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紅一白兩道遁光落在山頭，顯出莫求、萬象兩人的身影。
立於山巔，垂首看見下方林中的景象。
林中有一座簡陋庭院，竹木編織的圍欄，木條搭建的房屋，簡單中又不乏細節用心。
院後有一空地。
空地上，正有兩人鬥法。
一人身軀雄壯，面相古拙，身着獸皮衣衫，正是先民遺族族長太昊。
他赤手空拳，身軀輾轉騰挪，拳腳爪指變換，一招一式盡顯精妙，更有呼呼風嘯相隨。
顯然出招之際，內蘊沛然大力。
對手，卻是一孩童。
孩童脣紅齒白，不過五六歲，一身潔白衣衫，似道袍又似勁裝，手持一柄赤紅寶劍。
寶劍在他手中舞成一團紅光，時而嬌夭如龍，時而靈動如狐，變幻萬千，動靜有度。
雖年紀輕輕，武技施展開來，竟有幾分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
面對太昊的拳掌，竟不落下風。
“錚！”
長劍輕顫，陡有一團紅芒爆散開來。
太昊面色一肅，一時不敢與之硬抗，掌法一凝，演化重重掌影，一股股勁力隔空轟來。
“離火殺劍！”
孩童目泛凝重，長劍一引，人隨劍走，化作一抹紅芒當空穿梭，瞬息間連斬百千記。
“好！”
太昊精神一震，口中不禁低喝一聲，同時十指連彈，剎那間身周盡是虛影，與劍光相撞。
“叮……”
“噹噹！”
碰撞聲，絡繹不絕，猶如雨打琵琶，急促悅耳延綿不斷。
“彭！”
伴隨着一聲巨響，兩人各自後退。
“哈哈……”太昊仰天大笑，一臉暢快：
“尚兒，你果真聰慧不凡，這手離火殺劍，已能引動體內真火，快要自成一方劍勢了。”
“到時候，就連我都要暫避鋒芒。”
“太昊叔叔過獎了。”孩童也是一臉的興奮，不過他雖年輕，心性竟不錯，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
“尚兒有此進展，全賴師尊教導、諸位叔叔伯伯調教。”
“你啊！”太昊伸手輕點，連連搖頭：
“年紀輕輕，性子就如此穩重，未必就是好事，有時候性格放肆些，也未必就是壞事。”
“也不知莫求是怎麼教你的，教出這麼個性子。”
“怎麼？”這時，莫求的聲音傳來：
“太昊族長這是在怪我？”
“豈敢，豈敢。”太昊轉身，笑着拱手：
“就是看姜尚小大人的模樣，不太習慣而已，族裡的孩子，可個個都是小霸王性子。”
莫求兩人並未刻意遮掩氣息，姜尚年幼未曾察覺，他卻是早早就知道有人在旁觀看。
“尚兒體內火行之力酷烈，也會讓性格偏暴躁，這對他不是好事。”莫求淡笑解釋：
“性格沉穩些，也能壓制一二。”
“師尊！”
見到莫求，姜尚雙眼一亮，隨即肅聲拱手見過，態度恭謹，舉止有度，確實是小大人模樣。
不過看向萬象的視線，依舊帶有些許好奇。
顯然小兒心性仍在。
他自出生起，見過的活人並不多，也就先民遺族幾位長老、祭司還有太昊莫求等人。
其他的，都是師尊演化出來的幻影。
“他就是姜尚？”
萬象皺眉：
“年紀……”
“我有一法，可一夢千年。”莫求開口：
“所以尚兒年紀雖小，神魂卻不弱，曾在識海幻境歷經十八載，不可等同普通孩子。”
至於肉身。
姜尚現今的修爲，已至道基圓滿，讓自己看上去年長几歲，自是輕而易舉。
實際上。
他現今還不足歲。
肉身五六歲，心智十七八，實際年齡還不足一歲，也算是一番怪談。
“一夢千年。”萬象瞭然。
此類法術，太乙宗也有不少，但對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施展，又不傷其柔弱的神魂，卻是極其困難。
就算是元嬰真人，也不成。
不過全真道本就精擅神魂秘術，莫求又經常出人意表，實力高深莫測，倒也不算意外。
“尚兒！”
莫求朝姜尚招手：
“過來見過你萬象師叔。”
“是。”姜尚應是，邁步行至近前，單膝跪地：
“叩見萬象……”
“別！”
萬象伸手虛攔，緩緩搖頭：
“這，我可承受不起。”
“其實，萬某也想拜入全真道門下，就不知，莫道主收不收我這位年紀過大的徒弟？”
“若成，我還是你的師弟，當不得這一拜。”
說着，他看向莫求。
“嗯？”
莫求愣神，面泛不解：
“萬道友這是……”
“萬某真心實意做如此想。”萬象面露凝重：
“莫道主無需介意恩師，萬某此前就已得了宗主首肯，若想離開主峰，隨時都可以。”
“這……”莫求皺眉，問道：
“爲何？”
相較於太乙宗主脈，全真道底蘊淺薄，而且萬象道途已定，也不可能改修全真道法，委實沒必要改投師門。
更何況，還是拜師莫求。
“我想留下來。”
萬象收回視線，輕聲一嘆：
“萬某入道之前，有一遺憾，未能護住一方百姓，此乃心結，所以此番不打算回去了。”
“莫道主，萬某拜入全真道，乃真心實意，毫不摻假，若是道主不信，可搜查神魂。”
他面露凝然，一臉肅容。
在進階元嬰之際，迷失心神幻境之中，爲脫困，萬象曾立下大誓，要護得一方百姓平安。
現今，即是還願，也是爲了彌補以前的遺憾。
而作爲全真道弟子留下來，自然要遠比作爲太乙宗主脈弟子留下來，要恰當的多。
對此，莫求只是略作驚訝，就回過神來。
他早就發現，身爲金丹宗師的萬象，對待葬龍天的普通人，有着異於其他修士的憐憫。
半是同情，半是感懷。
留下來護佑一方，自也正常。
不過……
“拜師之事休提。”莫求擺手，想了想道：
“若是道友真願意加入全真道，莫某自可收你爲師弟，不過此事終究要回去稟明宗主。”
“道友以爲然否？”
“好！”萬象雙眼一亮，朝着莫求抱拳拱手：
“萬象，見過師兄！”
“哈哈……”莫求笑道：
“萬……師弟先別如此，此事宗主會不會答應，還是兩說，主脈少一元嬰，長老也未必捨得。”
“師兄多慮了。”萬象搖頭：
“太乙宗非是強人所難之地，而且宗主早就知道萬某心有他志，此前就曾勸我改尋道途。”
“若是如此，那是正好。”
莫求點頭：
“不過，你真不打算離開？”
“不錯。”萬象正色開口：
“還望道主成全！”
莫求面露沉吟。
…………
萬象心意已決，他也沒什麼好說的，雖然有些遺憾，但對於葬龍天人族來說，卻是件大好事。
太昊，就面泛振奮。
不同於葬龍天的人族，陽世修行之法經由數百萬年的積累，在化神之下，早已圓滿。
君不見。
姜尚不足歲，就已堪比七階龍族。
若是由先民遺族養育，絕不可能這麼快。
而且秘法、神通、武技樣樣精通，若能傳承下去，人族在化龍術外，也能再添一法。
更何況。
莫求傳與萬象鬥母印法，即使按萬象所言，此法艱深晦澀，怕是一輩子也難以如莫求那般盡數領悟。
但總能借助一部分天兵之力。
待到姜尚真正成年，得授此法，先民遺族得陽世人族修行法門、化龍術、天兵之法，底蘊倍增。
也能更好的活下去。
行在山林小徑，心情舒暢的太昊想起一事，慢聲開口：
“這段時間，那位七非宮宮主帝嚳曾私下裡聯繫過我們，想越過你與我們結成盟約。”
“哦。”莫求面色不變：
“族長可曾答應？”
“沒有。”太昊搖頭，面色一凝：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帝嚳畢竟是陰間鬼物，與葬龍天的龍族一樣，對於我等人族，絕不會真心實意。”
“嗯。”莫求點頭：
“話雖如此，從葬龍天去往我等所在陽世，終究路途遙遙，需經陰間、上清玄幽洞天。”
“帝嚳那裡，省略不得。”
“是啊！”太昊輕嘆：
“好在那位七非宮宮主身上還有麻煩，可能需要藉助我等收集龍族精血，所以也會給我們提供些方便。”
“比如，一些驅魂御鬼之法。”
這點，莫求即使身爲全真道主，也比不得陰間鬼物擅長。
“到了！”
來到地方，太昊止步，伸手朝前一引：
“莫道主，太上長老在裡面等着，你們談過之後，再往前越過兩座山頭，就可以離開了。”
“我等……”
“有緣再見！”
莫求駐足，回首看向跟來的姜尚、萬象。
姜尚雙眼通紅，鼻間抽搐，滿心不捨，此即被萬象攬在懷裡，輕拍肩膀，根本不敢看向莫求。
對於離別，這個年輕人還未曾適應。
“師弟。”
莫求輕嘆，看向萬象：
“尚兒所經世事，皆乃我心幻象演化，與真正的人心複雜猶有不同，你多多關照下他。”
“放心。”萬象正色應是：
“只要我沒死，尚兒就不會有事。”
“無需如此。”莫求輕輕搖頭，最後道：
“我會盡快想辦法再入此界。”
說着，邁步行入前方山洞。
臨行前。
先民遺族的太上長老一定要見自己一面，卻不知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