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薇苦笑着坐在地上,她到這裡已經十多個鐘頭,已經看到三個人進了廟,然後變成機械人偶一樣出來,也不知道何時會輪到她?
擡頭望望那還是不停有人不死心地擊打着的淡紅色屏障,強薇也有些絕望了。
那種淡紅色屏障雖然與肥皂泡泡極爲相像,似乎脆弱的一戳就破。但只要碰上去纔會知道,那玩意根本就比橡膠輪胎還要堅韌十萬八千倍。她之前不信邪,但都已經打累了,卻還是出不去。
她現在已經不再抱能衝破它的期望,既然根本就逃不出去,又何必費力氣呢?
或許,父母死了,哥哥也有可能死了,她,也會死在這裡吧。
強薇,不,是這個小山包上的所有人,現在都開始自暴自棄,怨怪並接受命運了。他們憐憫又空洞的眼睛,看着剛剛被那條大黑狗扔進來的汪律。
汪律還什麼都不知道,萬分的有活力。他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因爲被黑狗突然扔下而摔在地上沾的滿身的泥土,想要走下山,卻被那淡紅色屏障彈回來。接着,他和另外九十二個人剛剛到這小山包上的時候一樣,不願意相信地開始一次次嘗試破開這屏障。
強薇坐在地上,眼光變幻莫測,她認出來了汪律。
她在想,如果沒有這個人搶走了所有食物,羅炬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拋下哥哥?他們那個小隊是不是還會存在?哥哥會不會就不用因爲要追她而在半路……
是不是這樣?這個人,是不是就是她一切悲劇的根源?
強薇眼中有恨,更多的卻是茫然悲哀。
其實以她現如今高等天擇之士的實力,想要殺死汪律,也就是起身揮揮胳膊的小事,但她卻一直坐在地上沒有動過。到了最後,汪律因爲一次次無法突破屏障衝出去而害怕恐懼時,她連視線都轉開了。
殺他幹什麼呢?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
小廟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廟裡走出一個真正已經死掉的搖搖擺擺的人形東西。它面無表情地路過遠遠散開的人羣,輕易穿過讓這近一百人無力的屏障,慢悠悠晃下山去。
汪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被嚇得渾身僵硬,保持着一個拳頭打出的姿勢許久。
這什麼東西?
汪律很疑惑,這山包上別的人卻都是暗暗屏住了呼吸,包括強薇。
顯然,這山包上的九十二個人,都要比汪律有經驗。
他們可能不知道從廟裡走出來的這種人是什麼人,或者是什麼非人的物種。但他們很清楚,小廟裡走出來一個,這山包上的人就得進去一個。
九十二個人齊刷刷地往離小廟最遠的地方避,撞得困住他們的淡紅色屏障一陣亂顫。還不知所措留在原地的汪律,在這個淡紅水幕屏障裡,顯得格外突兀。
人家九十二個一堆,他一個一堆。
九十二個人一堆的人堆裡,多是默默祈禱着下一個進入小廟的是別人,或者是這個新來的傢伙。
從廟門裡透出一道淡紅色光幕,靜靜橫在黑夜裡,美麗朦朧,卻讓所有人的氣息屏得更緊。
之前的好多次都是這樣的,這淡紅色光幕籠罩住誰,誰就完蛋了。
如果這道光幕有表情,那它肯定是在高高在上的欣賞,欣賞這九十三個人的畏懼戰慄。
淡紅色光幕慢慢從小廟移動,漸漸逼近他,明明是那麼美麗的事物,汪律卻不由自主的後退。直到他不小心踩到別人的腳時他才發覺,自己已經退到了那九十二個人裡。
被踩到的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個子很高,超過一米九。他身上染着不知是變異獸還是人類鮮血的藍色運動服敞着襟,還能看到裡面的籃球背心。
這樣高且壯實的男子,如今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雙眼死死盯着那道緩緩向他們靠近的淡紅光幕,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着。
“別是我……不是我……別人……不可能……不是……不是我……”
或許,別說是汪律踩了他一腳,就是汪律捅他一刀子,他都不一定能很快反應過來。
在這九十三個人緊緊縮在一起,像是市集上賣魚人身邊的魚缸裡那隻能等待着被撈出去,然後活剮魚鱗,然後被人提走,然後進入油鍋的命運已定的可憐魚兒一般時,離這裡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個滾動着的球形蛇屋,正在飛速靠近這山包。
小山包上,那道淡紅色光幕彷彿是故意戲弄那九十三個人,想要多看看他們驚慌的眼睛一樣,移動速度很慢。從那小廟到人羣,也就二十米都不到的距離,那道光幕卻挪了一分鐘。
然而,那道光幕就是再慢,在這九十三個人看來也是無比快的。他們最希望的是,那道光幕永遠都停在那裡,永遠都不要動。
當淡紅色的光芒籠罩住那九十三個人的時候,有人嚇得叫出聲來。
接着,只見那淡紅色光芒都聚集到了人羣裡的一個人身上。那人,正是剛剛閉上眼睛,準備聽天由命的強薇。
別人逃過一劫,立馬快快躲開,有的憐憫悲哀地看着這個被那淡紅光芒籠罩後,詭異的慢慢站直身子,步伐僵硬地走向那半掩的廟門,一步步踏入死路的嬌俏美麗的少女。有的,連這邊看都不敢看。
渾身裹着淡紅色光芒,美麗聖潔的像是神話裡仙女一般的強薇雙腳先後踏過門檻,進入小廟,然後用僵硬的手臂慢慢關上了門。
當那廟門徹底關緊時,除過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嚇得半死的汪律,其餘所有人都長長鬆口氣,他們,還可以多活四個小時。
不過……
許多人低頭苦笑,就這麼活着,或許還真的不如死掉。
只是,每一次,當小廟裡有人的時候,他們纔會這麼想。再等四個小時,等那淡紅光幕再次出現後,他們還是會再次恐懼到不敢呼吸。
終究,都還是想要活下去的。再苦,再難,再絕望,也都是想要活下去的。
強薇進入那小廟後,少數人不報任何希望地去砸去打困住他們的淡紅水幕屏障,多數人直接席地而坐。有揹包的,護好自己的揹包,沒有的,直接光棍的躺在地上等着餓死或是打量別人裝吃的的揹包,眼光毫不避諱。
只有一個年歲較小的男孩,看汪律呆呆的跟個傻子一般,好心的給他解釋了幾句。
汪律瞬間被只能慢慢等死的事實打擊的癲狂,立即加入到那少數擊打淡紅水幕屏障的人中。
在強薇進入小廟近一分鐘左右的時候,球形蛇屋終於滾到了山下。
從九十三變爲了九十二個的被困人羣中,沒有一個有夜天星的際遇,他們自然是看不到山下滾來的蛇屋。
和汪律一起想衝破淡紅色水幕屏障,從而逃出去的人們只知道,或許,真的是上天仁慈,不忍看他們如此絕望。
他們有的人,或是正在對着那薄薄水幕拳打腳踢,或是正掄着包狠狠砸着眼前無法穿越的屏障,或是手中正拿着刀子,變異獸骨頭等武器往那淡紅色屏障上戳……總之,各種辦法都有。
但是,其實這些人當中,除了汪律還不肯置信,還存留着一點僥倖,一點希望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抱任何期望,他們只是在瘋狂的發泄。
發泄不知何時就會死,而且一定會死的絕望與恐懼。
然而,不是有人說過,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嗎?
在汪律旁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魁梧壯漢,渾身上下都是橫肉,整個人差不多有三個汪律大。他對着怎樣也無法穿越的水幕屏障拳打腳踢,一拳一腳打出時帶起的呼呼風聲讓人心顫。
他不甘地吼叫着,一拳拳用盡全力地轟在無比堅韌頑強,怎麼也不破的淡紅色水幕屏障之上。
之前有無數次,他的拳頭碰到這觸感奇異的屏障,然後被重重地彈回來。
但是這一次……
魁梧壯漢重重地揮出一拳,全身所有力氣彷彿都被抽調,然後集中在胳膊。
這樣用盡全力的一拳頭,本來要打在淡紅色屏障上的一拳頭,卻打空了!
所有力氣來不及收回來,巨大的慣性帶的壯漢一個趔趄,半撲在地。
他愣住了。汪律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裝着阿夜和“死去”的夜天星的球形蛇屋停在山包下的那一瞬間,困住這羣人的淡紅色屏障,消失了!
小廟旁邊原本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所有人,一愣之後瞬間都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這座詭異的廟。
他們沒有燈,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連滾帶爬的下山,所有人都無比狼狽。許多人直接從半山不小心滾下來,擦的一身一臉的破皮血珠子。許多人崴了腳,摔一個狗啃屎,從山包上一步一步栽下來。
但這個時候,還有誰會注意安全?注意形象?
能活着,簡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