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冰窖之中,四周瀰漫着白色輕薄的煙霧,猶如一個漩渦一般圍繞着中央的男童幽幽的飄蕩旋轉着。
那張精緻的面容輕閉着眼,彷彿陷入了一個令人無法自拔的夢境,偶爾蹙起的眉頭暴露了他此刻不安的內心。
而四周,四名白髮老婦正源源不斷的將自己的內力輸送給中央的男童,一天一夜從未間斷。
而男童的身上正悄悄的發生着變化,那一頭烏黑的長髮猶如摺疊的絲綢一般散落在冰地之中,五官在這寒煙繚繞之下慢慢的長開,鼻樑越發的高挺,眉毛更爲濃密,原本嬰兒肥的面龐也漸漸消瘦,變得線條分明。
他的骨骼發出一陣細微的聲響,四周的濃煙隨着這流動着的內力變得越發厚重,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那四名老婦虛弱的睜開了眼,眼前挺拔的男子已經恢復了從前的模樣。
轟隆隆。
身後的石門緩緩打開,幾名白衣婢女恭敬無比的迎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將這四名老婦人扶起。
“聖子大人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了,不過這夜凰魔君的內力真是深不可測,居然要我等耗盡半生功力才能助聖子大人療傷!這一次真是……疏忽了!”
“有失必有得,起碼給我們留了一個教訓,我們聖女教雖然強大,但多年來與江湖閉塞,已經不能將他們當成是小門小派了,這一次……幸好沒有鑄成大錯!”
衆人立刻安靜了下來,將注意力挪到了中間的男子身上。
那濃密的睫毛輕輕抖動,許久之後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眸。
眼前的視線漸漸清晰,聽力竟是比從前更加的敏銳。
“聖子大人,您覺得如何了?”
耳邊傳來了幾位長老擔憂的聲音,這名男子緩緩擡起手來,看着自己結實有力的雙掌,那微薄的嘴角揚起了一絲細微的弧度。
“從未像現在這般好過。”
這冷靜又帶着幾分侵略性的聲音,已經褪去了之前青澀單純的味道。
他緩緩站起身來,未着寸縷的身子健美有型,所有的年輕婢女立刻低下頭來,像她們如此卑微的身份是沒有資格瞻仰聖子的聖體的。
小心翼翼的將一件潔白的裡衣爲他穿上,甚至不敢去觸碰他的肌膚。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名男子的眼底劃過一抹訝異,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一些零星的片段。
畫面之中,溫暖的清晨陽光裡一名女子正一邊開着玩笑,一邊給他穿衣梳頭。
那個感覺如此真實,他的心中居然漸漸瀰漫開一股懷念之情。
“聖子大人?”
見這名男子久久沒有反應,四位長老忍不住輕聲喚了一句。
他終於回過神來,轉過身帶着一貫高傲的表情。“辛苦四位長老了,這半生的功力,我一定不會辜負。”
“能幫助聖子大人,是我等的使命和榮幸。”
“不知聖子大人可還記得受傷時發生的事情?”
他的眼前立刻浮現出那張帶着無盡殺意的絕色容顏,瞳仁不由得一沉,“夜凰魔君,確實是個狠角色。莫非這些弟子及時趕到,只怕這一次,本聖子會死在他的手中。”
“聖子大人有天神庇護,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既然聖子大人想起來了,那麼,先前大人接觸過的那些人,可要馬上處理?”
“那些人?”這名男子眉頭一蹙,似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長老話中的意思。
“聖子大人這段時間,不是暫住於一個莊之中?他們見過大人幼年的模樣,倘若此事傳揚開,怕是對大人的安全不利。”
“嗯,那麼……”他緩緩擡起手來,正打算像往常一樣,下達一個不留活口的命令,可是動作突然一僵。
似有什麼東西制止了他的行爲,耳邊居然傳來了一道清晰無比的聲音。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傷害子裡的人……”
這句話是誰說的?爲何,他記得這麼清楚?
眼前的男子忽然身子一晃往後退了兩步,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覺着那種奇怪的跳動。
“聖子大人!”
四周的衆人頓時一驚,這名男子卻是一個手勢制止了她們上前。
“無礙!興許是暫時還接受不了長老們的功力,我歇息片刻便好。另外……無需動那個子,如今祺國動盪,這麼一個與世無爭的子若是平白被毀,定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時候怕是得不償失。”
四位長老立刻對視了一眼,嗯,聖子果真想得周到。
“聖子說得有理,那麼暫且無需理會那個子了!還愣着做什麼,快將聖子扶回去休息!”
這名男子似乎鬆了一口氣,然而他的心中又十分訝異。
自己怎麼會……不願意傷害那個子?這實在太不像他的風格了!
離開那寒冷的冰窖,男子的眼中帶着一股化不開的疑惑,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是腦子裡有個聲音告訴他,無需理會這種奇怪的感情,可是一方面,他又會忍不住去回想。
“姐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他當即渾身一僵,下意識的回過頭去。
可是,卻是兩名白衣婢女。
她們注意到男子的目光,嚇得立刻低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
“混賬東西!此處豈容你們喧譁?驚擾到聖子大人你們該當何罪?”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兩名婢女立刻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自己掌嘴!”
很快,這條幽深的石廊上便響起了一陣陣清脆的巴掌聲。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安安靜靜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沉默的模樣令人有些害怕。
“把鏡子拿過來。”
身旁的婢女驚訝的對視了一眼,還是恭敬的將那銅鏡帶了過來。
男子將目光投注在鏡中這張年輕清冷的俊容之上,再想起那名紫衣華服的男子,眉角處揚起了一抹嘲諷。
夜凰魔君……
都說兒時長得都像母親,可是即便長大成人,他們之間的模樣也有那麼幾分相似。尤其是鼻樑以下的部分,他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母親的長相了,可是此刻,那張臉居然從回憶的深處被翻了出來,如此的清晰。
所以說這是天意麼?是母親在天之靈,她的不甘心也在冥冥之中左右着自己。
這一次雖然是自己輸了,但下一次見面……夜凰魔君,你當真還贏得了我嗎?
“小乖!”
什麼?
男子眼中一閃,有些驚慌的望向四周。
方纔那個聲音如此熟悉,好像鈴鐺一般撩撥起了他靈魂的琴絃。可是當這個聲音眨眼即逝,他的心居然忍不住一痛,有種莫名的慌張。
他好像……不希望這個聲音消失。
“聖子大人?”眼前的婢女滿是狐疑,要知道從前,聖子大人可是不常照鏡子的。
“你們退下吧。”
他有氣無力的開了口,緩緩低下頭來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之中。
“是……”
婢女們安靜的退了下去,屋子裡很快只剩下這名男子一人。
是她嗎?那個在自己受傷期間照顧自己的女子。
真是奇怪呢,他居然沒有直接忽略了這名女子,自己這一次受的重傷前所未有,以至於他變成了幼童之後發生的事情全部記不清了,可是偏偏,這名女子卻好像行走在他記憶的斷層之中,時不時就會跳出來證明她的存在。
是因爲受傷的時候,自己對她的依賴嗎?
倘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名女子似乎和夜凰魔君還有一定的關係……
好像……他們爲了自己爭吵過。
夜凰魔君的心上人?
這名男子手中一動,輕輕的拿起了一旁的銅鏡。
他的眉眼居然忍不住揚起了一抹笑意,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聖子大人。”屋外傳來了幾位長老的聲音。
“請進。”
“聖子大人,我等商量了片刻,覺得眼下,我們聖女教是時候改變一貫的行事風格了。”
男子微微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經過這次的事情,我等以爲不能再小看夜凰魔君的實力,聖子大人身份尊貴不宜經常露面,不如,讓我們利用江湖上的其他門派對付夜凰樓,借刀殺人未嘗不可。”
“你們這是不相信本聖子?”他立刻不悅的冷下了眼眸。
四名長老趕緊解釋着,“聖子大人莫要誤會,我等只是覺得,這些鼠輩雖然不足爲懼,但他們人多勢衆怕是有礙我們聖女教的大事。不如利用他們的野心將他們的力量爲我們所用,能省去不少的功夫。”
一陣沉默之後,她們正打算繼續說服聖子,眼前這名男子卻是輕輕一哼。
“聖女教向來不屑與這些卑賤之人有所往來,不過,江湖上的紛爭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一把。鬼族的那個小子,不是一直以來都把夜凰樓視爲眼中釘嗎?他最近好像也有大動作,找個機會引他出面,再把他變成我們的狗。”
長老們立刻明白了聖子話中的意思,“好,我等這就命人去辦!”
待她們離開之後,男子的眼底已經浮現出了一抹冷冽。
南宮凰,既然我們命中註定要爭,那麼不妨……把你最看重的東西奪過來,讓你也嚐嚐,我遺忘過的那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