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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川晴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溼軟的沼澤上,身體慢慢地向黑暗的深處一點一點地陷下去。
那柔軟的泥濘溫暖而舒適,像一張巨大的席夢思牀。所有的疲憊都一起襲了上來,特別想就此沉沉地睡去。
但是她告訴自己,不可以!
無論多麼想睡,都不可以就此失去意識,因爲她知道,一旦睡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永遠地。
她已經答應明彥了,明彥是那麼的傷心,他甚至爲了自己流下了眼淚。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始於初見,終於今日,關明彥從來沒有流過眼淚,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淚。
不想離開他,想回到他的身邊,哪怕明知現在的自己已經身首異處,按照常理已經被宣告了死亡。
但是這裡是夜之國,這裡不是平常的世界,不可思議的事在這裡是可以發生的,這裡本來就是一個奇蹟的國度。
任川晴咬牙支撐着,與那種睏倦的強烈本能鬥爭着。這一刻,她第一次體會到,原來痛覺並不是唯一的痛苦來源,在極度睏倦的時候不能安心地睡去,同樣是一種令人崩潰的折磨。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不知有多少次感覺撐不住了。現在的她,完全處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甚至無法用吶喊來發泄。
黑暗裡,有一個聲音柔柔地呼喚着她。
是一個很好聽的男人的聲音,隱隱約約的。似乎一直在鼓勵着她,告訴她不要放棄,一定要堅持住。
明彥嗎?
上一次,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也是明彥在耳邊不停地呼喚,喚醒了她。在那個時候,其他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耳中只能剩下明彥的聲音。彷彿只有他才擁有那把鑰匙,可以進得了她的心門。
但是這個聲音,聽上去更加清冽。又不太像是明彥給人的感覺。有好幾次,差一點支撐不住,意識就要消散了,都是這個聲音呼喚着她。把她的意識喚了回來。
“你是誰?”任川晴在黑暗中追逐着那個聲音。
“不要問,堅持住。千萬不要睡。”
“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去?”
“堅持住。”
“我……真的能活下來嗎?”
“真的,要是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那就誰都無法幫你了。”
“還要多久?”
“快了……”
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是溫柔而耐心的,因爲在不知道多麼長的時間裡。他一直片刻不離地陪伴着,和她說着話,給了她希望和力量。
終於。那個聲音輕柔地說:“好了,好了。小晴,可以了!你很棒,是一個奇蹟!現在,睡吧。”
任川晴不敢相信,可是那個聲音是那麼值得信賴,所以她在反覆詢問到第二遍的時候,終於力盡不支,完全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任川晴感覺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意識忽然之間迴歸了軀體。
我,還活着嗎?
眼皮沉沉的,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縷柔柔的光映入眼簾,雖不刺目,卻也需要把眼睛眯上,花上好一陣子來適應。
是蠟燭的光。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任川晴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而這屋子裡的陳設,看上去居然非常熟悉。
然而,時間已經十分久遠,恍若隔世。
她迅速地認了出來,這是她和關明彥、李白鹿三個人,來到夜之國之後尋到的第一個安全的落腳點。
而且,就是在她一直居住的那個房間。
怎麼會是這裡呢?完成初始任務之後,他們在這裡居住了一個月,得到了有效的緩衝,爲進入進階任務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可是這個地方,並不在夜之國的正常空間裡,這個地方,應該位於大天使路西法的私域。
任川晴擡起手來,緩緩地觸摸着自己的身體。
大腦可以指揮手腳的動作,手指觸拂身軀的時候,也是有感覺的。身體還在,那麼之前那段頭被人砍掉的記憶,難道是一個噩夢?
任川晴努力地用手臂支撐起身體,緩緩地從牀上爬了起來。
自己居住過的這個房間,原本桌上應該擺着一隻古代的銅鏡,但是現在,銅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桌子旁邊的一面一人高的立式穿衣鏡,給房間古典風格的佈局添上了一絲現代味道。
任川晴走過去,往那穿衣鏡裡看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脖子上縫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線,看上去顯得十分驚悚。
並沒有感覺到疼,但是脖子那處確實感覺很不對勁,本能地不敢有大的動作。現在看來,之前那些,應該不是夢了。
頭顱,似乎是被人用線縫到脖子上去的!
這一刻,任川晴感覺自己的思維很清晰,而身體的每一處都有知覺,可以由大腦自如地操控。
這是,成功了吧,活下來了?!
看上去,之前的罪並沒有白受。她通過意念的力量,成功地保住了*的基本功能,一直撐到了有人對她施以援手,修補了她殘破的身軀。
其實,任川晴心裡清楚,憑她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活不下來的,因爲即使她一直支撐着讓意識不消亡,她也沒有能力把身體修復。替她修復身體的人,應該算得上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而且,這個人是誰,她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了。
身體並沒有出現失血後常見的眩暈、無力感,所以,或許不僅僅是修補了身體,大概還輸了血。
房間基本上還是原來的佈局,但是室內的物品卻有了些許變化。任川晴發現,剛剛自己身上蓋的被子不是之前用過的,被單的顏色很素淨,像是男性的風格,而牀邊的衣架上,也掛着兩件男人的衣服。
難道,這裡後來又有其他人來住了嗎?
當目光落到桌子上的擺設時,任川晴愣了一下。這間古典風的房間的木桌上,居然放着一個與環境風格十分不搭的現代化的玻璃相框。
相框裡框着一個女孩,正在燦爛地笑着。不知道她那一刻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應該是很快樂的事情,否則,也不會笑得那麼坦誠和毫不設防。
任川晴極度驚訝——這不是我嗎?
然而這不是來到夜之國之後的她,這是好幾年前,她只有十二三歲的時候。她的兩條小辮子是爸爸用笨拙的手給梳的,看上去歪歪扭扭的有點滑稽。她頭戴一頂草帽,身穿碎花短裙,站在鄉村高高的茅草中,看上去可愛極了。甚至可以通過這身打扮回憶起這是哪一次郊遊,因爲這樣的時光實在是太少了。
想起爸爸,她的心裡又開始隱隱作痛。
可是這張照片怎麼會在這裡呢?這不可能是她自己的意念力造成的,因爲她雖然記得這身打扮,這張照片卻不知道是誰拍的,她根本就從來都沒有見過,又怎麼可能造得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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