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使者

科恩納斯城,皇宮內氣氛有些壓抑。

荊棘軍隊圍城已經十五天,這是他們的使者第一次被允許進城。

使者五十多歲模樣,身穿淺藍色的禮服,面容親善,他以談判的名義要求會見奧斯頓國王,但其實包括國王在內,所有人都明白,對方是來勸降來的。

仗打到現在這個局面,聽一聽對方的條件,已經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科恩納斯城的城防完備而堅固,荊棘軍隊除非願意付出一半以上的傷亡來強攻,否則除了圍困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而在銀雀花聯邦一旁虎視眈眈之下,荊棘軍隊當然不會這麼做。

荊棘帝國擔心戰爭拖得時間太長,出現變數;而費蒙帝國王室,眼看戰局已定,無力翻盤,也只能利用對方的這種心理,盡力爭取一個體面的結果了。

使者帶來了愛德華國王的意思:露西亞仍舊嫁給愛德華次子傑弗裡,在此基礎上允諾奧斯頓一個公爵的身份,封地將會安排在荊棘帝國南部。這些舉措顯然都是爲了削弱費蒙王室的影響力,以便更好的控制費蒙帝國。

奧斯頓國王爽快地同意了對方的婚約,但要求保留國中之國的地位,以科恩納斯城及周圍五百里的土地,成立費蒙公國。

坐在國王身邊的露西亞公主聽到父親的話,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始終一動不動,彷彿只是放置在那裡的一個漂亮人偶。作爲亡國的公主,她已經沒有任性的權力了。

這是雙方的第一次談判,分歧太大,根本不可能談攏。荊棘帝國派來一名敦厚和善的使者,大概也是爲了先安撫奧斯頓國王,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如果談判不順利,一定會有和他風格截然相反的使者出現在國王面前。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即使談不攏,雙方的態度卻非常的理性,尤其是荊棘帝國的使者,仍舊以國王之禮相待。

談判結束之後,使者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向奧斯頓國王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國王陛下,我這次過來的時候,收到克利將軍的委託,將軍很想念她的女兒,您能讓我見她一面嗎?”

“克利將軍的女兒?”

“對,柯蕾團長。”

“柯蕾團長?”奧斯頓國王仍舊一臉茫然,他看向身旁的諸位大臣和將軍,沒有人能回答他的疑問。

使者看到奧斯頓國王的反應,略略有些詫異,接着說道:“柯蕾團長負責打通泰德爾山脈上的密道,但是她手下四千多人全部陣亡,架設在艾瓦河上的巨型工事被毀,她自己則被一位年輕的法師俘虜了。龔塔草原大戰之前,那位法師還在佔領區活動過,但直到現在,我們仍沒有找到柯蕾團長。”

“四千人……”奧斯頓國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這也是從戰爭開始到現在,他聽到過的唯一一個好消息,可爲什麼是從敵軍使者口中說出的?他疑惑地看向拜爾德將軍。

拜爾德將軍似乎並不願意談論這份戰績,低着頭不語不發。

“拜爾德將軍?”國王追問道。

“陛下,泰德爾山脈上的密道,應該是青年後備軍發現的……”拜爾德解釋道。

“青年後備軍?你不是說他們臨陣脫逃了嗎?”奧斯頓國王更加疑惑了。

聽到父親同意使者的婚約後就一直面色茫然,如同置身事外一般的露西亞,直到這時,才突然醒轉,眼神重新活絡起來。

戰爭開始不久,她就聽說唐納所在的青年後備軍臨陣逃脫了,以她對唐納的瞭解,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個消息的,爲此還和父親大吵過一次。從那之後,她就一直沒聽到過唐納所在軍隊的消息。

“大敵當前,他們卻不服從指揮,擅自行動……而且,所謂的密道,對戰局的影響並不大……”拜爾德繼續說道。

荊棘帝國的使者,突然開口,打斷了拜爾德的話,“將軍的觀點,似乎和我軍大將的看法有些不同。”

“什麼不同?”奧斯頓國王問道。

“打通泰德爾山脈的密道,是我軍開戰之前就制定好的秘密計劃,爲此足足準備了三年。而陣亡的四千多人,除了三千精銳山地兵外,更有一千名精英騎士和尊貴的亞拉罕法師。如果不是密道被毀,我軍的損失想必會小得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愛德華國王都很憤怒。”

“拜爾德,這個戰果,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奧斯頓國王質問道。

拜爾德將軍明白,這個戰果越大,就越顯得他無能,於是繼續低頭保持沉默。

一直站在一旁的亞德里恩突然開口提醒道:“國王陛下,和拜爾德將軍一起撤回來的,似乎有一位青年軍的犯人……”

拜爾德並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親兵們居然把那個青年軍犯人也帶了回來。

“是嗎?現在那人在哪裡?”國王問道。

“應該還被關在牢中。”亞德里恩回答道。

“國王陛下,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或許他能知道柯蕾團長的下落。”使者客氣地問道。

不多久,一位衣不蔽體,渾身散發着惡臭的犯人被擡了進來。這人正是冒死送回消息,卻被拜爾德關押了起來的奎薩爾。此時他右腿上的傷,已變得如同碗口一樣大,正潰爛流膿,爬滿了蛆蟲,臭味就是從這處傷口上發出來的。

國王眉頭微皺,瞪了一眼拜爾德,纔開口問道:“你是青年軍戰士?”

奎薩爾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左右張望了一下,才低聲問道:“凱爾特大公不在吧?”

奧斯頓國王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大變,正要發作,亞德里恩立刻又搶先說道:“那個叛徒不在,國王在問你話呢。”

“國王……國王陛下,凱爾特大公是,是叛徒,將軍,將軍他不肯信我……快,快把凱爾特大公抓起來……”

奧斯頓國王突然站起身來,不顧奎薩爾身上的惡臭,走到他身邊,問道:“你怎麼知道凱爾特是叛徒?”

“……羅傑,凱爾特公爵的兒子,羅傑……他叛變,被唐納殺了……他讓我們回來報信……我們死了,死了好多人……殺得更多……殺了幾千人,全是血,密道是真的。快,國王,快派軍隊去山上,那裡只有唐納和韋斯利兩個人了……”奎薩爾掙扎着爬向國王,伸出一隻手抓在國王的腿角,語無倫次地說道。

看着奎薩爾不顧腿上的傷勢,努力地爬到國王腳下,旁觀衆人不由得聳然動容。

“羅傑死了?唐納……唐納他怎麼樣了?”聽到這個魂牽夢縈的名字,露西亞也猛地站了起來,衝向奎薩爾,卻在半途被奧斯頓國王攔了下來。

“拜爾德!”奧斯頓國王厲聲喝道:“你早就知道凱爾特叛國,還把前陣交給他!?”

拜爾德突然跪倒在地,大聲辯解道:“國王陛下,青年軍只有三百人,怎麼可能殺得了幾千敵軍……凱爾特大公的夫人是……”

拜爾德沒有說下去,凱爾特大公的夫人是王后的姐姐,露西亞的姨媽。

奧斯頓國王氣得渾身發抖,他想不到,拜爾德居然是因爲這樣的原因纔沒有懷疑凱爾特。

“青年軍只有三百人……”露西亞對着拜爾德喊道:“可你知不知道,唐納的魔法杖殺死過伊萊……”

“對,唐納的魔法杖!”奎薩爾的聲音響起:“他用魔法杖,殺光了精靈弓箭手,上千個山地兵,魔力耗盡了,我們就守在懸崖後面,把他們一個個砍到懸崖下面,三千個,米諾說我們殺了三千個敵人,我們死了好多人……”

聽到這裡,荊棘帝國的使者終於忍不住開口:“這麼說,那個年輕的青鳥法師,名字叫唐納?柯蕾團長是被他俘虜的?”

“唐納他後來怎麼樣了?”露西亞朝着奎薩爾問道。

“不知道,他和韋斯利留在山上,讓我們下來報信……爲什麼我會在這兒?戰爭結束了嗎?我們守住了?”

沒有人回答奎薩爾的問題。

“你見過一個銀髮的女軍官嗎?”使者問道。

“女軍官?沒有……”奎薩爾回答道。

“就是說柯蕾團長是在你們下山之後才被俘的……”使者皺眉說道,然後又轉向露西亞:“公主殿下,那位法師的下落,我倒是知道的。”“他現在在哪兒?”

“他死了。臨死之前毀了我們最大的糧食倉庫,我軍後勤幾乎全葬送在他手裡,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如果你們多守住十天,我們可能就會退兵了。”戰爭局勢已定,荊棘帝國的使者也不介意將這個消息透露出來。

“臨死前?你是說,唐納他死了?”露西亞突然癱倒在地。

“沒守住?唐納死了?我們死了這麼多人,也沒有守住?”奎薩爾喃喃自語,淚水沿着臉上的泥垢滾落下來。

“十天……只要守住十天……我給了你全國的兵力,只要守住十天……”奧斯頓國王冷冷地重複着使者的話,走到奧斯頓將軍面前,將軍低着頭,不敢看他。

“你一天都沒有守住!”

國王咆哮着揮劍,拜爾德的頭飛了起來,鮮血噴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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