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塊兒來?”
陸家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們這些年在“長豐”米號都幹了些什麼,他們自己是清楚的,若是真要算賬的話,那可慘了。
“我先來,我就不信了,他們能把我們這麼多人怎麼樣?”一名陸家人站了出來,此人一名門店的掌櫃。
“陸大有,陸家旁系,太陽廟路門店掌櫃。”老凌小聲對嚴世宏介紹道,嚴世宏可不認識這些人。
嚴世宏點了點頭:“陸大有,今年三十四歲,家住閘北……,家中有一子,年方九歲……”
不光是陸大有嚇住了,就連陸家人和老凌等人也都嚇住了。
這些信息,就算是老凌這些熟悉的人,都未必能說的清楚,而嚴世宏居然知道了一個名字後,就能夠如數家珍的說出來。
人家這是提前下了多少工夫?
“我說的可對,陸大有?”末了,嚴世宏還詢問一聲。
“對。”陸大有聽完,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人家知道的這麼清楚,那如果想要將他怎樣的話,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既然你第一個站出來了,那就從你開始吧。”嚴世宏從老凌手中接過一本簿子,翻開來,一頁一頁的尋找,終於定在了其中一頁,“有了,陸大有,你是民國二十三年加入的‘長豐’,在‘長豐’工作六年了,三年前升任太陽廟路分號掌櫃,你是陸家旁系,得到的支持不多,能做到分號掌櫃,除了陸家人的身份之外,能力也是有的,你在太陽廟路分號擔任掌櫃這三年基本上還算是合格的,不過,你不該跟陸元青等人同流合污,將陳米充作新米出售,還有在新米只能夠摻入白砂石,雖然你比其他人都摻的少,但這都不可避免的給‘長豐’米號帶來不可估量的名譽損失……”
一樁樁,一件件,如歷歷在目,陸大有聽了,那是汗流浹背,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未必記得了。
“你給‘長豐’米號帶來的直接和間接的名譽損失,折算成大洋一千元。”嚴世宏最後給了陸大有一個判定。
“什麼意思,這是要我賠一千大洋嗎?”
“沒錯,你只要認賠一千大洋,以前的事情我們可以不追究。”嚴世宏點了點頭,“但是如果你不賠額的話,那就只有坐牢了。”
坐牢!
陸大有一下子被這“兩個字”給擊垮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就靠他一個人養活,他要是坐了牢,這個家就散了。
“放心,我也不會把人往死路上逼,一千大洋,可以分期,而且規定時間內還清不收利息,只需要你簽下這份認罰契約書就行。”嚴世宏吩咐一聲,一張早已擬定好的認罰的契約書放在了陸大有面前。
“十年,那不是一年只需要還一百大洋?”陸大有看了一眼,驚訝的擡頭問道。
“對,十年之內還清,不收任何利息,超過十年的話,那就按照規矩收利息了。”嚴世宏道,“簽了他,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我還能繼續留在‘長豐’,不‘瑞豐’米號工作嗎?”陸大有拿起這份認罰契約,顫顫巍巍的問道。
“可以,但是你還得籤另外一份承諾書!”嚴世宏變戲法的又拿出一張擬定好的承諾書。
“本人承諾,自簽訂與‘瑞豐’米號的工作協議後……”陸大有照着上面念出來,有差不多二十條,都是規定簽訂之人行爲規範的,尤其是對陸家人特別的條款,簡單來說,就是要跟陸家劃清界限,若有再犯錯,甘願受更爲嚴厲的懲罰。
陳淼是原打算將陸家人清理出去的,但陸家也有本家和旁系之分,本家就是陸元青,陸長武這些人了,而旁系的陸大有這些人早就分出去了,情況要稍微好一些,有些人不過是被陸家本家裹挾的,因爲他們都姓陸,這個姓氏他們沒辦法選擇,所以不過是從衆,隨大流,錯誤並不太嚴重。
這部分人是可以分化拉攏一下的,讓陸家本家和旁系分裂,那就等於削弱他們的力量,加速這個腐朽大家族的滅亡,這也是一件好事兒。
“大有,不能籤。”
“不能籤!”
“這是賣身契,大有,你可想好,你簽了,那今後就不是我們陸家人了……”
“陸大有,你要簽了這份契約,你們一家就等着被族譜除名吧!”陸元青兇狠的威脅道。
“我,我要是不籤,我就要去坐牢,我爹,我娘,還有我老婆孩子怎麼辦?”陸大有問道。
剛纔叫的兇的陸家人,一個個都不吭聲了,而且基本上都是本家的。
“你們替我把認罰的錢給了,我就不籤這承諾書!”
依舊沒有出頭。
這可是一千大洋,誰捨得掏這個錢?
“不急,他們都有,一個都不少的。”嚴世宏露出一口大白牙道。
一個個面色蒼白,更加沒有人敢吭聲了。
“我籤,我每個月薪水有三十大洋,還有福利什麼的,加起來也有四五十塊大洋了,每年只要還一百大洋,剩下的錢夠我一家子開銷了。”陸大有拿起桌上的鋼筆,在認罰契約和承諾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人開了頭,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陸家那幾個旁系哪還有猶豫,也不管要罰多少錢,一個簽了字。
就剩下陸家本家幾個人了,陸銘暫且不談,陸元青和另外三個,都是本家出來的,本家五支,這是最近的,都是有論字排譜的,旁系都是出五服的。
“陸元青,到你了,是我把你這些年在‘長豐’米號做的那些事情一一的念出來,還是自己主動籤認罰契約呢?”
陸元青看了陸銘一眼,發現陸銘衝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知道,今天不籤,只怕是走不出這裡了。
“我籤。”陸元青臉色灰敗道。
看着上面三萬大洋的認罰數字,陸元青差點兒沒暈過去,他這些年上下其手,也沒有從“長豐”米號弄走這麼多錢呀。
“嚴科長,這是不是太多了……”
“多嘛,你知道剛纔陸長武在樓上籤的時候,是怎麼算賬的嗎?”嚴世宏嘿嘿一笑,“他欠了四千,給他湊了一個整數,五千,您是不是也想湊一個整數呢?”
“不,不要了。”陸元青一哆嗦,四千湊整變成五千,那三萬湊整不就變成五萬了,憑空增加兩萬,他纔不幹呢。
“承諾書呢?”哆嗦的簽完認罰書,陸元青沒看到承諾書,他詫異的問道。
“你,沒資格留在‘瑞豐’。”嚴世宏嗤笑一聲,陸元青每個月兩百大洋,一年就是兩千四,這還沒算年節的福利,一年三千大洋的收入少不了,讓這種人還繼續留下來,不是禍害嗎?
陸元青嘴脣哆嗦了一下,想要爭辯一下,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驅逐本家,留下旁系。
真是好手段。
他就不怕留下隱患嗎?陸銘心中不由的冷笑一聲。
陳淼怕嗎,還真不怕,區區一個陸銘,這種富家子弟,除了會一些陰謀小伎倆之外,沒啥大本事。
他不是已經弄死一個袁傑了,這陸銘如果不肯罷手的話,那再弄死一個,又有何妨,這年頭死幾個富家子弟不是很正常的嗎?
三千,五千……
剩下的三個也都捏着鼻子簽了認罰書。
最後輪到陸銘了。
陸銘跟這些人不同,他是擅自挪用了‘長豐’米號的流動資金,這筆錢是經營和給工人發薪水用的。
任何時候,就算謝紅秀再缺錢用,她都不會輕易動這個錢的念頭,因爲這關係到的不只是她一家人,而是在“長豐”米號討生活的數百個家庭的生計。
陸銘的做法不但給“長豐”米號帶來經營上的資金週轉不靈,還差點兒讓數百個家庭生計陷入了困境。
對陸銘的處罰除了追繳他私自挪走的流動資金,還要賠償損失。
總價二十萬大洋。
陸銘沒有猶豫,簽了字的名字,摁了手印,乾脆的讓人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他一貫斤斤計較的風格。
“這個陸銘恐怕是沒打算還錢。”雖然看不到會議室內發生的情況,但根據竊.聽器傳出來的聲音傳出來的消息判斷。
這個陸銘如此乾脆的簽字認罰,只怕是不過是權宜之計,這種人可以爲了利益置骨肉親情不顧,他又怎麼捨得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
“好了,按照契約上寫的,陸銘少爺三天之內必須將十萬大洋的流動資金交還給‘瑞豐’米號,三天若是錢不到賬的話,就要按照千分之三的利息計算,按天計算!”嚴世宏收好了契約書,鄭重的提醒道。
“嚴科長,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行,你跟他們不同,你得籤一份承諾書以及一份登報聲明,承諾你以後不再找‘瑞豐’米號的麻煩,並且不得騷擾謝夫人母子,以及永遠不踏入‘瑞豐’米號半步。”嚴世宏道。
“嚴科長,欺人太甚了吧?”
“怎麼,莫非你還對我‘瑞豐’米號還有所企圖,還是你想要報復謝夫人母子?”嚴世宏質問一聲。
“好,我籤。”陸銘目光帶着怨毒,答應籤承諾書。
“這就對了嘛,早簽字的話,也就沒那麼多廢話了。”嚴世宏呵呵一笑,收起承諾書和登報聲明。
“好了,陸家人可以離開了,該幹嘛幹嘛去,記得在約定時間內把錢交過來就行,別讓我們上門去催繳。”
“我們呢?”周宏問道。
“有你們什麼事情?”嚴世宏反問一聲,“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我們‘瑞豐’米號難道不開門營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