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這句話，透露出一種意味不明的情感。
但是蔡水深沒有再朝這個方向多說半句，只繼續向她交代着事情。
“這段時間，你母親一直在設法向系統內部侵入，她很強，而且這個系統的基礎中有她的設計，所以她幾乎就要成功了。之前我一直沒有插手，但是現在，我會推她一把，在這邊替她打開幾個空當。只要有機會，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等她來了，今後的事情，不明白的可以問她。”
“我媽媽說，有人在照顧她……是你嗎？”任川晴急切地問。
蔡水深沒有說話，從神情看顯然是默認。
如果爸爸不在了，自己也不在了，那麼媽媽還有誰呢？
從小到大，記憶裡就沒有別的親人出現過。
對於蔡水深的感情中，又多了一份深深的感激。
“師兄，我要怎麼做，才能保……”
“保護你”三個字很不自量力，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蔡水深打斷了。
“你所能爲我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要給任何人看出來你所知道的，之後無論聽說我的任何事，都不要做任何反應。不要浪費了我做的這一切，也不要辜負我的選擇。只要你保證有一天能夠平安地回去，重新好好地生活，就算是報答我了。”
任川晴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生活在她觸不到的地方，永遠只可能一個人戰鬥，再怎樣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援兵。
更可怕的是，所能想到的一切行動。都只能是對他的辜負。
只能看着他一個人戰鬥，無論他將走向什麼，甚至，不能爲他哭泣。
這樣一想，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哭什麼？”蔡水深擦了擦她的眼淚，“你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怎麼愛哭的，所以。也不希望看到你因爲我哭。你要想清楚。我和阿瑞斯是一樣的，是殺人犯，是劊子手。任何的結果都是應該的。沒有時間哭了，接下來，這個世界會陷入大亂，你們要伺機而動。最好能把它攪得更亂。”
接下來，空間裡就陷入了靜默。只剩下任川晴拼命剋制着的抽泣聲。
“對了，還有一件事想提醒你。”見她的抽噎漸漸止住了，蔡水深纔開口。
這個女孩今天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然後又接二連三地受了那麼多打擊，接觸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真相，卻依然能夠挺着不喪失理智。還能夠努力地接受事實並做出正確的決定。在這裡的三年，果然不是一般的嚴酷。居然能讓她變成了這樣。
但是現在並不是憐惜她的時候，因爲自己確實沒有時間了。
任川晴擦了擦眼睛，點頭道：“師兄你說。”
“就是想提醒你，你的魅，關明彥，千萬不要對他產生感情。洪荒血骷髏是可以的，也是不錯的，但是關明彥不行。在這個問題上，你必須要清醒。”
任川晴愣了一下，話題怎麼又會轉移到了明彥的身上？
但是轉念一想，蔡水深是世界的締造者之一，他一定知道明彥，還有像明彥那樣的魅們，他們究竟從何而來，在世界破碎之後又將去向何方。
師兄存有這樣的擔憂，想必是她與明彥之間的情感，他已經看出來了吧。
所以任川晴也不繞彎子，這對於她和明彥來說，可能是最好的機會，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
“如果回去的話，明彥會去哪裡呢？我要怎樣，才能再找到他呢？”
蔡水深定定地看着她。
提到“明彥”兩個字的時候，她的面頰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紅，她的眼睛裡拼命地壓抑着抑制不住的熱切。蔡水深的心裡微微一窒，還是晚了嗎？
“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任川晴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
“沒有，沒有進展！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急着在解釋什麼。
“別的都不要緊，就是不要陷得太深了。人生沒有那麼多非他不可，及時行樂可以，不要死去活來的。”
蔡水深勸着，不知怎的說出來的話卻連自己都不相信。
女孩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忽然問：“沒有辦法是嗎？那至少……告訴我他會去哪裡，可以嗎？至少，我想知道該往哪裡惦着……”
蔡水深感覺一陣難過。不知爲什麼，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命中註定和別無選擇，就好像身在巨大的漩渦裡，不得不隨波逐流，放眼望去，未來一片絕望。
不單單是他們，自己也是。注視得太久了，那每一個美好的細節，那些柔弱卻從不屈服的堅持。每一次不得不奉命行事的時候，心總好像是從中間扯成了兩半，一半放在她的身上，另一半掉進不知何處的虛空。
很久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蔡水深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你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因爲關明彥，他根本就不是人類。”
想到過許多的可能性，唯獨沒有想到這一個。
“怎麼會？”任川晴喃喃地說，“那他是什麼？他看上去明明和我們是一樣的，什麼都是一樣的，會哭也會笑……”
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神奇，它不過是一個對人體知覺具有欺騙功能的大型電腦程序。如果這樣一想的話，對於魅來說，就是一件殘酷的事情了。
“他是什麼……怎麼說呢？應該算是……一組程序，或者說，是一段記憶吧。”蔡水深說。
只不過是一段記憶？
那個深深烙入她內心的男生，是那麼活生生的，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喜好和判斷，甚至有自己的小脾氣。他也會成長，他的性格隨着歲月的流逝會變化，他許諾將與自己生死相依。
但是現在，師兄說他根本就不是人類，只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
那與人工智能又有什麼區別？
這樣一想，任川晴又有些心驚。剛剛想到的那些人類的特徵，哪一項自己的接引人凱斯特沒有？
凱斯特甚至很怕死。
只是凱斯特的外型自始就與真實的人類不一樣，而明彥，明明是那樣的內核，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所以，纔對你說剛纔那些話。”蔡水深有些黯然地說，“你知道他是什麼之後就應該明白，一段記憶程序，當這個世界消滅的時候，他哪裡都不會去，他只能被刪除，不會再有第二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