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鬥十來合，柳雲暗道不對勁。
四周的空氣不再凝固穩定，而是宛如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涌來，壓制向柳雲。
柳雲踉蹌後退，身軀微晃，勉強站定腳跟，穩住身形。
隨即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柳雲忽然發現他的四肢竟無法動彈，這種感覺就彷彿空氣變成了沙礫，而他則身陷沙海。
天空的殺手鐗？
柳雲挑眉望去時，天空也向他看來，眸中露出一絲詫異。
天空也陷入氣波中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我們先前的戰法太過激烈，將空氣震塌？不可能，那是通玄乃至破虛境武道家才能發揮出的威力。
正當柳雲百思不得其解時，體內生變。
原來是一百多拳後，他的後天之氣不知不覺間消耗殆盡，只剩下真氣支撐着經絡。
真氣和精血這兩樣決定武修畢生成就的精萃，它們的品秩已超過肉身。就如同一柄藏在經絡間的利刃，只有出體後才能發揮出它們的全部威力，否則只會傷害皮肉骨骼，這也是三重以後真氣、精血需要出體的絕大部分原因。
別看柳雲和天空適才真氣不出體，只是引於拳掌間，光靠肉身拼殺。
事實上，在真氣和皮肉骨骼之間，還隔着一層後天之氣，相當於保護皮肉骨骼的“皮墊”。若沒有這層“皮墊”，柳雲的皮肉骨骼以及內臟，恐怕不出二十招便會被七重真氣沖垮。從前柳雲也曾這麼做過，比如在風雅軒和風寂扇“光鬥”，一來那時候柳雲的精血只有六重品秩，二來只用幾招便結束了戰鬥，不像和天空這一戰幾乎拼到了力竭。
充當“皮墊”包裹着真氣的先天之氣在一次次激烈碰撞中，一部分消耗，一部分隨着汗液從毛孔蒸發，眼下全部消耗殆盡。
柳雲終於明白爲何空氣會擠壓向他和天空。
就比如布袋子中原本裝滿了空氣，袋中的空氣沒了，袋子自然會被外界的空氣壓扁。
也幸虧先天之氣的消耗循序漸進，一點點的減少，給了皮肉骨骼和五臟一個適應真氣的過程。
此時此刻，柳雲能感覺到無比精純的真氣裹挾十六萬斤巨力奔行在經絡間，撞擊得皮肉骨骼和五臟陣陣劇痛。數個周天下來，疼痛的感覺雖然還在，卻已沒有那麼明顯，又或者說柳雲的皮肉骨骼和五臟已逐漸適應真氣的衝撞。
於此同時，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柳雲心頭。這種感覺他曾經歷過一回，那曰在海島上同唐羽塵神交之後，被天雷鍛鍊皮肉骨骼時
隨着柳雲和天覺和尚同時停下，靈覺街陷入沉寂。
清晨已過。
終於，一道陽光透過烏雲，照落齊月國。
緊接着，烏雲彷彿被萬箭齊發射成的篩子，變得千瘡百孔，萬道陽光灑落靈覺街。
“錚！”
“錚！”
“錚！”
金石相擊的聲音迴響長街，它的源頭有兩處，一處是柳雲，一處是天空。
人羣再度沸騰。
臨窗而坐的觀戰者們紛紛起身，被攔在鐵鎖之後武修們也都爭先恐後的涌向鐵鎖，仰頭觀望。
陽光灑落柳雲和天空，將他們身體的變化清清楚楚的呈現在衆人眼前。
空氣從四面八方涌來，濃厚成雲，對流成風，衝擊向兩人。
無風的長街上忽起颶風，卻只爲柳雲和天空而起，彷彿和二人有着深仇大恨，正瘋狂的衝擊、擠壓向他們的肉身。衣衫緊貼着皮膚，皮膚下似有青白之物飛快躥行，快得只剩下道道光影，肌肉骨骼也在二者的衝擊下不住扭曲變形。
“是陸地仙呀！”
終於，有一名臨窗而坐的老人感嘆道。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老人叫孫無窮，是齊京三大武館的聯名座師，修爲在天一境。他沒有什麼太輝煌的戰績，沒上過任何一個榜單，名氣不出東南。他是少有的武學理念大家，據說他三十年前便將《武經》翻爛，能倒背如流。
“什麼是陸地仙？”有人問道。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看經書了嗎。”老人遺憾的搖了搖頭，朗聲念道：“《武經》有云，北海之外，三萬裡之地，有山懸空，山間有大淵。常有武學家步行於各山間，或縮地成寸，或踱步千里，久而久之，踏平山淵，堆土成陸，或稱陸地仙。陸地仙者，一而再，再而三，三煉肉身而得道，百兵不侵，水火能渡，五雷轟頂而不死，死後萬年不腐。天一境前，熔鍊肉身，一法藥，二法天，三法己，破虛之後，成陸地仙。”
眼見周圍人依舊一臉茫然，孫無窮解釋道：“陸地仙是怎樣的存在，我也不太清楚，或許是《武經》杜撰出的小故事，又或許僅僅是一個稱號。要成陸地仙，在天一境前，必須要經歷三次肉身錘鍊，並且最後突破破虛境。一法藥，是指用各種丹藥鍛鍊肉身，也是現今廣泛流行的煉體法。二法天，是指取天地靈贇錘鍊肉身，比如天雷地火寒水颶風等等，然而天地靈贇非凡人能夠掌控，多則過，少則缺，十萬武修中也不見得有人能取之煉體。三法己，是指用自身體內的精萃來進行最後的鍛鍊，正道用真氣，魔道用精血，就像他們兩人那樣。這三法己最是困難，一不小心就會引火[***]，萬劫不復，我也只在古書上看到過一個成功的先例那人便是紫辰帝。”
孫無窮一番話說完，聞者無不心旌盪漾，看向柳雲和天空的眼神一變又變。
紫辰帝可是公認的萬古第一人，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無論是喜歡他的，還是憎恨他的，都不會否認他是天才。他的天才之舉種種，近乎神蹟，難以道盡。而眼前，只一個齊月便出現兩個能完成紫辰帝其中一項“神蹟”的天才，雖說沒人會認爲柳雲和天空會達到紫辰帝那般高度，可他們畢竟做到了只有紫辰帝才做到的事，不禁讓衆人感慨萬千。
陸地仙正在享受真氣和空氣淬鍊的柳雲猛地睜開雙眼，眉宇間殺意密佈。
在這個時候，激戰當中，倘若還能在武道一途更進一步，那無疑是對戰志和信心的極大提升。
柳雲無法判斷天空的戰志會提升到怎樣的程度，可實力如此相近的戰局中，一絲戰志的領先，都能打破平衡，左右戰局勝負。
反正“三法己”的煉體方法已領悟，只要贏下此戰，隨便何時都能進行煉體，不急於一時。
陽光下躥出一物。
那是一柄三叉戟，薄如冰冷，白中取青。
三叉戟屬於奇門兵器，大多數人都未見過實物，少部分人只從古老畫卷中看到過。
那些畫卷有些是贗品，有些是真品，真品是來自亙始帝紀元前，甚至混亂紀元之初的珍惜古物。
畫卷中是有這樣的神兵，卻非凡人執掌，它們有的被海龍王當成定海神兵，有的被夜叉君王提於手心，翻江倒海，肆虐人間。
陽光流轉戟身，三叉戟發出“嗡顫”聲，亦將人羣點燃。
入道七重，這海外浪客柳雲竟又突破了！
望向飛掠於半空，直取天空和尚首級而去的三叉海王戟，圍觀者們情緒激昂。
真氣成罡復又凝兵，體內外平衡打破，空氣不再擠壓柳雲，而是向四面八方散去，柳雲的行動也恢復自如。
卻沒想剛邁出一步，身體便是一晃。
柳雲盤膝坐下，才發現他的體內空空如也，一絲力氣也沒。
“鏘！”
金石相擊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喝彩叫好聲。
柳雲不用去看便能猜到，定是天空不得已打斷煉體，取出九尺禪杖。
心意一動，三叉海王戟放棄同九尺禪杖的纏鬥，飛回柳雲身邊，直插入地，石屑紛飛，轟然作響。
天空和尚冷冷瞥了眼柳雲，罡兵禪杖“嗡”地立於他身前，紋絲不動。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柳雲和天空突然又不打了，約定好似的盤膝打坐，相距十步，罡兵屹立，像是在爲主人護法。
這才半個多時辰，靈覺街的地磚已毀壞大半，柳雲和天空所戰之地更是坑坑窪窪，像是被巨象踩踏過，觸目驚心。
少部分武學達到或接近柳雲和天空水平者卻知道，他二人是在凝神調息，剛纔那一戰兩人都沒能奈何得了對方，接下來誰能更快更早恢復元氣，誰將贏得先手優勢。
太陽從中天向西偏移，時光流逝，不知不覺間到了午後。
柳雲和天空和尚誰也沒出聲，便連呼吸也消沉不見，連帶着整條靈覺街都變得靜悄悄。
不少人已經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卻無人敢造次。
午後的暖風吹拂過閉目打坐的柳雲，衣袂翻飛，長髮垂地卻紋絲不動。一動一靜，形成了奇怪的矛盾。
終於，他張開嘴，呼出一口濁氣。
隨後睜開眼睛。
但凡看向柳雲者，都是心中一驚。
那雙眸子靈動得彷彿被朝霞擦拭過，飄逸得似乎世間已沒有任何人或感情能留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