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莉莉絲開車非常穩。
即便是在狂風呼嘯的西北，飛行中的魔法車也僅產生了微小的震動，反映在李力身體上就如同按摩一樣，讓他十分舒服，也不得不讓人懷疑莉莉絲是不是用了一些駕駛之外的技能——比如穩定符文陣，來穩定魔法車的飛行。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一邊望着地面一望無際的黃沙，李力一邊問道。
“我們的基地。”
“那是在哪裡？”
莉莉絲沉默了一下，“到了您就知道了。”
“那至少有能跟我透露的一些情報吧？就算是死刑犯也該定罪量刑後再弄死吧？”李力無奈的說。
“您放心，我們不會對您不利，我可以保證您的安。。。”
“行行行，我知道，這句話都說了好多遍了”，李力單手扶着額頭，“你上輩子一定是一個新聞發言人。”
“。。。我上輩子是一個司機。”
李力聽了，想了想後恍然大悟，“所以你肯定有一輩子是廚師？！”
莉莉絲點點頭，“不止一輩子。”
對於這個話題，李力突然來了興趣，“你們能保持所有輪迴的記憶麼？”
很顯然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保密或者在到達基地後解答，莉莉絲想了想回答道，“不能，很多記憶都會消失，避免產生錯亂，不過學過的知識和技能會保留下來，成爲類似於身體本能一樣的東西。”
“就是具象化的記憶和抽象化的記憶”，李力點了點頭，“那麼你在金星上的記憶呢？”
莉莉絲看了一眼李力，便沉默了下來。
李力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相當之蠢，身爲金星最後一代人，她一定保留着關於金星毀滅的記憶，那麼此時的問題就相當於當着她的面，撕開她記憶中的血淋淋的傷疤。
他有些不好意思，“對不。。。”
“我出生在索沃斯帝國的皇宮中，父皇是至高無上的索羅大帝，母親則是一個宮女。幸運的是，母親懷我的時候，父皇還沒有立後，雖然皇家上下極力反對父皇立母親爲後，但作爲彼時的索羅大帝，父皇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強行壓下了所有反對意見。”
李力立刻閉嘴。
“父皇很愛母后，也很愛我，終其一生他都沒有納妾，和太上皇們並不一樣。但是遺憾的是，自我年幼起，他就很少待在母星，每次回來也都是匆匆忙忙，他很溫柔，但眼睛裡總是隱藏着疲憊和焦慮，每次回來他都會給我帶來各種母星上見不到的新奇小玩意兒，我很喜歡，只不過我更希望的是，他能夠多陪陪我。”
莉莉絲沉浸在了過去美好的日子裡，然而李力聽了這段敘述，卻微微眯起了眼睛。
母星，這意味着在她所在的舊時文明裡，文明主體的智慧生物，所活動範圍並不僅限於一顆行星，再根據金星的遺蹟，他們至少達到了ll型文明的起點。
莉莉絲並沒有看到李力的表情，沉浸在回憶裡的她是脆弱的，幸好這裡並沒有人會去傷害她。
“後來呢？”李力問。
“後來，我長大了，才知道父親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那是一個偉大計劃的延續，這個計劃已經持續了五代人近三百年，即將在父親手中完成，因此父親沒日沒夜地在奔波在星系各地，只爲了完成它。”
李力動了動嘴皮子，想要說什麼，卻立刻閉上了嘴，靜靜地聽着。
“只不過誰也不知道，這個計劃最終還是出現了差錯，雖然它達到了預定的目標，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也降臨了。”
“父親再也沒有回來過，他應該是死在了那場災難中。母親將我送上了逃生船，卻沒有跟我一同上船。”
“爲什麼？”李力下意識地問。
“名額不夠。”
莉莉絲看着前方沙塵籠罩的天空，形成一道延伸至天邊的灰白色細線，滾滾煙塵如鋼鐵洪流一般，從天邊逐漸襲來，從極遠處看緩慢而又單調，有時彷彿靜止一般。
這是即將來臨的沙暴，就在他們正前方。
李力沒有說話，遙望着那即將襲來的沙暴，他有充分的信心莉莉絲能保證他的安全，但是很快她又想起很多年前莉莉絲啓程的那個清晨或者黃昏，最愛她的母親並沒有一同上船，他體會不到那種感覺，那一定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絕望。
“對不起。。。”李力輕聲說道。
莉莉絲詫異地轉夠頭來看了李力一眼，“沒什麼對不起的，那畢竟是幾個世代以前的事了。”
魔法車平穩地接近鋪天蓋地的沙暴，彷彿一人直面千軍萬馬一般，但李力和莉莉絲卻提不起絲毫豪情，因爲自然的力量終有限，而人力是無窮的。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如果一艘巨輪即將沉沒，但巨輪上攜帶的救生艇有限，那麼這個時候應該誰先走？”
“領導先走！”李力條件反射地說道。
“你認真的？”莉莉絲古怪地看着他。
“咳咳，當然不是”，李力想了想，“這要看這艘船有多大了。”
“怎麼說？”
“如果是一艘普通的船，而且救生艇足夠，那麼就應該兒童婦孺先走，老人次之，青壯年最後。”
頓了頓，李力又說：“如果是一艘巨大的船，而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陸地，就像諾亞方舟一樣的話，那麼應該青壯年先走，婦女次之，孩子和老人最後。”
這個答案似乎和莉莉絲想象的不一樣，她驚訝地看着李力，“爲什麼？你爲什麼會這麼想？爲什麼在災難的最後拋棄老人和孩子？”
“咦？這很好理解啊，只有強壯年男性和女性不僅擁有足夠的知識，力量，也擁有生育能力，這是一個瀕臨滅絕的物種傳承下去的基礎”，李力聳了聳肩，“你不會覺得在這種文明生死存亡的極端條件下人倫道德和法律還有存在的必要吧？”
用輕佻的語氣說出殘忍的理由，他依舊保持着理工人最寶貴的品質——絕對冷靜與冷酷。
莉莉絲張了張嘴，她似乎想要反駁，可是終究沒有提出任何反駁的異議，只是將視線又轉回去，看着近在咫尺的沙暴，淡淡地說道，“或許你是對的吧，只不過在當時，人們選擇了第一種，將還活着的部分適齡兒童送上了僅剩的救生艇，逃離了即將沉沒的巨輪。”
“至少，世界上還有陸地是麼。”
“有，但一片荒蕪，一艘小小的救生艇根本不可能讓一羣無知的孩子在荒蕪的陸地上生存下去。不過幸好上天保佑，一艘輪船自遠洋而來，臨近了這片水域，那個即將沉沒的輪船上的大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救生艇上的孩子送上了那搜輪船。”
李力驀然瞪大了眼睛。
他怎麼也沒想到，兩千萬年的那一場迫使地球留在這個星系的事故，居然不是自然發生的。
在魔導師們的研究中，地球自遙遠的星系而來，斜插入這個年輕的星系，本該不會被太陽捕獲，而是拐着弧線被加速甩出太陽系，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與金星相碰撞，或許是其他原因，地球的速度驟減，最終被太陽捕獲而留在了這個星系。
好巧不巧，地球停留的位置是最適宜生命繁衍的位置——距離太陽一個天文單位，魔導師們普遍認爲這是巧合，就如同生命誕生的億萬分之一的機率一樣。
但此刻李力恍然明白了，哪有那麼多巧合，一切都是人爲。
金星位於黃道平面最適宜生命繁衍的位置，是因爲這個行星從母宇宙逃逸而來後，金星文明控制行星停留在這裡；地球位於黃道垂直面且適合生命繁衍的位置，則是金星文明爲了讓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在此繁衍生息，強行截留了本應該離去的遠古地球，並把她安置在了這裡，爲自己的孩子們保留了一處生存的土壤。
這也是爲什麼這個星系的行星構成如此詭異而又和諧的原因。
想清楚了一切前因後果，李力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不出話來。
看到李力的表情，莉莉絲知道他聽明白了，畢竟是聰明人，這麼簡單的隱喻很容易就能聽懂，只不過她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他這個事實，畢竟他們已經將這個秘密保守了兩千萬年。
然而，畢竟是要將真相全盤托出的，早一刻晚一刻也無妨吧。莉莉絲這樣想道。
在兩人的沉默中，莉莉絲髮動了魔法，一層橢球型的綠色光罩瞬間籠罩在魔法車周圍，而下一瞬間，他們衝進了呼嘯而來的沙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