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碎石翻飛，莫求從石碓中一躍而起。
落地後，他雙腿發軟，晃了晃才站穩身形，定睛朝場中看去。
眼前的場景，好似荒墳墓場，一片淒涼。
入眼處裡許之地，樹木盡數枯萎、凋零，山石化作酥粉，大地滿布白霜，稀薄暗沉的陰氣在四下飄蕩。
明明空中有烈日高懸，這裡卻瀰漫着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
核心處。
一根漆黑長幡貫穿一具白骨，長幡一頭杵地，把白骨釘立當場。
另有一些靈光暗淡的法器跌落在地，被陰氣消磨其上的靈性。
定了定神，莫求深吸一口氣，大手一招，萬鬼幡捲起地上的法器落回掌中。
隨即身形一晃，在原地消失不見。
峭壁上。
齊甲面色慘白，一手死死抓住蔓藤，一手緊緊抓住自家師傅的衣領。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頭腦一熱，就要不管不顧朝下躍去。
好在及時清醒，更是一把撈住青春煥發、興奮咆哮的師傅。
現今師徒倆被一根蔓藤吊着，左右無立足地，眼看着就要堅持不下去。
“呼……”
身邊突有微風吹拂，兩人身軀一顫，就被人帶着朝上方飄去。
莫求把人扔在地上，手一招，攝起兩人腰間的藥簍。
“仙……仙師。”
齊甲此時已經回過神來，雖不認識面前這人，卻清楚對方的身份。
眼中，不禁有敬又畏，就連聲音也變的結結巴巴，急急叩首：
“仙師饒命！仙師饒命！我們師徒只是進山的採藥人，什麼都不知道。”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遇到事卻還不如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渾身發抖亂顫。
“什麼都不知道，爲何跪地求饒？”莫求垂首看去，輕輕搖頭：
“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妖怪！魔頭！天……天女！”老爺子突然大吼，神情來回變化，最後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莫求：
“仙……仙師。”
卻是在朱玉容天女法相的誘惑下，這位老爺子，已經失了智。
“仙師。”齊甲開口：
“我們見到下面有……有仙師鬥法，至於具體是誰，卻沒看清。”
這是實話，距離太遠，再加上鬥法之際快速移動、靈光遮眼，以他們的目力，根本反應不過來。
“嗯。”莫求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從藥簍裡拿出兩根褐色草莖，道：
“這兩根黑蠍草對我有些用處，不介意被我拿去吧？”
“當然，當然！”齊甲慌忙點頭：
“這是小人的榮幸。”
“我不白拿你的東西。”莫求道：
“不過我身上目前沒有銀兩，只能先賒欠，你們是哪裡人？”
“不必了，不必了。”齊甲連連擺手：
“小人送仙師！”
“嗯？”莫求聲音一沉：
“說吧，如何能還？”
齊甲面色一白，訕訕道：
“小人齊甲，是府城望秋街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家師姓苗。”
“嗯。”
莫求點頭，手一揮，兩人就暈了過去。
待到齊甲再次恢復清醒，已是出現在一處官道旁，腦袋嗡嗡作響。
“這下完了，被一位仙師盯上了，好在這位仙師看上去應該好說話，至少沒有直接取人性命。”
“師傅，師傅，醒醒！”
說着，伸手推醒老者。
“妖怪！”老者身軀一顫，一個翻身原地崩起，雙眼瞪得猶如銅鈴：
“魔頭！”
“天……女……”
“嘿嘿……”
“好了。”齊甲翻了翻白眼：
“師傅您就別演了，仙師已經走了。”
“仙師？”老者一蹦三尺高，雙眼亂轉，四下張望：
“仙師在哪？我要拜見仙師。”
“師傅。”齊甲面色一變：
“你……”
“我要拜見仙師！”
老者再次大叫一聲，以不像這個年紀應有的速度朝前奔去，邊跑邊手舞足蹈，神情癲狂。
“師傅！”
齊甲大吼，慌忙追了過去。
很顯然，自家師傅不是裝傻想欺瞞仙師，而是真的精神出了問題。
想想也知道，以仙師的手段，又豈會看不出師傅有沒有裝傻？
…………
山石之上，莫求皮骨消瘦、面色慘白，雙眼更是渾濁無神。
身上的氣息，猶如風中殘燭，讓人不禁懷疑，下一刻是否會徹底熄滅。
衣衫獵獵，迎風飛舞，身上滿是孤寂。
“唰！”
“唰！”
數道流光依序飛來，露出幾道焦急的面容，多是附近的蒼羽派弟子。
秦宇、吳念柔等人也齊齊趕至。
“師弟，這裡發生了什麼？”秦宇掃眼全場，面色已經有些發白。
“是啊。”吳念柔小心翼翼的問道：
“師兄，你們遇到了什麼？你沒事吧？”
他們得到傳訊後，就急急趕來，入眼處卻是一片荒蕪，萬物蕭索、死寂，好似墳場。
不祥的預感，也浮上心頭。
“哎！”莫求輕嘆：
“原本我與賀師兄一起看守此地，安穩無事，卻不想竟遇到合歡宗弟子的偷襲。”
“幸得萬師兄趕至，一場大戰……”
“結果如何？”秦宇急急開口。
“慚愧。”莫求搖頭：
“莫某實力不足，剛交手沒多久，就受傷昏迷，人事不知，具體如何並不清楚。”
“萬師兄死了！”一人奔至近前，悶聲開口：
“屍體精氣消散、骨肉消融，應該是中了合歡宗邪法，她們好大的膽子！”
“賀師兄也死了。”又有一人從場中尋到一具屍體，面色越發難看：
“被人取了心臟，是邪道的手段。”
“我……我家二叔也不幸遇難。”雷君千眼神閃動，小聲開口：
“下手的應該是合歡宗的人，不過，他們也沒能逃走，命喪當場。”
“還有的邢家的刑左，也死在現場。”
“以我估計，應該是刑左勾結合歡宗，聯手害了二叔的性命，最終同歸於盡。”
“唔……”莫求面露沉吟：
“既然合歡宗的人已經得手，爲何舍下莫某，獨獨留我性命？”
“是啊。”雷君千一愣。
“因爲她們也死了！”秦宇面色陰沉，從場中踱步而來：
“從這裡的情況看，應該是合歡宗的妖女不敵師兄，在臨死前施展了什麼秘術，導致裡許之地生機全無，與萬師兄同歸於盡。”
“而莫師弟受傷昏迷，恰好不再這個範圍，因而僥倖逃過一劫。”
“不對！”
他眉頭皺起，想到一個破綻：
“法器去了哪裡？”
既然是同歸於盡，無人性命，現場自然應該有法器留下才對？
念頭轉動，其他人紛紛朝莫求看來。
“我醒來，就是這樣了。”莫求搖頭，道：
“師兄若是不信，可以搜身。”
他秉承多說多錯，少說少麻煩的原則，裝作絲毫不知，稍作僞裝，剩下的一切都交給其他人自行腦補。
想來，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把事情聯繫到他的身上。
就算他親口說來，怕也沒人相信。
“這裡應該還有一人出現過。”吳念柔搖頭，踱步行在萬鬼幡肆虐後的廢墟中：
“鬼氣森森，萬物絕跡，這與合歡宗的功法截然不同，屬於另外一個人。”
“不錯。”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衆人都非泛泛之輩，自能看得出，現場還出現過另一位高手。
至少，當於萬任平、合歡宗妖女實力相當。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瞬間，衆人就腦補出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唯有一人滿載而歸。
“唔……”莫求搖頭：
“我沒見過那人。”
“你若見了，怕是也活不成。”秦宇聞言冷哼，雙目直視莫求：
“師弟倒是好運氣，這麼多人都死了，唯獨你一人活了下來。”
“師兄。”莫求眯眼：
“你這話什麼意思？”
“好了，好了！”吳念柔急忙開口，打着圓場：
“秦師兄，我們知道你與賀師兄關係不錯，但這怨不得莫師兄。”
“都是同門師兄弟，莫要因此傷了和氣。”
“哼！”秦宇冷哼。
他知道賀白石對莫求起過殺心，還曾出言勸阻，卻不想此番好友遇難，姓莫的卻僥倖逃過一劫。
這，從何說理？
有人開口：
“萬師兄身死，周師姐也不在，就連雷家的人，也死傷慘重，接下來該怎麼辦？”
場中一靜。
“先不說其他。”吳念柔擺了擺手：
“莫師兄受了傷，需要恢復，你們雷家有沒有火氣充裕之地？師兄是赤火峰弟子，在火氣濃郁的地方，更適合養傷。”
“有，有。”雷君千連忙點頭：
“天雷峰下面，就有一處地火靈脈，雖然靈氣薄弱，但也可堪一用。”
“我這就帶莫兄過去。”
“有勞。”莫求拱手。
…………
天雷峰。
此峰在雲瀾府諸多山川之中，高不出衆、險不出奇、巧不出挑。
黑黑矮矮，就如一根上尖下圓的不規則錐子。
雷家之所以選擇在此定居，是因爲此峰所在，每遇雷雨天必引天雷劈落。
天外雷霆在此匯聚，與雷家所修功法而言，有着莫大好處。
經由三百年開鑿，天雷峰內部，早就被雷家鑿出數條寬敞的通道。
其中一道，直通地底火脈。
雷君千虛託一枚夜明珠，照徹前方通道，同時伸手朝下一指：
“此地火脈雖然內蘊火行之力，卻太過暴躁，因爲可能有所不便。”
“莫兄，你要小心些。”
“嗯。”莫求在身後點頭：
“有，總比沒有好。”
再次下行數百石階，一股濃郁火氣撲面而來，讓人心焦意燥。
轉過通道，一處類似於黑獄的火脈，出現在眼前，只不過相比起黑獄的綿延不絕，這裡要小上太多。
火脈的正中，有着一個由十八根粗壯鐵鏈當空撐起的祭壇。
祭壇中空，懸浮着一團詭異的赤白烈焰好似活物般不停翻滾，內裡更隱隱有悶雷轟鳴之聲響起。
“以前，這裡有着一柄天雷劍劍胚。”
雷君千目視祭壇，輕輕搖頭：
“二叔爲了拉攏萬道兄，把劍胚相贈，結果卻不知落到何人之手。”
說到此處，他又是輕嘆一聲：
“其實，二叔不知道，那劍胚並非法器劍胚，而是法寶的劍胚。”
“這件事，唯有我們這一脈知曉，可惜……”
“現今，又能如何？”
劍胚都已不再，這等秘密再保存下去，也無意義。
法寶？
莫求眼神微動。
難怪萬任平不惜引來宗門責罰，也如此賣力的驅趕雲瀾府諸多修行世家，原來竟是爲了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