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屋子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水味,那男童光着白皙纖瘦的上身趴在榻上,感受着後背那灼熱的溫度,卻是幽幽擡起眼來。
“你解別人的衣服,都這麼利索?”
方纔他還未反應過來,蘇依依居然咻的一聲便除去了他的上衣,動作極其麻溜,速度非常迅猛。
此刻身邊的小女子真的很想回一句,就解你的才這麼利索。
一聲悶哼傳來,最後一個筒罐吸住了南宮凰的脊背,榻上的男童忽然臉色一變。那小小的身子僵硬着,瞬時咬住了自己的下脣,忍受着這突如其來的痛楚。
他只覺得似有兩股氣流在體內瘋狂的對抗着,彷彿五臟六腑捲起了風暴,那陣陣的絞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南宮凰緊緊抿着脣,那精巧的小臉漸漸變得蒼白,而蘇依依的眸光已經微冷。
果真如她所料。
之前的寒毒,用這種法子驅出來的霧氣呈現冰藍色,而這一次,竟是藍色與黑色交匯,彷彿一直在爭奪着這具身子的佔有權。
一般人在這兩種力量的撕扯下,只怕很快就落得像凌遲一般的悲慘下場。好在魔君體內有渾厚的內力與之相抗衡,而這具小小的身子卻要承受着三種力量的強壓,蘇依依知道,南宮凰只怕一直都在默默忍受着這種折磨。
這種驅毒的方法,會讓原本的痛楚再放大幾倍。蘇依依看着那此刻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的小臉,心也忍不住跟着抽痛起來。
之前聽洛雪說過,炎之玉可以解天下奇毒,只可惜被她落在了相府之中,看來必須儘快回去。她之所以在這村子裡逗留了如此之久,就是因爲南宮凰的脈象極其不平穩,她不敢冒這個風險。
這一路上或許還會遇見其他的危險,在這樣的狀態之下,必須先穩住他體內的兩種毒,直到身子情況穩定之後,再回相府想辦法。
這三種力量的衝擊讓榻上的男童有些昏沉,朦朧之中,似有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撫着他的髮絲,緊張而又關切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雖然他聽不清楚,卻覺得這聲音好似有一股魔力,能夠減輕他此刻的痛楚,竟是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自己身邊那滑膩的手掌。
蘇依依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來,看着這纖細幼小的身子,心疼得令人說不出話來。
榻上的男童身子有些顫抖,她竟是再也忍不住替他除去了背上所有的筒罐,不忍再看他承受這樣的苦楚。
“怎麼?”虛弱的男童緩緩轉過頭來,那帶着灰色的眼眸瞬時一驚,身旁那張可愛美麗的小臉,居然已經無可抑制的泛着淚水。
南宮凰的心竟是忍不住跟着輕輕一顫,竟是讓他想起了之前,蘇依依被花霓裳折磨的那個畫面。
“哭起來真醜。”
蘇依依吸了吸鼻子,她緩緩的挪到榻上,小心翼翼的開了口,“我可以躺在你身邊嗎?”
“不可以。”
果真,這樣的答案沒有太多的意外。
不想下一秒,那修長的手臂卻是環過了他的身子,將他輕輕的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你……”她在做什麼?南宮凰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動了幾下,這豬頭平日裡雖然言辭大膽,但從未像今日這般,忤逆他的本意。
“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否則蘇依依不知道自己最後會不會愧疚而死。
若非因爲她,堂堂的魔君也不至於淪落到如今的地步,而且讓蘇依依害怕的是,雖然她從前是鼎鼎有名的軍醫聖手,可遇見這些古代的劇毒,她原本的自信被一點點的磨損。
或許因爲是在乎之人,所以,就更無法容忍失誤。
“你可知道,忤逆本君的下場?”
南宮凰的語氣帶着幾分危險,然而身後傳來女子那令人舒適的淡淡清香,溫暖包裹着他小小的身軀,一種奇異的暖流在心底蔓延開來,南宮凰不知道,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有什麼下場,明日再說。”
她的聲音輕柔,竟是用自己的小臉蹭了蹭他的髮絲,彷彿懷中的是她最疼愛的寶貝一般。
這兩日,在水中通道時的場景時不時涌現在蘇依依的腦海,有時候她真的寧可南宮凰冷酷到底,起碼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擔心自責。
她的手臂越縮越緊,彷彿只要自己一鬆開,這小小的人兒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懷中的男童分明感覺到了蘇依依那微微顫抖的身子,一道冰冷卻輕柔的聲音從懷中傳來,帶着耐人尋味的深意,“本君不需要你的同情。”
自己這副模樣,簡直就是他此生最大的羞辱。而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還讓身後這個小女子如此庇護,南宮凰此刻心中突然涌現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她只需要安安靜靜的站在自己的身後,讓他來保護就好了。
她只需要每日露出那種沒心沒肺的笑臉,耍耍嘴皮子就好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來擾亂自己的心。
男童漸漸有些昏沉,他從來沒有想到,在她的懷中居然是這樣的感覺。彷彿所有的煩惱和心事都已經離他遠去,外頭的蟲鳴,屋內的微光,她的鼻息,竟是無一不讓他心動。
南宮凰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再也不排斥她的碰觸了,此刻反而越發的迷戀。
男童微微張了張脣,聲音帶着幾分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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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就一會兒,在本君醒來之前放開……”
這聲音漸漸消失在他那昏沉的意識當中。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入這間屋子裡,那小小的身影微微動了動,捲翹的睫毛微顫,均勻的呼吸帶着久違的安定。
他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之中,有一名女子緊緊的擁抱着他,用那無比溫暖的話語慢慢的融化着那冰封多年的心湖,好像連身體的痛楚都緩解了不少。
那個淡淡的香氣至今還環繞在鼻間,南宮凰眉頭幽幽一蹙,似乎想起了什麼。
昨夜,自己好像允許那個豬頭做了一件十分無禮的事情!
男童忽的睜開眼來,該不會,她現在還在……
南宮凰當即轉過身去,不想撲通一聲,整個人竟是從吊牀之上摔了下來,瞬時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在脊椎處蔓延着。
“……”這是怎麼回事?這吊牀,不是給她準備的嗎?
該死,居然趁着自己睡着,偷偷的把他挪上去!南宮凰的腦海中彷彿浮現出蘇依依那得逞奸笑的表情。昨天是誰死皮賴臉說要睡在他身邊的?
然而南宮凰並不知道,榻上的吊牀本來就是爲他準備。因爲蘇依依知道,只有睡在這用大網做成的吊牀,才能最大的減輕他背後的負擔。
這種看起來很損人的關懷,也只有蘇依依才做得出來。
這時,門口一道鬼祟的身影吸引了南宮凰的注意,“誰?”
只見那稚嫩的小腦袋緩緩的探了出來,在看見南宮凰的那一剎那,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老大,紅兒給你帶了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兒……”
南宮凰眼中一沉,他可沒有心情理會這麼一個小屁孩兒,“滾。”
那小女娃身子一抖,猶豫了片刻竟是快速奔了進來,將手中的紙包放在了桌面上又折了出去,躲在角落裡偷偷的打量着南宮凰,手裡,還抱着一隻破舊的布娃娃。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昨日糾纏着自己的那幾個小鬼之一嗎?居然還活着……
榻上的男童眼中一閃,忽然明白了什麼,看來這個山村絕對不能多做停留。
否則如此安逸的生活,會讓他漸漸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本該有的心狠手辣。
仁慈這種東西,是最要不得的。
煩悶的離開屋子,可是不遠處的腳步聲依舊沒有停止過。
“再跟着我,信不信……”
樹林裡,南宮凰的表情陰沉,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着那笨拙的躲進大樹之後的女娃娃。
那微微飄揚的衣裙,好像在嘲笑着他的智商一般。
這些小鬼,當真是煩人得很,真以爲自己不會殺他們?
這時,樹林之中突然變得靜謐無比,連同方纔的鳥鳴聲也嘎然即止。
擡起頭來,環繞在四周的參天大樹詭異的搖曳着,落下片片樹葉也格外的慎人。
一陣狂風拂過,南宮凰眼神一變,他分明感覺到了身後那股危險的殺意。
男童好似想到了什麼,立刻看向方纔小女孩的方向,不想,大樹之後卻是無比的安靜。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眼前的景象讓他瞳仁一縮,緊緊的握起了袖中的雙手。
只見一灘鮮血,觸目驚心的沾染了整片草地,那被拖曳而去的痕跡刺痛了南宮凰的心,莫非那個孩子……
“嘿嘿嘿……”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久久的迴盪在樹林上方,似乎無處不在。南宮凰眸中一沉,這種感覺竟是如此的熟悉……
他們到底,還是跟過來了嗎?
門砰的一聲被重重推開,裡頭的蘇依依驚訝的擡起眼來,不想那雙小手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走!立刻!馬上!”
“美人,你……”
南宮凰的臉上帶着少有的謹慎,“什麼也不要問,只要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