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九章 絕代憤青
陳長捷正在品嚐自己釀造的苦果,雖然成功的拿下了第六集團軍的話事權,卻將一個能徵能戰的集團軍變成一個半條腿走路的獨腳跳。以至於一個集團軍面對黃河對岸的一個師,竟然會讓他有不安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的部隊能戰者不過是一個61軍,與對方的202師相比,並不佔上風。最重要的是,在202師的身後還有陳賡的201師和陳光的203師,這兩個師雖然在序列中表明是乙級師,但是共產黨的隊伍是看不懂的,想當初打平型關時,一個115師可以組織起兩萬多人,如果按這種慣例,第六集團軍面前將是第86軍的七萬大軍。七萬共產黨的大軍,足夠從江西打到陝北,還能分出一部分佔領西北,這種實力是晉軍不能達到的。唯一對自己有利的是,黃河開始解凍,河西的軍隊不能一馬平川的衝過結冰的黃河,有黃河擋着,起碼還有一點屏障,雙方能一定的距離。陳長捷知道,距離不是問題,黃河也不是天險,無論怎麼樣,一場惡戰就在眼前。
讓他沒有想到的一幕發生了,當兩軍在黃河兩岸開始構築陣地時,他見到了一個人,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人,居然出現在他的指揮部裡。
這個人四十來歲,個子瘦高,最爲有特色的兩顆大眼睛又大又突,感覺有點咄咄逼人,身穿一件棉布的長袍,腳下是一雙千層底的布鞋,說話一口本地口音。身邊跟着的是第六集團軍參謀長高金波,看着高金波小心翼翼的神色,落後半步的勢態,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不是凡人。
走進陳長捷的作戰室,高金波連忙拿過一張椅子,請來人坐下,來人明顯是累了,也就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氣喘得很厲害,用手使勁的壓着胸。高金波一邊讓人去拿溫水,一邊走到來人身後,輕輕的捶着他的後背,一邊說着話:“校長身體不好,有什麼事,讓個人傳話就行,非得自己跑一趟,這下好了吧,累着了吧。”
來人的氣喘漸漸的停了下來,說:“金波,你別忙了,快去請陳司令過來吧。我一時還死不了,有些事,叫別人來,說不清楚,只能我親自來。”
陳長捷急匆匆的走了過來,按住來人的肩膀,阻止他站起來,說:“範亭兄好久不見,聽說你跟薄先生他們一起去了漠北,怎麼突然出現在我的指揮部。”
來人正是當年山西新軍司令續範亭。這位老同盟會員,曾經西北護國軍的組織者,國民軍軍政學校校長。可以說,山西的軍人,很有一部分出自他的軍政學校,高金波就在這所學校學習過。難怪高金波在他面前小心翼翼,那是發自內心對校長的尊重,同時也是對續範亭這位著名的愛國憤青的尊重。這是一位相當著名的憤青,做得最憤青的一件事是在1935年,因爲國府消極抗日,續範亭專門跑到南京去拜謁中山陵,悲憤地寫下了《哭陵》一詩:“赤膊條條任去留,丈夫於世何所求?竊
恐民氣摧殘盡,願把身軀易自由。”並在中山陵前剖腹自戕,幸得遇救沒有死成。但是他在《告民衆書》中說:“餘今已絕望,故捐此軀,願同胞精誠團結,奮起殺敵。”的豪言,已經傳遍了萬里神州,激勵着全國人民的抗日熱情。也正是這一次自殺,傷了身子,之後就一直病怏怏的,抗戰之後,由於建立新軍勞累過度,傷病加劇,走不了遠路,說不了急話,動不動就會暈過去。
續範亭拉着陳長捷的手,說:“聽說要跟你們打仗,我從庫倫專程要求調回來,現在的職務是202師副師長。我看不得內戰,更加看不得在山西境內打內戰,我是山西人,我知道山西這塊土地裡的彈片已經夠多了,再也溶不進更多的彈片,特別是我們自己人的彈片。介山將軍雖然不是山西人,但是在山西多年,應該也有這種感情纔是。”
陳長捷笑道:“不是我們想打,是你們要打。”
“此言我不愛聽,不是我們想打,是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要打。”續範亭痛苦的說:“我會用我的最大力量,最大程度的阻止這場戰爭。”
聽到續範亭的話,陳長捷不由得生出一份敬意,爲了抵禦外來侵略,這位仁兄可以去死,爲了阻止內戰,這位仁兄同樣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這是一個胸懷大愛的人,他心中有自己的民族和人民,唯獨沒有他自己。陳長捷搬出一張椅子,放到續範亭身邊,坐下。續範亭身後的高金波,看到校長的氣已經順了過來,就不再捶背,而是在續範亭消瘦的雙肩上輕輕的按壓起來,看得陳長捷頗爲眼紅,說:“還是範亭兄好,桃李滿天下,能享受這麼周到的服務,在整個第六集團軍,能讓我的參謀長這麼小心翼翼侍侯的人可沒有。範亭兄想怎麼樣來阻止這場戰爭?”
續範亭擡起手,拍了拍高金波在自己肩上按摩的手,說:“金波你忙你的去吧,再這樣對待我,有人眼紅了,小心給你小鞋穿。”
高金波笑笑,說:“我們第六集團軍,校長你的學生不止我一個,看到我能爲校長做點事,大家都眼熱,不會眼紅。至於我們司令,他不會做女紅,更不會縫小鞋。我們做屬下的,想穿也難。”
話是這樣說,高金波還是停下了手上的活,去搬過一個火盆,放到續範亭和陳長捷面前。陳長捷笑着說:“範亭兄,別說我真的有點眼紅,我跟你年紀差不多,但是在這些傢伙眼裡,我跟他們同輩,給我最多一個兄長般的敬愛,對你,完全是長輩待遇,級別大不相同。”
“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介山兄,你就別眼紅我了,他們是可憐我身體虛弱,如果我也象你一樣,身強力壯,腳踢北山猛虎,拳打南海蛟龍,你看看他們還會這樣對待我不!”續範亭說這話時,臉上盡是得意。
跟隨新軍去到蒙古之後,續範亭又繼續了他的老本行,在庫倫開辦了庫倫軍政學校,當任校長,庫倫如同一個外出遊離多年的
遊子,重新投入祖國的懷抱,有些東西不太適應,續範亭的工作就是培訓出一批當地的幹部,讓他們回到牧區,帶領牧民堅持迴歸之路,他做的第一件是就是換裝,把幹部的蒙古袍全部換成漢服,用漢文化取代蒙古文化,用漢語取代蒙語,他與薄一波商量,儘量在較短的時間內,讓人們忘記這裡還有一個獨立的民族,只能記起自己是漢民族的一分子。他的工作得到了朱德的大力支持,周保中和李兆麟在東蒙組織了大量的游擊隊,利用自己在滿洲的熟悉優勢,搶奪了大量的日軍軍衣和儲備,軍衣稍做改裝後,作爲福利發給牧民。很快,在城鎮裡,穿蒙古袍的人漸漸少了,穿漢服的多了起來,說話也開始用官話,蒙語漸漸成爲家庭用語,退出了官方舞臺。續範亭的做法得到了中南國陳維政的大力支持,他讓熱察黃恆棧公司送去了大量的生活用品,與當地牧民交換羊肉羊奶羊毛等物資,促進蒙古的漢化。
續範亭正在對自己取得的成績興奮不已時,得知綏遠軍要向山西開戰,怒火不打一處來,對中央要求回來參戰,理由很簡單,自己對山西熟悉,自己有大量的學生在晉軍中任職,可以採取統一戰線不戰而屈人之兵。李立三們認爲很有道理,批准了他的請求,把他調到86軍202師任副師長,配合聶榮臻拿下黃河。
一到202師,他就把202師政委肖華罵了個狗血淋頭,第一句就是:“你是鱷龜還是土鱉?”肖華回答不是鱷龜,連蘇聯的門從什麼地方開都不知道。第二句就是:“你是土鱉跟着鱷龜鬧個什麼勁?”肖華漲紅了臉,說是中央決定。第三句話就是:“你是江西興國人當年中央在井岡山鬧的還記不記得?”肖華說那年頭年紀還小,不太記得了。續範亭告訴他:“進攻山西,漠北庫倫沒有一個人支持,包括蒙古的喬巴山也不贊成,認爲主動挑起內戰的人不會有好下場。且不從政治層面分析,從個人而言,這一仗如果打勝了,自然什麼都好,如果打敗了,鱷龜能重新再回到蘇聯,你個土鱉就只能回到興國種地去。”肖華訕笑道:興國也沒有地種,自己早就是無產階級了。
肖華在續範亭的忽悠下,決定不打這一戰,問題是聶榮臻這一關怎麼過,他可是標準的鱷龜。續範亭敢在肖華面前擺老資格,卻不敢在聶榮臻面前甩臉子,最重要的是,202師下面的兩個旅長一個是楊成武一個是羅元發,這可都是跟聶榮臻從江西一直打過來的戰將,作爲土鱉,他們的態度是否與聶榮臻保持高度一致,不知道。
通過與肖華的密謀,續範亭在第一次師旅兩級幹部會議上發難了。
聶榮臻向大家介紹了續範亭副師長,告訴大家這是山西人,對山西的情況十分了解,有了續副師長,我們就可以做到知已知彼百戰百勝,然後請續範亭說話。
續範亭的第一句話就讓大家都懵了,續範亭帶着哭腔說:“同志們,我的心在流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