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老宋”,竟讓羽伯臨近葉靈深腦門的手掌緩了一緩。而後,他就失去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淒厲的風聲從旁側襲來,他不得不回掌自救。
“砰!”兩股強橫無匹的力量撞到一處,羽伯和來襲之人各退一步。定睛看去,那人穿一件棕色的寬厚大衣,面目威嚴,赫然是李躍之父李開。
“老李,連你也來趟這趟渾水!”羽伯語氣中透出無比惋惜之意,神色悵然,再度往後退了三步,“何必呢,在家安安穩穩地享福多好。無論誰贏了,對你來說都沒有區別!”
李開冷冷地道:“如果你的兒子也被人閹了,恐怕你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來了!”
“我沒有兒子。”
“所以你永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短暫言語後,氣浪再度相撞,排山倒海的勁力向四周擴散,三條人影在其中穿插交錯,混戰不休。昔日磕頭拜把的兄弟,如今已是捨命相搏的仇敵。
秦言與惡菩薩交手,雖處於下風,不過也有攻有守,暫時並無落敗跡象。
可惜,在惡菩薩這等兇名彪炳的宗師級人物面前,他也尋不到任何取勝的機會。他的劍招不可謂不精妙,幾可溝通天道,然而每一個變化卻都被眼光毒辣的老惡人輕易看破,預留的後手也被強行破解,以至於他一身本事,竟只能眼睜睜看着死神的身影漸漸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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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了,力竭而亡是註定的結果。以天元宗師溝通天地的本事,真氣能夠生生不息,維持當前的局面就能直接耗死他。
惡菩薩的禪杖迫得如此之緊,加上攝魂的金鐘聲響不絕耳,秦言雖仗着強大魂識不受其惑,但腦袋裡也漸漸混沌起來。
成名已久的魔頭,對付他這樣一個後輩,用出這樣的手段已足夠讓他自豪了。
這時候,一個青衣侍衛從殺手的包圍圈中掙脫出來,似乎因慌亂而迷失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兩人交戰的崖邊靠近。而老少兩人都已使出渾身解數,似乎並沒注意到不遠處這個弱小的氣息。
青衣侍衛踉蹌着步入戰圈邊沿,卻驟然爆發出耀眼的光焰,整個人變成了墜入人間的太陽,熾烈的光芒由內而外地迸射出來,一瞬間將他的僞裝焚燒殆盡。青衣,玉緞,短盔,皁靴,彷如經歷了數千年時光的沖刷,傾時化爲沙碩飛散。而內裡的緊身灰袍呈現出來,帽兜被狂風吹來,露出一張絕色豔麗的面孔,朱脣輕啓,清冷的嗓音順着激盪的洪流傾瀉而出:
“絕翳,天旱——”
上古時代,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順着那雙纖柔素白雙手推出來的,就是如此恐怖的焚江煮海的光與熱。
日灼焦土,萬物荒蕪,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秦言和惡菩薩同時感覺到這股幾乎要穿透軀體的熱量,當即在長劍與禪杖交擊一次後分別往兩邊退開。而後,他們又於同一時刻覺察到了隱藏在真實中的虛幻。
“唔,絕翳?”惡菩薩單臂拿杖,兩眼半睜半閉,左手豎於胸前,慈眉善目地宣了一聲佛號,“南無多羅樹王勝德如來!”一道金色佛光將他周身護住,他巋然不動,任由岩漿洪流沖刷而過。靠近他身軀的火焰隔着半尺距離就被虛化,重新歸入虛空之中。
秦言亦於此時止步,淡漠地看着虛幻的火焰穿過自己的軀體,如瀑流般墜向崖下。
他瞟了面色微微泛白的宮雲袖一眼,心中有太多疑問,卻什麼話也沒說,縱身揮劍向拄杖站定的惡菩薩刺去。
惡菩薩擡起禪杖,在崖邊峭石上重重頓了一下:“也罷——”聲若洪鐘撞響,與禪杖上激揚的金鈴聲匯爲一處,霎時間震得周圍的現世都彷彿變得模糊起來。這一刻,秦言與他之間相隔的距離,仿若有海角天涯之遠。秦言目力所及,只剩下天盡頭一個渺小的身影。
秦言冷冷一笑,劍刃破空,去勢更急。
區區蠱惑人心的幻術,還想在本少爺身上來第二遍麼?惡菩薩,那你這回可想錯了——
虛空中突然出現濃郁如墨的鬼霧,糾纏着無數青面獠牙的恐怖鬼臉,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秦言悶哼一聲,強盛的意志力加持在秋水般劍身上,鋒銳之氣無堅不摧,悍然破開了陰鬱的鬼霧。他一鼓作氣,身姿在霜寒劍光中翩躍,剎時以極致的氣勢和速度斬開桎梏,劍芒直指,將壓抑的憤怒傾瀉/出來。一瞬的時光裡,漫天都被白色閃電籠罩,極盡天人境界的殺氣重重逼迫,撕裂了虛幻中空間的距離,於眨眼間穿越咫尺天涯,刺到了天邊那個渺小的身影之前。劍氣所至,懸崖邊嶙峋怪石如被冰雪渲染,慘白一片。
劍鋒臨體,渺小身影卻一動不動。秦言也於此時看到了那人的面孔,竟然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他腦中轟然一響,巨大的恐慌襲上心頭。然而隨即就強行壓下雜念,把心一橫,手中長劍繼續狠遞過去。
‘去你孃的,還敢騙我!’
無匹劍氣毫無阻礙地從那渺小身影中間貫穿,過於迅疾的銳芒甚至沒有將身體劈成兩半,只在中間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線,那是神也無法縫補的死亡之影。
秦言抽回劍來,還來不及回氣,忽見那本應死去的屍體面容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擡起一根手指,遙遙點向自己眉心。
“抓住了!”那是秦言自己的嗓音。說完這句話,對面的屍體就如破碎的布偶娃娃,散落一地。
秦言驀然發覺自身周圍倏然變得一片黑暗,無數股龐大的吸力從四面八方涌來,拉扯着他的身軀,彷彿要將他撕成碎片。
“孃的,中計了!”他恨恨地罵出聲來。
瞬間心念百轉,但這時候懊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無從得知自己是什麼時候步入了陷阱,唯有拼盡全力去對抗四周巨大的拉力。磅礴的血氣將全身包裹,剎那間爆發出來的力量足以正面對抗洪荒異獸,他成功擺脫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拉扯力,卻發覺自己正搖搖晃晃地朝某個方向墜去。那處黑暗幽深,猶如巨獸之口,吞噬一切。
秦言感覺到了不妙,這樣下去還是會被送走,誰知道那黑暗的盡頭是什麼,說不定真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