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錚是急性子，不管不顧地走在前面。程烽盡力跟着，但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不時駐足觀望，一不留神便與喬錚隔了很遠，於是又加快腳步追上去。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周圍路人多了起來，但環境越來越像貧民窟。
低矮的棚戶連成一片，巷道越來越窄。每家外牆材質樣式各異，底色也不相同，應該都是撿來的材料，拼接搭建而成。家家戶戶，水泥門檻倒是砌的很高，那是擋雨用的。完全能夠想象，一旦到了雨季，這裡會是什麼邋遢樣子。
在一個狹窄的十字路口，喬錚難得停下，等程烽趕上來，對他說：“這地方叫沙各莊，六區的人基本都住附近。”朝左面指了指，“我家住那邊。”
喬斌是靈犀集團武裝部的高級探員，生活條件竟然也這麼差。
程烽很意外，但沒好意思說出來。
“別愣着，跟我來。”喬錚朝右面去了。
穿過這片貧民窟，來到一個堆滿廢棄機械義肢的垃圾場。
生鏽斷裂的鋼鐵零件，亂糟糟的線頭，堆成好幾座小山包。喬錚帶路爬到半山腰，從一個窄縫鑽進去，裡面居然有七八平米的低矮空間。
“以後你就住這兒。”喬錚指指旁邊一牀被褥，“這是我拿過來的，給你用。”
四周縫隙透光漏風。
程烽呆呆說：“這地方能住人嗎？”
喬錚嘴角一翹：“你還挺挑？……可以在沙各莊找間房子，但你情況特殊，不能讓周圍知道你是休眠者，你結識周圍的人需要過程。……湊合一陣吧，到了學校，你可以住宿。”
“那什麼時候去學校？”
“我爸在給你辦手續。即便辦好，你也不能馬上就去。至少要等一個星期。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光靠我說沒用，你還得自己多看。”掏出一張100元的紙幣，喬錚遞給他，“這幾百年的歷史，你多少也需要了解。沙各莊有網吧。你可以自己去看。”
程烽接過錢，但憂心忡忡地說：“學校收費嗎？”
“六區的學校不收費。靈犀集團出錢。”
“我一個大活人，突然出現在學校，沒人懷疑？”
“一點風險沒有，不可能，不過經常有人降區轉到這裡。”
“爲什麼會降區？”
“沒錢了唄。”喬錚說，“一路都是你問我，現在我問你。我爸說，近邊人可能復甦了，可能在找你，真的假的呀？”初生牛犢不怕虎，談起近邊人，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恐懼。
“我對近邊人不瞭解，反正你爸爸是這麼分析的。”
“哦。”喬錚將信將疑。
“我自己在這兒，會不會有危險？”
喬錚輕蔑笑笑：“一個男子漢，膽子這麼小。你屬耗子的呀？就算近邊人復甦了又能怎麼樣，以前人類可以戰勝它們，現在更沒問題。更何況它還很虛弱，否則不會藏起來。”
上次末世戰爭，距離現在太過久遠，喬錚這一輩出生的人，對它的瞭解僅限於官方出版的書本。與很多歷史記載一樣，經過加工和美化，後世很難知道真相。喬錚正是年輕氣盛、無所畏懼、自以爲是的年紀，又有通靈者的本領，所以她好像並不擔心。
不過，她的話也有些道理。
程烽心想……
意識傳輸技術已經如此發達，某些方面，人類的科技肯定不可小覷。不管怎麼說，偷盜休眠者是違法行爲，現在虛弱的近邊人和它的追隨者多少有顧忌，也許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你自己呆着吧，我先走了。”喬錚突然說。
“啊……”
“行啦。”程烽剛張嘴，喬錚就很不耐煩地打斷，“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可我現在不想說話，我今天說話夠多了。平常就週末能回家，有點自己的時間，我可不想全浪費在你身上。有問題，你可以去網吧。我還有事，走了，過兩天再來。”
說完，喬錚就朝洞外爬……
忽然，她又停下，轉身過來對程烽說：“如果我爸問起來，你就說，我是下午五點左右從這兒離開的。懂嗎？”
喬錚是通靈者，可說到底還是隻有十七歲的心智，這話欲蓋彌彰，不如不說，程烽一聽就感覺有事，於是問：“你去哪兒？”
“少問，跟你無關。”
“萬一你爸問起來，我可沒法幫你圓謊。”
喬錚臉一橫，殺氣騰騰地奔過來，一把揪住程烽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小子想翻天啊，信不信，我能打死你？”
程烽怯怯道：“這麼兇幹什麼？我也沒說什麼呀。”
利用讀心術，喬錚立刻明白他的意圖，瞪眼說：“你小子還想偷偷跟蹤我？”
媽呀，跟通靈者打交道，實在太可怕。
剛剛，程烽的確動過這個念頭。他只能如實說：“我就那麼一想，還沒決定。天哪，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不管去哪兒，你帶着我，我想多看看。”
“休想。”
喬錚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鑽了出去。
程烽被推倒在地，驚歎喬錚力氣之大，根本不像十七歲的女孩。無可奈何地站起身，拿起被褥披在身上，可憐兮兮地窩在一角，看着周圍透光撒氣的細縫，心想怎麼把這臨時住所捯飭得像點樣。
過了許久，喬錚忽然又在外面喊。
“你給我滾出來~~~~~”
扔開被褥，程烽爬到洞口一看。
喬錚還是那副造型，雙手插在衣兜，怒氣衝衝的樣子。
程烽鑽出洞口，跑到她身邊：“幹嘛？”
喬錚白了他一眼：“我可以帶你去，但你不能跟我爸說。”
原來，喬錚還是怕老爹，所以才妥協。
程烽忙道：“不說，不說，我絕對保密。”
“路上少問東問西，煩死了，什麼都不懂。”
喬錚轉身離開。
程烽一笑，緊跟而去。
……
一路無話，他倆又折回沙各莊。
不過，這片貧民窟太大，他們去的是另一個區域。
一路上，程烽看見了小賣部、小診所、小餐館、理髮店……
生活中該有的，應有盡有，儘管都很簡陋。
轉進一個狹窄的巷道，立刻看見一排鐵欄杆。
兩個壯漢站在旁邊，把風放哨。
壯漢沒有機械義肢，但身型魁梧如山，遠遠就問：“幹嘛？”
喬錚整了整棒球帽，走過去說：“競技。”
倆壯漢相視而笑，其中一個問：“懂規矩？”
喬錚絲毫不怯：“知道。生死由天。”
說完，喬錚從懷裡取出一把匕首。準確地說，那比普通匕首大一號，刀刃還有凸起的血槽。看上去，它既鋒利又極爲堅硬。
程烽早就呆住，正想問清究竟……
誰知倆壯漢看見匕首，收起笑容，其中一人朝同伴擺了擺下巴。
“跟我來吧。”壯漢繞過鐵柵欄，走向通往地下的石梯。
喬錚拿起匕首就跟下去。
程烽擔心她出事，只好硬着頭皮也跟去。
……
石梯不長，大約十幾步就走到頭，往右一拐是條圓形隧道，每隔十來米，牆上裝着一盞黃色的壁燈。程烽很快看出，這裡是用寬大廢棄的排水管道改造而成。
“喬錚……”
“閉嘴。”喬錚會讀心術，自然知道程烽想阻攔她，於是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待會兒再給你解釋。今天算你運氣好，我讓你見見世面。”
程烽欲言又止，想到喬錚是通靈者，才稍稍寬了心。
壯漢在前面引路。不久，隧道深處傳來人羣的助威喝彩聲。
程烽猜想，這裡肯定是血腥搏殺的場所，助威喝彩的是觀衆或酒徒。
壯漢在一扇鐵門前停下，說：“下一場，大概七八分鐘以後開始。”他打開厚重的鐵門，又囑咐道，“聽到鈴聲，從對面那扇門進賽場。……生死由天。”
喬錚沒回話，直接走進鐵門。
忐忑地看了一眼壯漢，程烽也跟了進去。
砰的一聲~~~~~
壯漢重重地關上了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