林世羣果然是去日本尋求支援了,有慄原小三郎的引薦,他在日本活動的非常有成效,甚至還見到了日本軍政兩界重量級的人物。
一個晚上,陳淼基本上都是在聽。
林世羣在日本見到了幾個相當關鍵的人物,陸軍方面的,參謀本部情報部門的負責人,以及外務省方面負責對華關係的……
從周公館出來,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林世羣在愚園路有自己一棟別墅,他不需要再回大西路上的林公館,陳淼可沒辦法,他必須回明月裡18號。
“三水,晚上回去開車慢點兒,明天上班來我辦公室。”臨走之前,林世***代一聲道。
“是,主任。”
“今晚的談話,你知道的?”
“保密,一個字都不說出去。”陳淼神情一凜然,嚴肅的保證道。
“很好,回去吧,太太應該在家等急了。”
……
坐在汽車上,陳淼一直在思考和會議,並且加強記憶,尤其是林世羣今晚說的話,透露出來的很多信息,不管是日本國內對汪氏的態度,還是日本國內政治的情況,雖然不能盡信,但林世羣帶回來的話,應該是可以作爲一個判斷道的參考。
這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必須馬上整理出來,發給老家。
林世羣今晚也有給周福海施壓的意圖,他這一次在日本獲得了不少支持,甚至還故意透露日本情報機構跟他有秘密的情報合作約定。
這些都是他競爭警政部長這個位置的籌碼。
汪氏的新政府,那是日本人扶持起來的,沒有日本人,汪氏根本就沒有資本跟重慶方面抗衡。
汪氏再大,還能大過上面的日本主子嗎?
林世羣本身也是個投機分子,有奶便是娘,國際形勢風雲變幻,德國在歐洲戰場上對英法形成壓迫。
又跟蘇聯和解了,戰爭的壓力一下子懸在了英法兩國頭上。
而在亞洲,日本作爲德國的盟國,自然也受到了某種激勵,在中國戰場上也發動了長沙會戰。
可日本不是德國,德國進攻波蘭,那是摧枯拉朽,而日本在中國的長沙卻嚐到了失敗的味道。
日本正在謀求跟蘇聯簽訂類似於“德蘇互不侵犯”密約……
一旦日蘇正式簽訂密約,那必定將精力轉至中國戰場以及南亞方向,這對中國的抗日來說,真不是一件好事兒。
“盧葦,到你住的地方,換我自己來開。”陳淼吩咐一聲。
“三哥,還是我送你回去吧,大晚上的,您一個人,我不放心。”盧葦開着車說道。
“不用,剩下沒多少路了,再者說,你開車送我回去,我還得讓你開車回去,然後明天一早還來接我,太不方便了。”陳淼道,“天太晚了,你回去趕緊睡覺,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呢。”
“那行吧。”盧葦點了點頭,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的馬路上停車下來,換上陳淼自己駕車返回家中。
大半夜的,滴水成冰,街上烏漆嘛黑的,連一個鬼影都見不到。
陳淼小心翼翼的駕駛着着汽車,從極司菲爾路轉入開納路,差不多凌晨兩點左右,纔到的家。
老蔡起身給開的門。
陳淼把車停在院子正中,從車上下來,聽到動靜的小七披着一件軍大衣就跑出來了,樓上房間也亮起了燈。
很明顯,樑雪琴也醒了,知道陳淼回來了。
“老蔡,把門關好,去睡吧。”陳淼交代一聲,就進門了,還是家裡暖和,室內,室外溫差至少有十五度。
“三哥,‘Queen’來電了。”小七上前接過陳淼脫下的呢絨大衣,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小聲說道。
“說什麼?”
“喜鵲在逃,她已經下了制裁的命令,若我們發現喜鵲蹤跡,需馬上上報。”
“制裁,爲什麼?”
“這個‘Queen’沒說。”小七稍微定了一下,又道,“我也沒敢多問。”
“那個吳馨醒了沒有?”
“醒了。”
“都說了些什麼?”陳淼一邊上樓,一邊詢問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前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就被一羣日本便衣特務給抓了,然後,見到了一個日本女特務,她自稱叫池內櫻子,自稱已經知道她軍統特工的身份,然後就開始給她用刑,讓她說出她跟陶元聖的關係。”
“她說了嗎?”
“一開始她沒有說,但是那些日本特務從她家裡搜到了一把手槍,雖然她解釋那把槍是男朋友送他防身用的,但日本人不信,繼續給她用刑,最後池內櫻子威脅要讓七八個日本兵……”小七道。
“她自己知道的全招了嗎?”
“這個到沒有,她只是聯絡人,負責傳遞消息的,對具體計劃如何實施並不是很瞭解,但‘Queen’通過她傳遞消息,所以她知道的都還挺關鍵的。”
“她還說了什麼?”陳淼沉吟一聲,問道。
“她說,她實在承受不了,招供了她跟鄭嘉元的關係,以及鄭嘉元在76號安插有一名級別較高的臥底,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她只知道那個人叫方文,但有可能是個化名。”小七低着頭道。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陳淼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不免的心神微微緊了一下,方文這個化名很容易讓池內櫻子聯想到自己,如果吳馨落入其手,再讓她認人指證的話,那自己就要暴露了。
吳馨是見過自己的。
雖然自己夠小心謹慎了,可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決定的,吳馨這件事,他是身不由己,他自己的事情能做主,別人可就不行了。
“她是怎麼逃脫日本特高課的監視的?”
“她用手術刀把自己頭髮剃了,然後用早就準備藏在診所裡的一套清潔工的衣服,僞裝成清潔工從診所逃離,避開了特高課的便衣特務。”小七道。
“噢,她倒是早有準備,居然能想到這麼一個脫身的法子。”陳淼有些驚訝,一個女人突然把頭髮剃了,再換一個身份,如果在不熟悉的情況下,的確很容易矇混過關。
而特高課的日本便衣也不敢在法租界大肆搜捕,畢竟法租界不是日本人的地盤兒,真碰到法租界的巡捕,他們也要吃癟的。
法國人現在是慫歸慫,面子還是要的。
“她爲什麼要跑,既然都已經當了叛徒,跑了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陳淼不解的問道。
“她的解釋是,如果陶家姐弟撤退計劃是因爲她而失敗,那她就算有日本人的庇護,也是死路一條,因爲,她不過是一個小角色,被利用完了,就毫無價值,而軍統方面對叛徒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左右都是死,還不如搏一回,只要能逃離上海,她可以隱姓埋名,換一個身份去別的地方生活。”小七解釋道。
“既然要換一個地方,隱姓埋名,爲何要去我當初的安全屋?”
“她以爲那個安全屋是鄭嘉元留下的,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三哥你雖然知道,但你當時只是暫住那裡,早就不住在那兒了。”小七道。
陳淼點了點頭,這個解釋也算是合情理,自己在麥陽路那個安全屋鄭嘉元知道,而且,他自從潛伏進入76號,這個安全屋就租賃合同就轉到了鄭嘉元的化名之下。
也就是說,那個安全屋跟陳淼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除了過去他用方文的名字租賃過那間屋子。
但那個安全屋還是他跟鄭嘉元共用的,他和鄭嘉元都有鑰匙,這是作爲緊急時刻避難之所。
這樣的安全屋在鬥爭形勢如此殘酷的上海敵後是很有必要的,哪怕是根本沒有用到的那一天。
“先不要動她,這兩天先觀察她的反應,然後再做區處。”陳淼吩咐道,“明晚聯絡的時候的,就說我請求跟‘Queen’見面。”
“好的,三哥。”
“行了,不早了,休息去吧。”陳淼揮了揮手道。
“是,三哥。”
小七下樓,陳淼在書房內又坐了將近十分鐘,這才起身關掉了書桌上的檯燈,準備回臥室睡覺。
一推門,發現臥室牀頭燈還亮着,樑雪琴披着一件外套,背靠牀頭,歪着腦袋,似乎是睡着了。
陳淼心底泛起無限的柔情,輕輕的帶上門,走過去,將樑雪琴輕輕的拉起身,取走外套,正要將人平躺下來,蓋上棉被,人醒了。
“三哥,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睡吧。”陳淼點了點頭,伸手關掉了樑雪琴牀頭的燈。
“你是不是又要出去?”
“不,我也睡覺,馬上……”
“三哥,我見到那個姑娘了,太可憐了,渾身都是傷,尤其是女兒家最私密的地方,簡直……”樑雪琴轉過身來,把自己整個身子都埋在了陳淼的懷裡,訴說着今天所見所聞。
哎!
陳淼在心底嘆息一聲,受了這麼多苦,最終還是當了叛徒。
“雪琴,你怕嗎?”
“我……”
“沒關係,害怕是人的本能,但只要我們有戰勝害怕的理由就足夠了。”陳淼輕輕的在樑雪琴耳邊道。
“那我就不怕了。”
“哦,爲什麼?”陳淼詫異的問道。
“因爲有你。”
“我?”
“只要有你在,我就在,你沒了,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樑雪琴道。
“雪琴,她是個叛徒,也許,我可能會親手解決她,你會覺得我殘忍嗎?”陳淼忽然問道。
“叛徒,那你爲什麼還讓我救她?”樑雪琴驚訝一聲。
“因爲,我想知道她到底對我的敵人說了些什麼。”陳淼解釋道。
“敵人,日本人嗎?”
陳淼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