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走出奢華高聳的市警察總部,初夏的熱浪滾滾而來,我的心底似乎充滿了力量,有信心與任何敵人作一番較量。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在危機出現的時刻,也有雷雄這樣的硬漢可以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雖然我們不一定鬥得過COV生化集團,可是隻要盡力而爲,就可以無愧於心。

話說回來,榊原秀夫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卻有膽量和父親所領導的公司決裂,不愧他“天塌下來也要把正義堅持到底”的座右銘。

能和這樣兩條漢子並肩作戰,來挽救整座城市的命運,這大概便是老天爺賜予我這無堅不摧的怪臂的用意了。雖然本不是好事之人,但既然知道了這麼多事,坐到這個位置上,我也會去做該做的事。

榊原秀夫悶聲不響地開車,忽然道:“方先生,前面的路不好走啊……”

我道:“也許吧,可是總該去走的。”

他有些頹然地說道:“我卻總有個想法,也許……也許公司並非故意散播的病毒,否則怎麼由高弟得到的病毒注射進人體後,並不會使人很快死亡?說不定那病毒只是無意中泄漏……”

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站在他的立場上,自家公司使用不知來源的屍體進行試驗,就已經是很難令人接受的事情;更何況是故意泄漏病毒這樣卑劣的行爲。我沒有答話,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不管怎麼樣,總要揭露事實,這也是挽救公司的唯一辦法!”

我道:“榊原院長,明天就是我正式下蜂巢工作,不知道你有什麼交待?”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道:“去醫院再說。”

我們一直來到那件掛有相馬達雄照片的休息室,他翻開那幅照片,背後卻露出一個拉閘。把這閘扳到最底部,只聽牀下傳來軸承轉動的細微聲響。他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推開單人牀,底下顯出一個狹窄的洞口。通過旋梯進入密洞,卻是一間比樓上還大兩倍的密室。

密室內裝備着各式電子設備,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四周凌亂地堆着一些醫書。

“這是我私人的小實驗室,這段時間也用來作爲窺探COV內部的分析室 。本來是想等方先生適應了蜂巢內的生活,並且也沒有忠誠上的懷疑之後再採取行動的,可是現在看來時間上來不及了,只希望方先生能夠小心應付”

看來榊原秀夫也並非完全沒有準備,他肯讓我進入這核心的實驗室,顯然對我是非常信任了。

“這裡有些間諜用具,大都是我秘密從黑市上搞到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用,看看吧。”

他取出一枚鐵膽狀的金屬圓球,一按圓球底端的按鈕,那圓球的表面立刻突起三支小針,自針孔射出激光,形成了一道全息立體影像。

那影像顯示的,便是如倒金字塔狀的蜂巢。

隨着榊原秀夫轉動底部滑輪,這全息模型亦放大縮小,甚至表面透明,呈現出內部明晰的結構。

“這……”

“蜂巢的詳細電子地圖,很不容易才搞到的東西。有了這個圖的話,應該可以降低潛入的難度了吧。”

他將這金屬球遞了過來:“我已在這地圖中輸入了我們兩個的指紋信息,除了我們之外,便沒有人可以使用這地圖了。”

“我該怎麼做?”

榊原秀夫一層層打開地圖,指着地下第十三層的紅色陰影道:“蜂巢之中的電腦網絡,在物理上是和外界隔絕的,所有實驗數據資料全都存儲在地下十三層被稱爲‘紅都女皇’的超級電腦之內。如果能夠得到那裡面的資料,那麼便可以有足夠的證據在公司董事大會上宣佈,迫使公司停止這項重生計劃,至不濟,也可以針對病毒的特性,研究出疫苗。如果這還不能使……父親停止的話,那麼就將這些資料向全世界各大國的政府發送,總之一定要停下來才行!”

我有些爲難:“可我對電腦一竅不通,如何才能得到這資料呢?”

榊原秀夫道:“無妨。我在這些年的腦科研究中,實驗過將生物神經和電子技術結合起來的產品,用生物技術製造出來的電腦,機能雖然比不上紅都女皇,相差也不太多。我在蜂巢中也安插有人手,專就紅都女皇的程序弱點進行過研究。介時你只需將我的生物電腦連接上紅都女皇的端口,我的人便會遙控操作電腦,盜取紅都女皇中的資料!”

我一呆,原以爲榊原秀夫的勢力單薄,恐無法和COV抗衡,現在看來,他亦早就在公司內部培植勢力,難道早就對公司起疑了麼?

我已經不敢百分之百地相信除了阿媽和妙舞以外的任何人,若不是親眼見到喪屍橫行的場面,說不定便會懷疑這是榊原秀夫在利用我來盜取COV的珍貴資料。

現在當然不會作如是想。

榊原秀夫又道:“只是有一點要注意,紅都女皇周圍,保衛十分嚴密,不是輕易潛入得進去的。這裡還有一些東西,希望可以對你有些幫助。”

首先是一片擁有高等權限的身份卡片——我自己的那張只可進出和重生計劃有關的數個房間;然後是那臺生物電腦,看樣子就像一隻土頭土腦的老鼠,只在一段有個插孔;一枚戒指狀的微型激光發射器;一對可以嵌在耳內的通訊器;一副泛着綠光的夜視鏡,還有淺度透視功能。

這晚我們一夜無眠,仔細研究可供入侵的所有通道。想到即將展開對公司邪惡勢力的戰鬥,心中說不出是興奮或者害怕。

第二天是五月十號,我正式擔任COV生化特殊保安科成員的第一天。

早晨九點,驅車駛入公司。今天天氣不好,適逢江南地區典型的梅雨天氣,不時有淅淅瀝瀝的小雨飄落。

現在我的身份和以往大不相同,再不用洛博士陪伴,即可徑自駛入公司核心。雖然特殊保安不是什麼高層職位,但能夠勝任者俱是身負異能之輩。那些哨崗保安可能是以前吃過桫欏嘶猛古達他們的苦頭,驗證我的身份之後,都必恭必敬,甚至有些畏懼。

“啊,方先生,請進,慢走!”

我裝作粗魯傲慢地模樣,重重地哼了一聲,發動轎車。再次通過地下鐵進入蜂巢,因爲身份不同的緣故,列車上的乘務小姐極盡挑逗之能事,我亦裝模作樣地和她調笑嬉戲,可是心裡卻沒有把這般庸脂俗粉放在眼中。

她怎比得上妙舞?

下了列車,又乘坐電梯,終於來到地下二十五層。與上次一樣通過那滑溜如大腸般的甬道,經過十幾只裝滿復活生物的房間,到達目的地,重生計劃主實驗室。

桫欏嘶早在實驗室裡等着了。

“小子,噝噝,還沒有吃早餐吧?”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搖搖頭。

“那就好,我不想沾上你的嘔吐物,如果你吐在了我身上,我會讓你把所有東西全都重新嚥下去。”

我們開始。

開始復活死人。

我原當他是在嚇唬人的,可是當真的身處鋼化玻璃房間之中,看那由死人變做的喪屍緩緩睜開眼睛,怪異地挪動腳步之時,心底最深處仍舊按捺不住戰慄起來。特別是當喪屍張大嘴,露出發黑的牙齒,噴出燻人的惡臭,即便是返祖者的身體,也禁受不住。

現在我理解爲什麼這份保安的工作可以得到那麼高的酬勞了。

“你在做什麼!”

桫欏嘶的大喝使我從惡臭攻擊中清醒過來。那具喪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桫欏嘶單手控制住,正張牙舞爪地吼叫。

我這才意識到,由於我的疏忽,險些使一名研究人員命喪屍爪之下。

心裡亦有幾分駭然,倘若是普通人在這怪物面前,恐怕連半分抵抗的餘地都沒有。

更何況它還會傳染A病毒!

桫欏嘶冷哼一聲,將這喪屍甩出很遠,撞在玻璃牆上,留下一灘綠色的液體,看着我道:“把它縛好。”

那喪屍被這麼撞了一下子,毫不在意,搖頭晃腦地再次衝了過來。

我不敢大意,暗運原力,右臂立刻鼓脹成爲迅猛龍狀的殺人利器。

這喪屍生前是個三十四五歲的美婦,如若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人面前前,只怕有一大半男人要受不了。

現在當然另說。

她那雙美目已經變做死灰色,看不出瞳孔;性感的朱脣卻從中裂開,露出兩排尖銳的黑牙;渾身上下青筋爆出,配着暗綠色的皮膚,還有大塊大塊的褐色屍斑;兩隻地雷般的**無力地耷拉着,絲毫沒有生氣。

我已不想再看第二眼,她卻筆直地衝我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抱住。我右臂上的骨鋸立刻在她鼓脹的小腹處鋸開一道血口,她腹中壓力驟減,發出好似放屁一樣的聲音,噴射灼熱的惡臭,肚皮裡的腸子和糞便一起涌了出來,淋得我全身都是。

我噁心地不知如何是好, 身子都好像動彈不了。她趁機一口咬下,我急忙舉起左手抵擋,卻被她咬個正着,傷口立刻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

這一下使我發起狂來,顧不得規定,全力揮出一爪。那美婦喪屍即刻飛了出去,等我看去時,已經變做三段,最上面一段只有頭顱和連着雙臂的肩胛,以及兩三段肋骨,卻往下拖着一大段血淋淋的脊椎,好似蠍子的尾巴。

她便用雙手奮力在地上亂爬,一邊爬,一面從腔子裡滾出血和臟器,只看得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似乎是心臟。她終於爬到面前,還勉強擡頭,朝我微微一笑。

這具只有頭顱和上肢的喪屍,居然朝我微微一笑!

我終於忍不住,大口吐了出來……

一位性感的女工作人員領我來到我的專屬休息室,一路上卻竊笑不已。我尷尬地問道:“唉,我是否是這實驗中,首個當場嘔吐的保安?”

那女人笑道:“那有什麼關係?這樣也很可愛啊。你可以叫我阿華。”

休息室內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沙發牀和一間浴室,牀上卻放着一套正和我尺寸的衣褲。

噁心倒還在其次,剛纔被那喪屍咬傷的傷口卻疼得厲害,現在雖然已被強橫的身體修復能力癒合,卻留下一個紫色的腫塊。據桫欏嘶說,這是正常的現象,需要三個小時纔可消退。

這也是我,如果換作普通人,這時候恐怕早已變成了喪屍。

阿華道:“方先生,覺得累嗎?蜂巢裡什麼娛樂設施都有的,或者你是想試一試20年代的紅酒?”

我苦笑道:“現在我只想洗一個熱水澡,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阿華的雙頰忽然飛上兩朵紅霞,俯下身靠近我,柔聲道:“那也沒有問題。不知方先生覺得阿華怎麼樣呢?”

我大驚失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她已經跨坐到我的雙腿之間,剝下我殘破的上衣,道:“有什麼不好意思呢?比起桫欏嘶那樣的怪物,還是方先生您看起來和善呢……”

我還想辯解,她已經咬住了我的耳垂,不住往裡吹氣。

我很不爭氣地**了。

她輕輕地**一聲,忽然在我耳邊小聲道:“今晚九點二十分,B3通風管道檢修,耗時一個半小時,檢修員是我們的人。”

我的慾念頓時消散,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她朝我眨眨眼睛,在我胸口輕輕地吻了一下,笑着退了出去。

我的頭腦剎那間清醒過來,裝作疲憊不堪地打了個哈欠,去衛生間洗了澡,換好公司爲我準備的衣服,在沙發牀上躺下。心裡卻已將整個行動計劃過了一遍。

下午六點正,我起身來到蜂巢中的自助餐廳,相信貪婪的吃相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隨後正大光明地從出口升至地面,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公司,那保安還認得我,向我立正,敬了個禮。

這是再好也沒有了。

驅車駛入自己的租屋,裝模作樣地逗留了一陣,收拾妥當需要的裝備,徒步來到周圍最高的建築,一家四星級飯點的頂層。我通過緊急出口攀至飯店的四十四層天台,確信沒有被一個人看到。

天台上的風很大,吹得人搖搖欲墜,再看腳下數百米以下的地面,恍若雲端的仙人觀察塵世。

這個燈紅酒綠、生機勃勃的城市,正到了每天最熱鬧的時刻,所有市民正在盡情揮霍他們的歡樂。

假使他們沒有在之後的日子全部變成喪屍,這歡樂便可一直持續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脫去薄薄的上衣,隨手往後一拋,衣裳被風捲起,在空中亂舞,發出獵獵響動。

經過這數月的不斷磨練,身上每一塊肌肉都有如鐵打銅澆般堅硬。

腰間的軍用包裹沉甸甸的,裝滿了潛入用具。

感受着風地流動,體內的原始力量跟隨着急速流轉,背後一陣灼熱。

巨大的翼翅伴隨着一陣劇痛穿過皮膚,舒展開來,那種帶着痛覺的快意,使得渾身上下無比舒暢。

我加緊兩步,低吼一聲,自這數百米的高空一躍而下。

在皎潔的月光下,我如恐怖的怪鳥,自高樓大廈間滑翔而過。風自身前一刀一刀刺過,卻無法吹滅心中的火焰。

COV,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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