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把地窖裡所有人整得一頭霧水,飛龍會的人全部面面相覷,最後全都看着血烏鴉。
而血烏鴉都已經做好聽對方問候自己家屬的準備了,現在這個間諜突然間來這麼一句,讓他也是一時間摸不着頭腦,完全不明白髮生什麼了,不過細心的血烏鴉也聽清楚了剛纔那個間諜所說的是“救救我們”而不是‘救救我’。
那麼他並不是向血烏鴉求饒,而是幫某些人求救,“我們”指得會是誰?這會是個圈套嗎?
不管是不是圈套,最起碼他肯說話就好,血烏鴉最怕的就是那種從頭到尾哼都不哼一聲的硬骨頭,流了兩斤汗都問不到半點消息纔是讓人最鬱悶的。
雖然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可是血烏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也沒有急着迴應或者詢問那個間諜,而是轉身走到了後邊的一張椅子那裡,伸手抓住椅子靠背,慢慢地地拖着椅子走向那個間諜,椅腳的金屬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十分刺耳的聲音,而地窖這種密閉空間又把聲音放大了,讓人聽了十分焦躁不安。
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血烏鴉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同時掃了那個間諜一眼,從他的眼神中確實可以看出滿滿的焦急,只不過,不知道這種眼神是不是裝出來的。
那個間諜努力直起身子,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血烏鴉就把頭扭回去問阿彪:“身上有煙嗎?給我來一根。”
對方越急,你越不能急,而對方越不急,你就要想辦法讓對方急,無論如何都不能跟着別人的談話節奏跑,要不然很容易就會被套進去的,這是血烏鴉這幾年積累下來的談話技巧,誰掌握了談話的節奏,就等於掌握了局面,那就意味着誰處於優勢地位。
對於血烏鴉要煙這個要求阿彪覺得很奇怪,他很早就知道血烏鴉身體不好,從來不抽菸也不喜歡聞到煙味,不過此刻他沒多想,而是照血烏鴉說的把煙遞了過去。
用十分熟練的動作點着了一根菸以後,血烏鴉吸了一口就靠在椅子靠背上,仰起頭呼了出去,一隻手夾着煙,另一隻手拿着金屬打火機不停地甩蓋玩兒,一點都不急着談,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那個間諜,發現他的表情很是疑惑,甚至還有點驚訝——看來自己的判斷沒錯,這個間諜也是知道自己不碰煙的,說明了松本繁手下這些間諜知道自己的事情真不少。
“說吧。”血烏鴉又噴了一口煙,依舊仰着頭。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吧!”那個間諜哀求到,語氣十分誠懇。
彈了彈手上的菸灰,血烏鴉裝作毫不在意,慢悠悠地問到:“我都忘了,先來互相認識一下吧,我叫血烏鴉,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佐藤秀中,松本繁手下的間諜,我替他工作了四年,手上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只要你救救我的家人,我就全部告訴你。”那個人一股腦兒說了很多。
看着那張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臉,血烏鴉噴了他一臉煙,同時笑了起來,只是那種笑容讓人看起來毛骨悚然:“我有問你其他問題了嗎?”
喉嚨動了一下,佐藤秀中低下頭不再敢說話了。
看到他的樣子血烏鴉覺得十分滿意,才繼續問到:“我很好奇,你的家人出了什麼事,連松本繁這個大靠山都不求,卻來求我這個松本繁的仇家幫忙?”
眼淚從佐藤秀中的眼眶中溢出,流進了臉上的傷口裡,混合鮮紅的血液繼續滑落:“我的妹妹還有我的父母都被他送到了血蟻孵化場,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羊圈’裡面。”
談到了“羊圈”,飛龍會的人臉色都閃過了一絲恐懼,血烏鴉也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用調侃的語氣說:“你的意思是說松本繁拿你的家人去喂怪物,現在你不得不求我衝到千軍萬馬裡面,從上萬個‘肥羊’中間找到你的父母和妹妹然後救出來嗎?”
飛龍會的人爆發出了強烈的笑聲,聲音中都是赤裸裸地諷刺,不管真假,誰腦袋抽筋了纔會答應這種根本有去無回的委託。
佐藤秀中跪在那裡沉默不語,剛剛直起來的腰子軟了下去,整個人就像被那些嘲笑聲抽乾了全部力氣,軟趴趴地任由繩子吊着自己。
右手托住下巴,食指不斷地來回颳着,血烏鴉看着面前頹廢的身影陷入了沉思:這是陷阱嗎?如果是,這陷阱也太沒水準了,設那麼高的難度,誰上當啊!
如果不是,那他也只能稍微同情一下眼前這個人了。沒錯,血烏鴉是有打算孵化場去看一看,也僅限於用無人機遠距離瞄幾眼,讓他進去救不相干的人?
完全不可能!
不過血烏鴉倒是不急於拒絕佐藤秀中,他眼珠子轉了一下,打算想做點無本生意,再問問看能不能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雖然有點難度,但也不是什麼辦不到的事情。”血烏鴉把夾在指間的菸頭彈了出去,在接觸地面的一剎那火星四濺,瞬間被陰暗的角落照亮,不過黑暗很快就重新統治了那個角落。
“真的?”佐藤秀中猛地一下擡起了頭,眼中全是希冀。
“信不信由你。”血烏鴉一臉毫不在乎的神色,其實心裡卻在在打鼓:辦得到纔出鬼了,就算是以前在臨鄔的時候他也沒把握,軍方只願意固守城池,傭兵就更別提了,凡是酒館任務上表明的地方稍微靠近點深度淪陷區都沒人敢接,可以這麼說,沒自殺傾向的人都不會去那種地方。
一時間佐藤秀中喜形於色,試圖給血烏鴉磕頭,可是繩子綁住了他,只能是改爲不住地點頭,滿嘴都是感謝的話。
“我只是說可以辦到,但又沒說答應你,激動什麼。”說完血烏鴉又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這話如同冷水一般澆滅了佐藤秀中剛燃起來的希望之火,看到這一幕,血烏鴉笑了笑:“這麼高難度的委託,必須要有相應的重磅消息當酬勞才行,不過首先,我想知道爲什麼松本繁會把你的家人送去當‘肥羊’。”
“因爲養不起了。”佐藤秀中哽咽了一下。
於此同時血烏鴉的心也“咯噔”了一下:他血烏鴉的外號在臨鄔被人傳誦的原因很多,但讓人畏懼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爲臨鄔那時候“養不起”投奔的幾萬難民,就是他親手把他們拒之門外的,爲此他還下令殺了好幾百人。
控制了一下情緒,佐藤秀中就開始把整個始末全都說出來了:“很多年以前,恆日帝國的地質學家就已經發現整個國家會在四十年內沉到海里面,爲此恆日帝國的首腦們想了很多辦法,但是無一行得通。”
“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松本繁就趁機提出“浩劫行動”,說服了其他人,於是恆日帝國傾盡全力造了三個很大的可以緩慢移動的人工浮島,上面看起來和正常的島嶼沒什麼差別,可它們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冷凍冰庫,可以把恆日帝國一半的人口冰凍起來。”
“緊接着就是全球爆發的“黑日之災”,爲了不引起其他國家的懷疑而受到核打擊,恆日帝國一樣也打開了黑暗之門製造了滅國的假象,其實剩下的都是爲數不多的老弱病殘。大部分青壯年以及有價值的人都已經在冰庫裡面冬眠了。”
“按照松本繁的計劃,兩年內就可以利用血蟻除掉亞華聯邦的所有的抵抗力量,然後他再用生命之淚清除掉血蟻,這樣就能可以完整無損地得到這片土地,延續恆日帝國的生命。”
“可是,計劃卻一再出差錯,亞華聯邦雖然分崩離析,可各自爲政的倖存者城市卻屢次挫敗了血蟻大軍的進攻,一直抵抗了三年,到現在也還屹立不倒。”
“問題來了,那些浮島是加急建造的,本來預計壽命只能維持兩年多一點,現在已經三年有多了,浮島逐漸撐不住了,開始出現各種問題,其中一艘已經沉沒了,雖然那些人全都救了上來,可是沒那麼多食物來安置他們。”
“於是爲了安置那些人,他計劃在遷月者手中搶奪月球,結果你把空間站給毀了,他的計劃就失敗了。”
“其實我的家人並不在那艘沉沒的浮島上面的,但是松本繁他覺得很多人屬於‘沒太大價值的人’,所以就從另外兩艘浮島中清出了一大批人,把位置讓給那些‘很有價值的人’進行冬眠,而那些被清理出來的人,全都被趕到岸上,被血蟻抓住,丟到了‘羊圈’裡面!”
說到這裡,佐藤秀中再度哽咽住,過了很久才說:“我冒着生命危險做間諜,就是爲了我家人可以在浮島上面有個位置,可以躲過這次滅頂之災,結果現在他們卻被趕了出來。我……”
佐藤秀中擡起頭來看着血烏鴉,眼睛透着無邊的憤怒:“松本繁已經瘋了,完全瘋了,他把所有人帶到了無邊地獄,可是沒人能阻止他,我的家人現在就在‘羊圈’裡,在他手下這麼久只有你成功地挫敗過他的計劃,我只能相信你了。”
飛龍會的人全部都驚呆了,一時間沒辦法消化這些令人震驚的消息。
“啪嗒、啪嗒……”血烏鴉鼓起掌來:“故事很精彩,我被打動了。”
然後他起身走到了佐藤秀中的身邊蹲了下來,向他緩緩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那麼,現在該付一點定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