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希婭小姐,你知道文明的退行嗎?”
冬天的房屋裡,壁爐內的柴火安靜燃燒,上面掛着的錫製茶壺不斷冒出氣泡,內裡的液體翻騰,些許香味隨着水汽逸散。
“退行?”少女好像在心理學上聽過這個詞。
“是的,指文明放棄原本先進的生活方式,轉而以原始方式生存。”西格蒙德站起身,將燒熱的茶壺取下,然後給兩人身前的茶杯倒上沸騰的熱水。
將茶壺放在一旁的鐵凳上,他再次坐下,講述在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事。
“在這片土地的東邊,生活着許多野人,他們的數量遠勝石林山堡周邊的聚落和族羣。”
“你應該會好奇,那些野人是怎麼來的。”
“確實如此。”少女點點頭。
“那些野人的祖先,其實和我們一樣,都是曾經這顆星球上的新生種族。”
“爲什麼現在他們看起來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甚至像是另外一個種族,這和他們的生活習性有着極大關聯。”
“衆所周知,這顆星球上,沒有污染的地方是少數,安全的食物也是最佳的硬通貨,那如果有族羣長期食用有污染的食物,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拿起茶杯,捧在手心緩緩轉動。
“變異,疾病,短壽,智力下降。”緹蘭回想曾經四葉晶星域的各種研究報告。
“沒錯,這些都會在初期發生,並引發族羣內的恐慌。”
“不過,你描述的這些問題,對於動物而言,並不是不能接受的問題。”
“兔子的壽命遠不如人類,即便只有10年,很多也活不到成年,至於疾病,在飢餓和各種天敵面前,也是奢侈的死法。”
“對於智慧生物而言,最恐懼的莫過於失去智慧,變成癡傻愚蠢的生物,這種剝奪知性的做法,等於將個體的認知和理性完全扭曲。”
“但是,如果是對已經失去智慧的人而言,他反而因爲癡傻而感受不到這種痛苦和難受了,這個時候本能開始接管身體,所謂快樂,也變得簡單和直接。”
“很多自然的植物和食物都被污染了,有着毒害,我們作爲有知性的生命,都會本能的避開,可那些野人已經完全扭曲退行,自然也不會有這種理性的煩惱了。”
“死亡沒什麼,他們一胎生好幾個,變異也沒事,變醜沒同類在乎,只要能活着找食物就行,至於早夭更是常見而毫無感覺,10個孩子裡能活1個也行,反正其他提前死的孩子也會變成食物,這就和養雞鴨豬羊作爲儲備食物是一樣的。”西格蒙德以平淡的語氣,說着某種殘酷的事實。
“活着就是找食物,然後交配,然後再去找食物,繁衍後代,這就是他們的所有生活。”
“他們沒有太高的智慧,甚至大多都呆滯無比,不會有比貓狗高的智商,所幸的是,他們面臨的對手,更加癡傻愚蠢,那些污染大地上的動物,也被各種劇毒腐蝕着頭腦,反應緩慢,宛如行屍走肉。”
“啃食着發麻發苦的植物根莖,吃着發酸和腐臭的血肉,滿是淤泥蛆蟲的泥水中痛飲,同類的屍體也不會放過,這就是東部荒野上那些野人的生活。”西格蒙德喝下稍微放涼的茶水。
“原本,他們作爲新生種族的後裔,也有着遠超舊人類的各種天賦和能力。不過隨着血統基因的混亂交織,以及各種異變帶來的破壞,他們已經喪失了很多本該有的能力,甚至開始出現厚重的體毛,皮膚也變得黝黑。”
“沒有衣服可穿,厚重的體毛有利於禦寒和度過寒冬,不知道找地方躲避烈日,黑色素的分泌可抵禦紫外線的照射,於是皮膚越發黝黑。”
“於是,僅僅是數百年,經過無數次篩選後,他們的特徵和正常人類開始相去甚遠。”
“這樣的好處在於,當我們和他們衝突時,可以較小心理負擔的殺死這些曾經的同類。”
“每到冬天,或者經過雨水豐茂的幾年,他們生活的土地無法承受大量的人口時,這些野人就會試圖向周邊遷徙擴散,這個時候往往就是衝突和戰鬥爆發的時候。”
“往年裡,也不時有野人衝擊附近的聚落,但因爲沒有智慧,這些傢伙很容易對付,稍微引入陷阱,或者更直接點的下毒,都能大量除掉這些野人。”
“偶爾,當那種比較強大且具備一定智慧的野人出現時,纔會造成比較大的麻煩,不過只要殺掉這些頭領,他們又會成爲一碰就碎的散沙。”
“數百年來,一直小有麻煩,但大抵也就這般平安度過。”
“不過這次,我們在東邊的據點陷落表明,雖然過程中有大量野人蔘與,但指揮者絕對是有智慧的人類,因爲會使用槍械,會用火,還知道滅口和搬走所有食物。”
“我不清楚,他們是用何種方式控制了那些野人,但這絕不是好的兆頭,如果這種手段可以複製和蔓延,那就意味着,東部區域那些曾經無害的野人,將成爲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族羣大敵。”
“要麼是我們被他們沖毀聚落據點,然後也墮落退行,要麼就是我們傾盡全力,將荒野上的野人剿滅,不再和過往那般相安無事。”
“不能只誅殺禍首嗎?”少女想了想。
“那要運氣很好,在我們誅殺他時,這種手段和技術沒有一絲擴散和流傳。”
“只要有一個人偷偷記下流傳出去,這種驅使野人的手段,遲早會被各個野心家拿來利用,反覆徵調這些野人出戰和參與爭鬥。”
“與其那個時候迫不得已下殺手,不如提前出手,減少危機風險。”
“這並非是我們殘忍,而是種族之間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如果勝利者是對方,他們也會做類似的事。”西格蒙德知曉少女的性格,於是提前開口解釋。
“我知道的。”少女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心中感慨萬千,因爲當年聯邦正是這麼做的。
新生種族和原生人類之間的戰爭,在那個時候早已是你死我活,根本沒有和談的餘地。
這如此美麗而又殘酷冷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