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淨的白雪堆積在瓦片和石磚上，風冷的讓人不想出門，清冷的街道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安靜，直衝城中的議事大廳。
不久之後，城中響起一陣高鳴的汽笛聲，隨後安靜的冬日午後就變得嘈雜起來。
富人區的洋館樓房裡，赫希婭正在給幾個孩子講解書中的寓言故事，她如今戴着黑色眼鏡，身上還披着絨邊坎肩，一身冬裝。
因爲外面街道上逐漸響起的馬蹄和說話聲，房間裡的幾個孩子也好奇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看向窗外。
見此，她放下手中的書，乾脆讓幾人休息一會。
“謝謝老師~”幾個孩子嗓音稚嫩的迴應，然後一股腦的趴在窗邊看熱鬧，有的還準備下樓去外面看看。
對此，赫希婭也不用太操心，因爲樓下有洋館內的僕人，他們會攔着這些小孩不亂跑。
將身上的絨邊披肩稍微收攏，她站起身來，走下木製的樓梯，來到一樓的大廳，這會西格蒙德正在和幾個老朋友喝茶聊天，見這位溫婉的黑髮少女走下，其中幾位點頭致敬。
“赫希婭小姐，下午好。”
“你們好。”少女回禮，隨後問起外面的情況，她在下樓前，看到有些騎着馬的戰士疾馳過街道。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一點小問題，好像是東部偏北方向的據點遭受了攻擊，他們派人向我們求救。”一位消息靈通的灰羽種回答，他同樣有着灰髮灰眸，如今穿着略顯寬鬆的長袍，靠在木沙發上。
“每到冬天，這片土地就就會發生一些事。”
“因爲冬季缺少食物還有取暖的東西，許多衝突就不可避免的發生。”西格蒙德語氣略爲輕淡的描述，貌似這種情況他見怪不怪了。
“其他地方可不像石林山堡這麼堅固安全，秩序穩定，尤其是靠東部那塊，向來都很野蠻粗暴，據說某些部落甚至有食人的傳統。”另一位穿藍衣服的灰羽種抖抖肩，表示太令人驚訝了。
“這也不怪他們。”少女走着，一手從扶着的樓梯上落下，姣好的身形曲線在冬裙的束腰下，隱約可見，有着這片土地少有的美麗。
“生命總要活下去，只是對於我們的立場而言，這確實也是災難。”
“赫希婭小姐還是見解如此特別。”在這裡的兩個月，富人區的不少灰羽種也逐漸認識這位遠道而來的異國少女。
“但這次，情況可能沒有往年那麼簡單。”其中一位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騎馬疾馳而過的戰士。
“城中的精銳主力都出動了，可見遭受攻擊的據點情況嚴重。”
“哦。”這下在座的幾人也收起閒適的心態，看向窗外。
“凜冬將至麼……”
————
距離石林山堡約60公里外的土地，冬天的雪地是交錯的槍聲，還有刀槍碰撞的聲響。
一羣有着粗厚體毛的野人手中拿着粗糙的武器在前面衝鋒，口中發出奇怪的喊叫聲，衝向有着木製拒馬和圍牆的據點，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羣披着厚重皮毛，握着槍，不時藉助掩體向前進攻的戰士。
髒亂的皮毛大衣胡亂堆砌在身上，其中夾雜層迭，還沾染不少雪花，和周圍的環境渾然一體，若是趴着不動，很難將他們和周圍樹枝和積雪分辨出來。
木製的城牆上，同樣是穿着厚實的成員舉起手中的栓動式步槍，不斷開火，將衝向木牆的一個個野人擊倒，打穿，血花落在雪地上，融化部分，冒出些許白氣。
經過前面一批野人的犧牲，後面不少衝進木牆腳下，奮力撞擊大門，但厚實的木頭加上凝結的冰層，使其牢固異常。
“讓我來。”後方，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雪堆中站起，他張開手，一枚滾動紅焰的火球快速在空中凝聚，然後發射出去。
嘭，火焰炸在大門上，瞬間蒸發大量水汽，滋滋作響中，高溫順着大門蔓延，火苗和水霧並現，之後木頭之間固定的釘子也被燒紅。
不久，隨着燒成火炭的木頭碎裂，大門被渾身是灰燼和火焰的野人撞開，隨後剩下野人蜂擁而入，後面的戰士也衝了進去。
半個小時後，據點內的戰鬥結束，這裡原本居住的成員被大半殺死，少部分則被繩索捆綁起來，然後挨個牽出據點。
再往後，據點裡儲備的過冬食物，也被這些披着厚實皮毛的人用推車和馬拉出，看着那成箱成袋的米麪和食物，這羣人發出歡喜的呼聲，隨後舉起手中的槍，表達興奮和爽快。
等到傍晚天色近黑時，一陣馬蹄聲在山間響起，隨後就見一條舉着火把的長龍來到這處據點，這些黑披風穿着精良胸甲的騎兵停駐在被攻破的大門前，爲首的隊長揮手，幾人下馬，小心潛入據點，不久之後又纔出來。
“裡面都是屍體，沒有活口，據點內儲存的食物和物資都被搬空了。”回來的士兵彙報。
“這羣蠻子。”隊長氣憤的將馬鞭抽在一旁的石頭上，發泄心中的憤恨。
來回渡步一陣後，他又轉身詢問。
“查看周圍的痕跡，找一下據點是怎麼被攻破的，那些野人可沒這個實力和智商。”
“是。”
又過了一個小時，隨行的士兵逐漸聚攏，彙報發現的情況。
……
“這麼看來，應該是另有勢力帶着野人攻破了據點，而且他們還有先進的步槍。”隊長皺眉。
“插下旗幟，警告之後可能路過的行商和路人，我們回去。”
“等明年開春，山堡會調遣人手過來重建。”儘管遭到破壞，但這處山谷據點還是不能放棄，因爲這裡有比較乾淨的山泉，可以用來澆灌和種地，是石林山堡的幾個重要產糧地之一，不然僅憑山堡附近那塊地方，是無法養活山堡內幾千人口的。
之後隊長將據點內的屍體收斂起來，倒上木柴，然後點燃焚燒。
大火在冬天燃燒的格外旺盛，散發的熱量逐漸驅散衆人的寒意，之後一行默默看着身前的屍骨化成灰，隨後翻身上馬，再度舉起火把，疾馳在夜色之中。
他們用火把並不是爲了自己看路，而是爲了讓身下的馬不踩空和驚慌，作爲灰羽種，這些士兵都有極佳的夜視能力，甚至能暫停呼吸數分鐘，身體血液停止流動一段時間，進入某種假死狀態。
這都是當年漆黑太陽爭鬥之中，特意編撰基因獲得的能力，就是爲了隱蔽於厚土深山之下，默默積攢實力。
第二天，關於東部一個據點陷落的消息在石林山堡傳開。
“要說我，肯定是東邊那羣野人又在鬧了，那羣吃黑麻薯吃傻的傢伙，根本不長記性。”
“黑麻薯吃多了是會變傻，但他們也不會變強吧，怎麼這次就能攻破東邊的據點，我記得那裡還有幾名很厲害的超凡者坐鎮。”
“這……或許是野人中也有幾個變異的傢伙，就像紅毒種那樣，對毒性和污染抗性很強，講真，要不是紅毒種的基因污染性太強，會讓其他種族的基因優點特性失效，估計會有不少勢力，願意將自己改造成他們那番模樣。”
“太醜了，和常見的人形種族相比，紅毒種的外貌着實有些醜陋了。”
“啊哈哈，你要好看怎麼不去找魅形種，他們一個個俊男美女，可惜就是太弱了，經常是其他種族的附庸。”
“你還別說，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娶個魅形種老婆，那真是漂亮，還能建立某種心靈感應，那種情感相通的幸福，你們是不會懂的。”
“哼，我怎麼不懂了，我們貓尾種也有這種精神共鳴感知，只是不像魅形種這麼單一獨特罷。”這位貓尾種大漢嚷嚷的時候，尾巴還不時抽動身後的地面，發出啪啪的聲響。
酒吧角落，默默吃着午餐的少女壓低帽檐，將身前的烤肉排小口吃完，隨後站起身來，又找店員打包了一份，用帶來的食盒裝好，然後帶走離開。
回到住處，少女在門前抖落斗篷上的雪花，隨後將外套掛在門旁，將食盒放在桌上，之後來到二樓，叫醒靠在牀腳小憩的冰精靈少女。
“吃午飯了，奧蕾絲。”緹蘭略帶涼意的指尖輕撫對方的鼻尖，喚醒這位冰精靈少女。
對方睜開眼，將膝蓋上的書本和毯子扒開，然後踩着拖鞋，撲到少女身上。
“先抱抱，然後再吃飯嗎。”緹蘭摸了摸比自己還略高一點的奧蕾絲，隨後兩人下樓。
看着奧蕾絲吃完午餐，緹蘭又問了問對方最近書看的如何，另外又教了奧蕾絲一些修習上的知識，好讓對方學會駕馭體內那龐大的魔力核心。
“好好學，下週有時間，我們騎着灰爐和棕櫚去北提山崖看風景去。”少女給奧蕾絲畫餅，對方也是開心和期待。
“出去玩，開心~”奧蕾絲點點頭。
下午的時間裡，緹蘭就呆在屋裡看書和寫筆記，奧蕾絲偶爾四處走走，和屋旁的棚子裡的兩匹小馬互動，摸摸它們的腦袋，說些簡單的話，之後還餵給兩隻馬炒熟的豆子吃。
冬天裡，馬棚裡堆砌了不少草料，一方面保暖，一方面也讓兩個傢伙不愁吃的，這樣的充裕的環境，在石林山堡裡，可沒多少動物能享受，所以兩個小傢伙還是挺幸福的。
夜晚，當屋裡點起油燈後，緹蘭準備稍微看會書就提早休息，這時外面院子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稍等。”緹蘭拿起壁爐旁掛着的提燈，將其點燃，隨後披上短斗篷披肩走了出去。
推開門，院子門外是西格蒙德，還有幾名滿身風雪的騎兵，他們目光冷徹，只是沉默的跟在西格蒙德身後。
雖然幾名士兵看着有些肅殺，不過少女感知到對方並沒有什麼殺意，只是習慣作風使然。
“是有什麼事嗎，西格蒙德先生。”
“是有事找赫希婭小姐。”對方頓了下，然後組織語言開口。
“遠去偵測的士兵受到了重創，情況很是危急，我之前見赫希婭小姐對醫療治癒方面瞭解極多，這會想請你過來看看。”
“我明白了，稍等我換下衣服。”緹蘭想了想，回到屋內，先是和奧蕾絲囑咐一番，隨後換上較爲厚實的冬裝，拿上黑色的面紗裹住臉龐，隨後走出小院子。
“我們去吧。”
“好。”
之後西格蒙德帶着緹蘭穿過富人區，進入更裡面的城堡建築，這也是赫希婭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相比外面那適合居住的富人區，這裡更像是要塞，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裝備輕便的鎧甲，有的配備火銃步槍，有的則是傳統盾牌長槍，還有幾名比較特殊，全身籠罩在黑色的斗篷和衣服裡，氣息隱晦。
那些應該就是灰羽種的王牌精銳吧，目光掃過那幾名角落裡一閃而過的身影，少女心中猜測。
灰羽種真正引以爲傲的軍事力量，並不是外面那些巡邏的士兵，而是這些隱匿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刺客，作爲完美髮揮灰羽種天賦的職業，這些刺客可以潛伏在某個地方數天，不吃不喝，氣息和魔力壓抑到最低，讓人難以覺察，同時他們具備極好的夜視能力，夜戰盲鬥天賦極高。
據說當年就是依靠這支強大的刺客隊伍，擊殺了這片土地上的幾個強大勢力首領，然後建立了石林山堡，而在灰羽種統治這片土地之前，當地最強大的種族應該是擅長尋找食物的貓尾種，善於戰鬥的狼血種，還有不懼污染的紅毒種。
進入城堡內的一個房間，這裡牆壁上掛着數個火把，燈火通明，靠窗的地方則有個小型熱風機，帶着噪音運轉不息，吐出陣陣熱風，給寒冷的室內升溫，房間角落也放了數個炭火盆維持熱量。
中央的大牀旁，幾名灰羽種醫師圍在一旁，此刻一旁還亮着少有的手術燈。
“注射了抗生素後仍然沒有好轉。”
“皮下層內還能發現少許蟲卵，這應該是之前傷口上的蟲子播撒的。”
“如果要完全清除皮下的蟲卵，就得將他的外皮全部剝下，這幾乎是必死的行爲。”
“就算如此，我們也要擔心他內臟是否感染，這樣危險性極高的蟲子明顯不是自然進化產生的，而是基因工程產生的生物兵器。”
“難道是當年大戰的遺留？不過這都過去上千年了，還能有新的出現。”
幾人商討的時候，西格蒙德先是上前打斷，然後囑咐了幾句，他們才轉過身，看向走進屋內的少女。
“她？這位不是新來的家庭教師嗎。”
“赫希婭小姐還會醫術？”其中兩位醫師應該是認識赫希婭，可惜他們這會戴着鳥嘴面罩，看不清面容。
“我會一些，可以讓我看看嗎？”緹蘭走過去，她以前確實是以醫學生爲人生目標，大學後也學習了不少知識，只是會的不如真正醫學生那麼廣而已，畢竟疾病的發生緣由可太多了，大多數醫生也只專精一兩個領域。
“可以，不過赫希婭小姐最好做足心理準備。”之後幾人讓開。
走上前，緹蘭終於看清了傷者的情況，對方手臂和胸口有不少槍傷和刀傷的痕跡，但這些不是重點，在其傷口和皮膚上，還有許多紅腫的部分，以及許多細微被撕啃的痕跡，應該是某種可怖的蟲子造成的。
見到這一幕，少女微微皺眉，但很快也鎮定下來，開始細細觀察和回憶思索。
“這是遭遇了某種毒蟲嗎？”她詢問身邊的醫師。
“沒錯，這位偵查隊長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他回來時意識幾乎接近昏迷，好在那匹馬認識路，才馱着他來到山堡。”
“我們初步救下他後，發現身上有許多傷，部分是常見的槍傷，部分則是危險蟲子。”說着，一位醫師拿出一個鐵盒，裡面還有一些死去的黑色蟲子，他們看着比米粒大不了多少，背上有着黑色的殼，應該也有飛行的能力。
“我們灰羽種的體質特別，對許多生物毒素有抵抗力，但這次他卻一直髮燒昏迷不醒，如果繼續下去，可能就此死亡，而我們也很難知曉他帶領的偵測小隊，到底遭遇了什麼敵人。”一名醫師解釋。
“我明白了，讓我檢查看看。”緹蘭擡起手，食指和中指併攏，輕按在這名昏迷的男子的眉心，一陣光暈浮現，隨後少女的感知順着光暈和魔力延伸，檢查對方身體的情況。
就和幾名醫師之前所說的那般，這位確實受傷不淺，體內還有許多微小的蟲卵活動，它們不斷的刺激體內的免疫系統進行排異，這也是導致高燒不退的重要原因。
但是僅憑體內的免疫系統，可能無法殺死這些頑強而特殊的蝽蟲，這明顯不是自然產物，而是基因改造後的瘋狂產物。
又是當年第五紀元大戰時的遺留，少女心中感慨，不知道那個時代各個勢力究竟研發製造了多少滅世兵器和工具。
輻射，劇毒，生物兵器，不斷自我複製的戰爭機械，毀滅行星的粒子洪流噴射等等，在失去往日的科技後，生活在這顆星球的各個種族也是多災多難。
這裡條件簡陋而惡劣，如果要研發針對這種毒蟲的血清藥劑，根本做不到。
如果大蜘蛛還在身邊就好了，利用它的毒素，緹蘭倒是能製造以毒攻毒，殺死這些毒蟲的藥劑，但現在嘛，她想了想，眼眸中的光華流轉，隨後一抹蒼藍閃爍消逝，該名男子體內的毒蟲皆發生破壞蛋白結構的結晶異變。
數秒後，這些結晶融化消散，帶着蟲卵的碎屑液體化開。
“我用了比較特別的秘法，讓他體內的蟲卵盡數死亡，但要排出這些毒液，恐怕還需數天的靜養，期間你們記得給他降溫，不要燒壞了。”收起手指，緹蘭這麼告訴幾位醫師。
見她輕描淡寫的告知結果，幾位醫師驚訝不已，有些不敢相信，後來又連番檢查了數次，這才確定赫希婭沒有說假話。
“感謝赫希婭小姐。”
原本還有些輕視的灰羽種醫師，這下態度完全轉變，變得恭敬且尊敬起來，他們灰羽種本來就有尊重知識的傳統，而像赫希婭這樣，知識淵博，而會各種高深秘術的人，更是推崇尊敬。
結束這些後，少女在一衆灰羽種的感謝下離開城堡，提着燈慢慢想消失在夜色。
等她走遠，回過頭的幾名灰羽種和西格蒙德商議。
“這位赫希婭小姐非同尋常。”
“她很特別，或許我們該把她的事蹟彙報給‘灰蓑’大人了。”
“這次東邊發生的動亂，看來我們石林山堡也不可避免的要碰上了。”
“蟲族，野人，不遠處遊牧的戰爭機械，這個冬天可真是難熬。”
“走吧，這次要召集附近的各個聚落勢力來一起協商，他們也不能白白在我們的庇護下悠閒度日了。”
夜晚過後，冬雪覆蓋的石林山堡再次喧鬧，這片土地上的各個聚落據點，也在灰羽種的傳令兵下，逐漸召集匯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