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是每個人都懂的簡單道理,個人是如此,國家面對風險亦採取分攤保險的做法,精靈陣營同樣不例外。
規劃整體戰略時,亞爾夫海姆的大方向是努力減少對手的數量,但精靈們從未指望靠外人來打贏民族獨立戰爭。民族自尊心是一方面,那些盟友也實在不是什麼讓人能放心的主。有攪屎天性的阿爾比昂,廢柴一樣的卡斯蒂利亞,騎在牆上兩面下注的賽雷斯,貔貅一樣只進不出的羅斯聯合公國——把國運押在這羣活寶身上,簡直拿身家性命開玩笑。
如今的事態也證明了這一判斷。失去制海權的阿爾比昂一天三封書信催促財團履約起兵,通篇文字除了日常問候,就是一旦起兵必有阿爾比昂王師相助,不日即可飲馬塞納河,在呂德斯勝利會師云云;塞雷斯反覆聲明永久中立不可破壞,一看就不怎麼靠譜;卡斯蒂利亞希望財團提供全方位的援助,金錢、武器、物資……不管什麼都好,趕快送來就行;羅斯那邊比較老實,直言沒錢、沒人、國內政局不安穩,不宜勞師遠征。不過如果伏特加或醫用酒精管夠,可以派一支幾千人的義勇軍助陣,軍餉和武器就你們出了。
精靈們一邊感嘆着“果然如此”、“靠山山倒,靠人人走,靠自己最好”,一邊按照早先擬定好的方案,開始着手對查理曼遠征軍進行“最終解決”。
沒錯,就是“最終解決”。從一開始,防衛軍就沒把查理曼遠征軍當成同一水準的對手,別人眼中的精兵悍將,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驅趕進“淋浴室”的沉默羔羊。
對困擾羅蘭和法芙娜等人的問題,防衛軍的解答可謂簡單粗暴:直接滅了他丫的。
防衛軍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直抱有近乎非理性的偏好。化學武器、生物武器、古斯塔夫設備都是對“毀滅性力量”持之以恆的追求所誕生的結果。而爲查理曼遠征軍送葬的則是一直雪藏在極北基地的終極大殺器——長距離電磁波照射兵器“尼伯龍根”。
極北,斯匹茨卑爾根羣島,夏延氣象觀測基地。
距離地面1.6公里的管制室內。通訊員每個都看着自己的終端界面,無人擡頭。全體職員都在忙着計算軌道。由於目標並不是靜止不動。加上行星自傳產生的彈道偏差,導致計算量非常大。每位職員專注手頭工作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根本沒有閒暇去關注其它。
正襟危坐在主控制席的沃納.海森堡技術少將深吸一口氣,持續緊繃了12小時,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經明顯出現疲勞。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可不敢下去休息,“系統”已進入最終階段,任何一點微小的差錯都可能造成大災難。更何況大本營和執政官正盯着這裡。他哪敢下去休息。
“啓動電壓確認,解除幻象術式!”
操作員乾澀的聲音隨電流擴散,基地正上方——穿過堅實的巖壁、皚皚白雪、暴雪、雲層,距離地面4萬公尺的高空,空氣一陣搖曳,巨大的碟形物體褪下僞裝,顯露出猙獰的外形。
長距離電磁波照射兵器“尼伯龍根”。
其原理和雷達相似,發射電磁波照射遠距離目標,因此有着相近的外形。不過尼伯龍根的體積比常規雷達要大得多,輸出功率更是天上地下。
碟形拋物面直徑8.5公里。表面佈滿電磁波生成術式陣列,通過調整聚焦發射的話,最大峰值輸出可達9240億千瓦。一秒內可將12萬噸鐵蒸發。
僅憑這一性能參數已經叫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尼伯龍根所在的位置。
距離地面40公里已經接近同溫層邊緣,其它陣營並不存在可爬升到此高度的手段,在這瑪那和空氣一樣稀薄的高空地獄,遠距離大型術式也無法觸及。
高度除了作爲防禦的一環,也爲尼伯龍根提供了極佳的射界,加上此處臨近極點,由高緯度向低緯度目標射擊時,配合行星自西向東平均角速度爲4.167x10^-3度/秒的自轉。持續1秒的照射便能掃射過數千公里外寬幅達幾十公里的地區。
毫無疑問,這是有史以來各種意義上最大的破壞兵器。儘管成本高昂,且無法連射。事實上只能視爲用完即棄的一次性武器。但用來充當爲查理曼遠征軍送葬兼替亞爾夫海姆防衛軍壯行的禮花,已然足夠。
“最終倒數10分鐘!”
海森堡少將近乎變調的低吼在大廳內迴響,呼應這不知是恐怖是振奮還是罪惡感的聲音一般,碟形基座漸漸亮了起來,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光滑的銀盤子。
那是數萬枚大塊天晶被激活後綻放的瑪那之光,魔法之力稀薄至零的蒼穹之頂,由無數繁複幾何迴路交織疊合後合成奇光異彩,俯瞰重力井底的風光,那美到讓人失神的光華像是在嘲諷受重力束縛的衆多靈魂一般,越來越明亮。
“共振迴路d7至d21活性化異常,投入抑制術式。”
“抑制術式投入,異常消失。”
“第二保險啓動。”
“‘系統’確認共鳴良好。”
“聯動方位盤,啓動。”
“激發裝置進入最終階段。”
管制員持續的播報聲種,光輝不斷增強強度,一聲無情的通報讓所有聲音停了下來。
“確認到‘山崖城堡’發出最終安全裝置解除的密碼信號,‘系統’即將到達臨界,發射前倒數三十秒,全體人員做好防護準備。重複一遍,最後二十秒……”
五、四、三、二——
顯示器的數字歸零,尼伯龍根炸裂出讓人以爲是神明創造世界的強光。
上萬術式陣列釋放的並非可見光,而是肉眼可不見的電磁波——微波,在術式陣列激發之後,高功率微波即華爲不可視的能量洪流。以光速撲向數千公里外,只有沿途觸及雲彩和飛禽時,瞬間在風景上出現的不自然空白才能證明其通過的抓痕。
數千公里的距離剎那間被征服。受發射時的後坐力影響,尼伯龍根產生了不足1度的偏移。發射時直徑8.5公里的電磁波束抵達目標時已經化作長達十多公里的扇狀電磁輻射帶,射線上的一切被能量洪流吞沒。其中包括飛禽走獸、花草樹木,也包括12萬查理曼遠征軍將士。
自“長刀之夜”起便秘密向本國移動逶迤在拉普蘭的道路上,毫無防備。連意識到異常的空隙都沒有,便沐浴在微波之下。
構成人體的分子瞬間活性化,水分子來不及汽化就已經和其它物質一起碳化,軍服、人體如同沙雕一般垮塌,槍炮彈藥紛紛誘爆。地面熔化爲暗紅色的熔岩。空氣因電漿化而急速膨脹,如同原子彈般爆發,巨大的蕈狀雲拔地而起,暴風將曾是人體的塵埃吹拂的到處都是。
曾經不可一世的大軍,如今只剩下連殘害都算不上的塵埃。
一秒鐘之前還人聲鼎沸的大道,如今已經沒有生物發出的聲音,彷彿拒絕生物存在的地獄。
唯有扶搖直上的蕈狀雲和長達近二十公里的熔岩之河默默陳述着適才發生過的事情。
“尼……尼伯龍根以最大輸出的40%照射,確認目標擊毀!”
情報管制員僵硬的聲音傳來,控制室裡依然一片啞然。
不光是斯匹茨卑爾根羣島的地下,山崖城堡內也瀰漫着窒息般的寧靜。只能默默聆聽管制員的播報。
在那股毀滅性的力量面前,唯有吃驚,唯有臣服。唯有沉默。
啪啪啪——
優雅的鼓掌打破了死寂,回過神來的將校官員們紛紛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浪花般的鼓掌聲響起。
——只要擁有此等力量,我等必然勝利。
——從這一天起,我等精靈將打開新時代的歷史,寫下燦爛輝煌的第一頁。
無數讚頌和祈願在掌聲中飛舞。
精靈眼中的創世之光;
人類口中的終末之光;
拉開了塗滿血肉的戰爭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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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距離和通訊手段的原因,東線遠征軍全滅的消息並未被查理曼人知曉,但對所有查理曼人來說,花月7日依然是個陰暗悲慘的日子。
“……我們對查理曼軍隊擅自越境的行爲表示極大的憤慨。這是極不友好的行動,自治領及關稅同盟保留做出進一步反應的權力。我們對近期查理曼一系列動盪表示嚴重關切,在此奉勸當局懸崖勒馬……”
播報員義正言辭的聲音迴響在查理曼上空。路上行人低着頭,隱藏在陰影裡的臉孔滿是不快和陰鬱。
這也是理所當然。
亞爾夫海姆選的新聞發言人走的是端正路線,不會搞什麼賣萌廢腐,也不會像某宇宙大國電視臺李春姬阿婆那麼鏗鏘有力、火藥味兒十足。可那些針對性明確的臺詞聽了還是會叫查理曼人火大。
更不要說,與播音一道放送的畫面。
漢斯.格奧爾格.呂德爾少校用最後一塊碎麪包擦了擦鋁製飯盒的湯汁,丟給了它的寵物——一隻蹲在炮管上的烏鴉。這只不請自來的鳥兒是七天前來的,它似乎把戰車炮炮管當成了絕佳的戲耍場所,趕都趕不走。也有老資格的軍士表示這是黑色的大鳥和車長們一樣得了“脖子病”,證據就是經常有人看見烏鴉叼着營長的二級鐵十字勳章,跟着《莉莉.瑪蓮》的節拍在炮管上跳來跳去。在戰車兵眼裡,這是個好兆頭,是大家都要拿勳章的象徵,於是這個淘氣包成了501重裝甲營的寵物兼幸運符,得到了一張軍隊糧票。
防衛軍陸軍第501重裝甲營與半年前在埃爾福特組件,其骨幹是兩個獨立重裝甲連——第501、502重裝甲連,再加上駐紮當地的第1裝甲補充營和裝甲兵炮術學校提供的人員,該營下轄三個連,每連下轄四個排,每排4輛虎式。連部編有2輛虎式,全連合計14輛,三個連總計42輛,加上營部直轄的3輛,總計45輛虎式坦克。
不同於一般裝甲部隊,防衛軍獨立重裝甲營正常情況下是作爲集團軍羣直屬部隊,扮演進攻中的先鋒和防守時“消防隊”的角色,換言之即是菁英部隊。
而彷彿是在爲了說明這支部隊有多優秀似的,鏡頭轉向虎式坦克的後方。
不管那裡曾經是草地還是灌木叢,還是普通的道路,如今都只是個爛泥地。
一個紅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藍色的大泥坑,裡面都是被碾爛的人體和殘破的槍支,一隻斷臂下面壓着一面金色鳶尾花旗幟。鏡頭轉回虎式坦克的履帶——那也是紅色的。
遠方飄來整齊嘹亮的歌聲,一隊全副武裝的裝甲擲彈兵乘着“步戰豹”出現在視野裡,士氣高昂的尖耳朵大兵一臉快活,直白到讓人噴飯的歌詞迴盪空中。
再見了,親愛的(露伊絲),別哭,
不是每發子彈都打的中的。
如果每發子彈都真的打的中,
那國王去哪找人當兵呢?
火槍子彈能打出一個小洞,
而大炮能打出一個大洞。
這些子彈都是鐵和鉛製的,
而很多這些子彈卻命中不了。
我們的大炮口徑最大,
精靈是永遠忠誠的。
科西嘉人最差勁,戰場上竟然逃跑,
拉普蘭人比他們還好一點。
查理曼國王用髮油作爲軍餉,
而我們每星期準時收到軍餉。
羊羔,黑人,閃電&十字架聖禮(三字經),
誰能像我們精靈那樣準時拿工資呢?!
……
著名官方吐槽神曲《腓特烈大帝頌》改換名目之後在查理曼的大地上唱響,配合那些神采飛揚的士兵,確實讓人很有喜感。不過對查理曼人來說,這除了拉仇恨,什麼效果也不會有。
畫面再次切換。約阿西姆.派普中尉站在戰壕邊緣,桀驁的帥臉帶着一點迷茫和無所畏懼,在他腳下,一具具用軍毯裹好的屍體正整齊碼放在戰壕底部,隨軍牧師正在做最後的禱告。
比起帶着啥去掉頭就生啃的傘兵,有止小兒夜啼之效的史塔西,裝甲擲彈兵倒沒什麼特別響亮的兇名。他們是主攻正面的突擊部隊,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搞雞毛鴨血的勾當,也沒啥不留活口、抓到就挨個放血的傳統。只是有時候爲了趕時間,出手會比較重,久而久之容易養成下死手的習慣。
潰散中的步兵遭到這麼一羣裝甲煞星的追擊,結果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屍體、驕傲的敵人、強大的武器、強硬的宣言如同嘲諷般反覆穿插播放。沒有人能對此無動於衷,不知不覺間,每個查理曼人心中開始充斥無法宣泄的鬱怒。
被反覆灌輸國家至上、查理曼高人一等思想的國民們,此刻正在化爲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洶涌的怒潮將把這個國家推向不可預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