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站到板房前面,程斌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面前那個滿臉風霜看起來像是個小老頭的中年男人,不確定的問道:“你真是王啓年?”
王啓年咧嘴一笑:“王啓年有什麼值得冒充的?”
程斌聳了聳肩:“我只是確認一下。他解釋道:“畢竟你的經歷都夠上百度百科的了。”
王啓年笑了一下,幫助自己的同伴把草地上的兩具屍體拖走,程斌也過來幫忙。
這兩個人中沒有江川,但是據樑堅說,他們的確還有一個同伴,只不過那個人受了傷,行動不便,發現這裡有人活動的痕跡後,這兩個人就放下同伴過來察看。
王啓年不認識他們,差一點被騙,剛好樑堅和丫丫從板房裡出來撞見,衝突中王啓年用槍托砸斷了一個人的脖子,開槍打死了另一個,這就是程斌聽到的那聲槍響。
“我們得去找那個人。”程斌說道:“他肯定在附近。”
“已經有人去找了。”王啓年說道:“我們並不是乾站着什麼都不做。”
“我以爲你死了。”程斌說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這裡都是關於你的傳說,我以爲樑堅不知道你的去向。”
“他的確不知道
。”王啓年說道:“離開營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會留在草原上。”他示意程斌放開屍體,然後讓那個沉默的男人回去取鐵鍬,這纔對程斌說道:“前些天我回城裡去找些藥品和菸酒。”他攤了攤手,四下看了看,確認沒有第三個人了,才低聲說道:“牧民的生活不錯,不過馬奶酒真是太難喝了。”
兩個人會意的笑了一下,然後王啓年接着說道:“結果被老蔣的人看到了,我沒理他們,估計是他們順着我留下的痕跡找到了這裡,然後老蔣告訴了樑堅,樑堅昨天逃出來後沒地方可去,就來找我了。”
“那他一定告訴了你營地裡發生的事。”程斌說道:“你都知道了。”
“包括你的事。”王啓年說道,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丫丫說黃娟喜歡上了你。”
“我不這樣覺得。”程斌說道:“她只是被別人傷了心。”
“她崇拜強者。”王啓年說道:“這沒什麼錯誤,但是我不喜歡她。”
程斌對於這個結論不置可否,他看着身邊草叢裡冒出來,正好奇的望着地上屍體的小羊問道:“這些羊是你的?”
“應該說是他們的。
[800]”王啓年看了看正扛着三隻鐵鍬過來的男人,說道:“那是我妻弟。”
程斌很是琢磨了一下,纔想起來他指的是小舅子,他吃驚的看着王啓年:“你結婚了?”
“是啊。”王啓年點了點頭,接過男人遞過來的鐵鍬開始挖坑,程斌看到人家拿來了三把鍬,只好很主動的也接過來一把跟着一起挖。
草原上的土質很鬆軟,所以他們的工作進度很快,把兩具屍體拖進坑裡埋了這後,王啓年拍了拍手,扛起鐵鍬往回去,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兩個騎士先後策馬從草叢中衝了出來,然後放慢速度向他們走來。離着很遠,程斌就看出那是一男一女,女人的臉上包着頭巾,看不出相貌,但是身材婀娜,騎在馬上的樣子矯健多姿,他注意到在女騎士的馬後還用繩子拖着一個人,無論這個人在被拖之前是不是死了,看他現在的樣子也不可能還活着。
王啓年向她們揚了揚手,回頭和程斌介紹道:“我媳婦回來了,看來她們找到他了
。”
“事實上是我找到了。”女人聽到了他們的話,單手在馬背上一按,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揚頭說道:“他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江川。”
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大,透着一股豪情,普通話口音很重,這讓程斌聽起來有些費力,他疑惑的說道:“不是說他只是受傷了嗎?”
女人很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他當然死了,誰被扔在草原上都會死的。”然後她向王啓年問道:“他是誰?”
“程斌。”王啓年說道:“早上樑堅說起過他。”然後他給程斌介紹:“我媳婦,滿天星。”在他說話的時候,女人也在開口說話,看起來她果然聽說過程斌的名字,所以主動伸出手:“陳星。”她幾乎和王啓年同時說道。
“到底是陳星還是滿天星?”程斌有點不習慣女人的熱情,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後問道。
“本來是陳星。”女人爽朗的說道:“後來水灌多了,就成滿天星了。”
這句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程斌發現跟着她的兩個男人都不怎麼愛說話,倒是和陳星的性格截然相反。
王啓年看出他的疑惑,在一邊解釋道:“他們都是陳星的弟弟,他們是一家人。”
“草原上的牧民都是一家人。”陳星爽朗的說道:“你沒告訴他我們是蒙古族吧。”
程斌笑了一下,搖頭說道:“我們都是倖存者。”
“沒錯。”陳星說道:“這話我愛聽。”
和陳星寒暄的幾句,程斌就跑過去看那具屍體,草原上的牧草很好的保護了屍體的完整,所以程斌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就是他出來尋找的江川,他還穿着那身軍便服,不過肩膀上的肩章已經被撕掉了一下,看起來很狼狽。
確認了自己的目標已經死亡之後,程斌卻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值得興奮的地方,他拿起鐵鍬給江川挖了個淺坑埋了,然後才很認真的對王啓年說道:“這不是我埋葬的第一個人。”
“走吧
。”王啓年說道:“回房子裡喝點茶水,我從城裡帶回來的好茶葉。”他向程斌說道:“我猜除了埋人,你是不是也想順便來找樑堅?”
“事實上我就是專門出來埋人的。”程斌想起營地裡的慘況,心情一下子壞了起來,他說道:“你應該聽說了營地被襲擊,但是肯定想不到現在的情景有多壞。”
幾個人回到板房裡坐定,程斌還在疑惑爲什麼牧民不住蒙古包,王啓年大笑起來:“這又不是拍電影搞旅遊業,當然什麼方便用什麼。”
這時樑堅有些慚愧的走過來對程斌說道:“真對不起,昨天我以爲你已經上車了……”
“算了。”程斌擺手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坑了,坑啊坑的,就習慣了。”
在座的幾個人都比程斌歲數大,當然知道這個梗,於是大家又都笑了一回。
程斌拿大碗喝了一口茶,向王啓年說道:“我得回去,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爲什麼要回去?”王啓年說道。聽到他們的談話,陳星和她的弟弟們也嚴肅起來,畢竟這也關係到她們的生活。
“那是你的心血。”程斌說道。
王啓年搖了搖頭,他慢慢說道:“那不是。”他看了看樑堅和丫丫:“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末世建設一個倖存者的營地。”他看着程斌,很認真的說道:“我沒那麼高尚。”
“可是現在營地需要一個領導者。”程斌說道:“老蔣死了,特木和胡中基也死了。”他向王啓年說道:“那裡的人需要你。”
“那麼我需要他們嗎?”王啓年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從前我是個驢客。”他伸開雙手,在身邊指了一下:“能做職業驢客的人,通常都不缺錢,所以我只是不想和人打交道。”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轉身去看樑堅:“當初是他勸我有能力的時候應該幫助別人。”他笑了一下,說道:“他說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可是我的能力是我自己放棄了都市優越生活鍛煉出來的,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他搖了搖頭:“當時我沒想明白,但是很快就後悔了,那些人不值得我犧牲自己的夢想
。”
如果程斌是個公知或者中二,他一定會跳起來指責王啓年不負責任,可惜從本質上來說,他和王啓年其實是一樣的人,所以他沒辦法站出來指責王啓年。
程斌沉默了一會,搖頭說道:“那麼我要回去了。”
“我聽說了你的事。”王啓年說道:“其實你可以作得比我更好。”
程斌搖了搖頭:“可是爲什麼呢?”他說道:“如果人類註定要在相互猜疑當中滅亡,我不介意冷眼旁觀。”
王啓年沉默的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陳星在旁邊說道:“會有人站出來的。”
“當然會有。”程斌說道,他想起林深河的父母,輕聲說道:“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願意擔負起責任的。”
說完他轉身向樑堅說道:“一起走嗎?”
“回去幹什麼呢?”樑堅苦笑道:“我其實做不了什麼,你說得對,我總想照顧他們,卻什麼都做不好。”他轉頭看向王啓年:“讓我們留下吧,就像從前一樣,我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助手。”
王啓年看了看陳星,後者正對着他微笑,於是他點頭說道:“就像從前一樣。”
程斌獨自駕着路虎車沿着來時的車轍印跡返回營地,樑堅給他指出了另外一條路,但是程斌擔心在草原上迷路,所以決定仍然沿着來時的路回去,至少這樣做不用擔心會走錯路浪費時間。
回去的路比較順利,唯一讓程斌意外的是,在快到營地的時候,他看到了小愛的車隊。
不是小愛的裝甲車,而是整個車隊,包括那輛巨型油罐車,她們居然又回來了,而且就停留在公路上她們昨天宿營的地方,這讓程斌非常奇怪,就算她們急着找小愛有事,也用不着全體轉回來。
他開着路虎車直接開進了車隊當中想找個人問問,但是預料中的衛兵並沒有出現,他茫然的把車停在公路上,推門走了下去,然後聽到有人尖聲叫道:“別動,我真的要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