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蠍此時是渾身汗如雨下。
他進入浴室，脫去全身衣物，然後打開噴淋裝置沖洗身體。
此時此刻，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絕路。如果不能讓自己的靈媒體質得以覺醒的話，他是必死無疑的。這一戰，他是沒有任何餘地的。不能走出這個教室的話，他根本不可能殺了維爾文。
他任由熱水衝在頭頂，只要一想到維爾文，一切的恐懼就會被憎恨和殺意所取代。
“維爾文·戈米尼克！維爾文！維爾文！”
只要一想到維爾文，他內心的恨意就可以超越恐懼。
他一定要殺了維爾文！
此時，在門外，大家的情緒都越發不穩了。畢竟，鬼魂大量匯聚在外面，可是董蠍這邊，卻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但偏偏……這次，高影實在是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他之前甚至還嘗試撒冥鈔，但毫無疑問要“收買”鬼魂是完全不可能的。至於身上的槍械，對於鬼魂自然是沒有絲毫的用處可言。
阿格妮絲的表情尤其嚴峻，畢竟，她比任何人都能更直觀感受到教室外的情況已經何等可怕。
現在……別說去參加期中考試，甚至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了。在這個狀況下，卻是除了寄希望於董蠍，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一想到自己的性命居然操控於一個曾經姓戈米尼克的人身上，就讓阿格妮絲心頭萬般地不爽。
“我們先回去休息吧。”高影提出了建議：“看樣子，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我們聚集這，也改變不了什麼。既然如此，也就只有耐心等待了。”
將自己的生死完全寄託到別人身上，不是高影的一貫風格。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高影縱然智計百出，面對眼下的這個局面，也是絲毫沒有任何對策。人類在鬼魂面前，太弱小了。各種獎勵，最多隻能提高自保能力，而即使是一個Abyss級考生，也做不到殺死一個鬼，最多可以做到封印。針對這個棘手問題，格爾茲華倫家族研究了半個多世紀的時間，最終的結論依舊是無解。當然，這一點對維爾文他們也是一樣的，無論是梵蒂岡還是茅山道士，可以在考試中殺死鬼魂的手段也是根本就不存在。
人和鬼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讓他們永遠在考試中處於絕對的劣勢。而要改變這一點，只有一個辦法，通過最終考試，獲得不死的生命。這是唯一的方法。
高影等人離開後，對董蠍來說，依舊是一個煎熬的時刻。
他半躺在淋浴間，任由熱水從頭頂澆灌而下。
米德萊神父……
記憶中，神父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昨日。
可是現在的神父，卻是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惡魔。對於董蠍而言，這心理衝擊，是相當大的。
“我該……怎麼做……”
董蠍的雙手捧着自己的面孔，他知道，自己距離靈媒體質的完全覺醒，還差最後的臨門一腳。可是這最後一步，卻宛如天塹一般，並沒有那麼容易跨越。
米德萊神父在梵蒂岡有很高的威望，也和戈米尼克家族交往頗爲密切。董蠍印象中，神父說過，他最崇敬的兩個人物，一個是特蕾莎修女，另一個就是馬丁·路德·金牧師。金牧師被刺殺的時候，神父只有10歲。儘管金牧師信奉的是新教，和神父所皈依的天主教不同，但是神父非常認可金牧師“我有一個夢想”的宣言。他是整個梵蒂岡，唯一的一個對戈米尼克家族進言，明令反對主動狩獵魔鬼使者運動的。
神父認爲，無差別地大範圍狩獵魔鬼使者，和當年美國的賽倫獵巫運動並無本質區別。他說，人生而有罪，然而耶穌基督願意爲人類贖罪而被釘在十字架上，爲何要對魔鬼使者無差別地加以殺戮？孩提時期，受到親自爲其洗禮的米德萊神父影響，維爾文當時並不是現在這樣如此激進瘋狂地對魔鬼使者採取殺無赦的態度。至於董蠍，他在戈米尼克家族只是一個養子，根本沒有任何的話語權，自然也談不上支持什麼反對什麼。
維爾文受到神父影響，他也曾經勸誡過父親戈米尼克伯爵，他贊同神父的說法，認爲沒有必要對所有魔鬼使者一律採取殺戮手段。他甚至說，六七十年代的時候，南方的三K黨對所有黑人都採取無差別的歧視乃至凌虐手段，後來平權運動糾正了這個錯誤。但如果對魔鬼使者不加以甄別地採取殺戮手段，那他們和三K黨有什麼區別呢？
如果看到現在的維爾文，絕大多數人會很難以相信幼年時期的他會是這個樣子。
董蠍也很喜歡神父。在戈米尼克家族，除了伯爵和伯爵夫人，其他人看自己，總是沒太多好臉色。即使是維爾文，也並不怎麼喜歡自己。那時候，董蠍就經常會到神父所在的教堂去。他希望能從神父那，得到源於上帝的答案。他想知道，爲什麼魔鬼的力量會如此強大，惡靈會那麼恐怖。既然上帝存在，爲何不將那些鬼魂殺戮殆盡呢？而神父總是會對他說，要相信上帝，相信神愛世人。神給予他們的一切試煉，都將會成爲信仰的基石。
那段日子很短暫。但是，在教堂內，在神父面前，董蠍曾經對神充滿着信心。神父總是慈愛而且平等對待着每一個人，完全無法想象他在梵蒂岡擁有很高的地位。因爲惡靈的威脅，不得不和父母分開寄人籬下生活的他，神父指引他相信神，爲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也是神父爲他指引的信仰，讓他艱難熬過了失去父母的絕望。但是，這樣的神父，就這樣死了，不僅死了，他所相信的神沒有能從惡魔手中救出他，反而讓他變成了惡魔。
神父悲慘死在維爾文面前的時候，他就徹底改變了想法，而變成了現在的激進派。這種激進程度，比之當年的戈米尼克伯爵，更上一層樓。而董蠍，也是一樣的。他憎恨殺了戈米尼克伯爵的那些考生們，後來協助維爾文，將那些考生一個不剩地殺死了。可是諷刺的是，現在董蠍和維爾文都變成了他們曾憎恨的考生。
董蠍終於站了起來，一把關掉了水龍頭。
“你錯了……神父，神並不愛世人。我們所經歷的一切試煉，也不是信仰的基石，只是讓我們更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以及魔鬼比上帝更強大的這個事實。”
曾經，董蠍以爲，相信上帝，就可以靠信仰戰勝魔鬼。現在想來，何其可笑啊。
“神父……你本該是上天堂的人，你不該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董蠍走出了淋浴間，來到了鏡子前，將鏡子前的水蒸氣一把抹掉。
“我還是……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與此同時……維爾文走到了期中大考場的門口。
伊莎貝拉疑惑不解地走了上來，問道：“你怎麼了？”
“神……神父……”這時候，維爾文的身體顫抖起來，這是伊莎貝拉難得看到他出現這樣的變化。
維爾文握緊了拳頭。
“神父他在這裡！”
隨後，維爾文就深吸了一口氣。
“伊莎貝拉，我必須出去。我得去找神父。”
“你瘋了嗎？維爾文？”伊莎貝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這會……”
“我從小一直被神父教導，是他讓我堅定對神的虔誠信仰。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變成惡魔。沒關係，我有了時間控制的獎勵在手，鬼是不可能輕易殺我的。我以神之名義，要拯救神父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