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任川睛感覺難以置信。她每天都會到醫療樓去看媽媽，對於媽媽恢復的狀態，她比誰都更瞭解、更清楚。到昨天爲止，媽媽腰部以下都還是沒有知覺的。醫師們說，需要採用各種不同的方法，用上不同的技能，慢慢地刺激她的神經系統，讓她的肉體相信，神經系統可以重新產生知覺。
如果意識可以以這種方式操控了肉體，甚至將來回到現實世界，她的肉體也能重新煥發活力也說不定。
當初任一介就是爲了這種可能性，才把夜之國系統的研究繼續了下去。而任川晴聽了蔡水深的講述之後，也在滿心憧憬地期待着這種可能性帶來的奇蹟。
媽媽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憑藉自己的力量使上半身產生了知覺，這就已經證明了爸爸的設想是可行的。媽媽的潛力是強大的，在治療域們的修補下，她的身體也確實在緩慢地進一步呈現出生機。
但是無論怎樣有潛力，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昨天還躺在牀上不能動，今天就直接下地走路了？
而且，還是這樣地健步如飛！
無論是什麼原因，就是這驚人的一幕，已經讓任川晴鼻子一酸，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十幾年了，她已經十幾年沒有用自己的雙腿走過路了！
蘿絲幾度欲言又止，似乎也在腦中努力地消化一些事情，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想了一陣子，她忽然轉向了關明彥，把一張已經捏得皺皺巴巴紙條塞進了他的手裡。
“她託我交給你的。”蘿絲乾巴巴地說。
她也未能想到。自己作爲一個長輩，此刻居然如此混亂和懦弱，以至於直接把問題甩給了眼前的男孩子。
關明彥雙手接過紙條，展開來看，面色微微地變了變。
“我沒有看過……”蘿絲有些磕磕絆絆地解釋着，“事情發生得太快，我也無力阻止……”
關明彥並沒有任何猶豫。把展開的紙條塞回蘿絲的手裡。並把任川晴拉過去，讓她也去看。
“是李白鹿。”明彥在任川晴的耳邊輕輕地說。
蘿絲的心中浮起一絲欣慰。在這件事情裡，關明彥纔是那個誘發一切的核心。受益的是自己，因此將背上沉重心理負擔的，卻會是女兒。
現在關明彥在判斷形勢之後，選擇把李白鹿只留給自己的信息開誠佈公地交給他們觀看。有絕不讓女兒心裡存着絲毫疑慮難過的意思。
而他自己，現在心裡想必也負擔着沉重的壓力吧？
要是這個孩子可以平安地活下去。要是他可以成爲女兒終身的依靠，該有多麼好呢？
李白鹿留下的信息並不複雜，也沒有任何傷春悲秋，多愁善感的意思。她只是簡單地陳述着事實。傳達着必要的信息，雖然她在那一刻，想必心中也懷着無比蕪雜的心緒。
“明彥。
我想這件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與你今天對我說過的話無關。無論另外一個世界存在或是不存在。你的心裡都不會再有我的位置，所以，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但是現在這樣子的話，你就不可能忘記我了，因爲那傢伙會一輩子覺得欠我的，她不能忘的話，你便不能忘。
曾經覺得不可思議，我爲什麼會領悟了這樣一個需要燃盡自己的形神去復原一個人身體的治療技能？難道我是這樣的人嗎？現在我明白了，或許這纔是上天賦予靈魂的唯一一條解放之路。
原本希望注視你到世界的盡頭，但是現在忽然覺得累了。忽然發現，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覺得很累了。不想虛僞地祝你生命久長，只願你短暫的時光可以得到足夠。
那麼，再見了。”
這張字條言語不多，包含的信息量卻很大，以至於讀完之後，每個人都不同地心緒複雜，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到最後，還是任川晴第一個開了口。
“這麼說，白鹿她……”
蘿絲點了點頭。
“我並不明白這是一種技能或是什麼，她幾乎什麼話也沒有說。她的身體整個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極其強大的能量流動……”
蘿絲的心裡異常矛盾。
對於李白鹿的事，她瞭解得很清楚。這個女孩與明彥一樣，由於先天的緣份與女兒關聯在一起，但她卻與明彥大不相同，幾次險些要了女兒的命。
所以蘿絲對她自然沒有什麼正面的感情。這一次關明彥把李白鹿帶回蘇芳花園，雖然是女兒首肯的，卻也已經令她心中極爲不快。後來外出復健的時候，總髮現李白鹿在暗處盯着自己，心下就更加忌憚。
今天，李白鹿居然避開了所有的哨衛，一聲不吭地潛進了她的病房。蘿絲嚇了一跳，幾乎就差點出手殺了她。
蘿絲既然能潛入這個系統，又深諳系統的運行規則，自然不可能是裸.身進入的。別人通過檢視無法判斷她的基本屬性，那是因爲她自行利用並修改了規則的緣故。她的技能屬性突破了天賦樹和能力域的限制，幾乎可以與enigma的大天使們媲美。要是李白鹿圖謀不軌，消滅她肯定是不在話下的。
未曾想李白鹿話都沒多說一句，臉上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就忽然來了這一出。
任川晴半天沒能反應過來，直到最後才確信，是李白鹿融化了自己，還給了媽媽一副健全的軀體。
這是一種怎樣巨大的恩惠呢？雖然她這樣做，本質上肯定不是爲了自己。
但是受益的卻是自己，還有媽媽，而且，這已經徹底變成了根本不存在報答途徑的恩惠。
如她所說，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永遠把她記在心底。
或許將來的明彥，也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明彥終將以同樣的方式，在同一個地點，與她共生，一起把“生命”延續下去。
真是個執着而狡猾的人。
任川晴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其實並不恨她，甚至在收穫了明彥的心，感受過兩情相悅的美好之後，再試着站在她的角度上思考，便會覺得十分難耐。無論她做錯過什麼，今天她已經百倍千倍地償還了自己。
所以她努力地收拾好複雜的心情，咬了咬牙，對媽媽說：“我們一起來記住她，和感激她吧。”
還能如何呢？這似乎是她唯一的心願了。
說完，她忽然轉向了明彥，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這一次，她的聲音卻明顯地顫抖了。
“明彥，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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