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接收室裡的接收儀所接收的是無線電信號，按常理來說，這種設備所處的地方應該越高越空曠越好。“鐮月”總部爲了安全才不得不將它設在地下，但接收無線電的天線仍然是安裝在地面上的，然後用電纜連通到地下。所以，信號接收室挖得太深毫無意義，只會平白加大建設工程量而已。
如果說，信號接收室其實並不在這條樓梯的底端，那麼這條樓梯就是給入侵者走的陷阱，也沒必要建造到這種誇張的高度。裡面又沒有任何具有殺傷力的機關，難道是打算把入侵者活活轉暈累死麼？
既然這條樓梯不可能這麼長，爲什麼走了這麼久還走不到頭？
“不管怎麼樣，這條樓梯不對勁，我們不能再往下走了，馬上回頭上去。”
兩人轉身往樓梯上面衝去，這一次他們的速度比之前下樓梯的時候快得多，而且特意留心計算了臺階的數量。但是一口氣往上跑了十幾分鍾，折算下來足有四五十層樓的高度，遠遠要超過他們之前下來的距離，眼前仍然是無窮無盡的樓梯，還是沒有抵達那扇木門那裡！
怎麼會這樣？
兩人越跑就越覺得毛骨悚然。這條樓梯彷彿一個巨大的怪物，從他們一進來起，就把他們深深地吞噬進了自己的腹中，不打算再放他們出去。
“停下來吧……還是別浪費體力了。”
就算兩人的身體耐力遠遠超過一般人，在這一陣狂奔之下也有了輕微的喘息，零靠在牆壁上緩了一口氣，望着黑暗中仍然看不到盡頭的樓梯，蹙眉沉吟。
“這條樓梯的情況，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和邏輯，我們再怎麼跑，只怕也是跑不出去的。我有一個很不可思議的猜想，不過需要驗證一下……你有沒有記號筆之類？”
夏然從空間裡取出一支油性記號筆，零接過來，在一側的牆上畫了一個大大的黑色叉號。
“好了，我們繼續往上面走。”
他們再走了大約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樓梯仍然沒有到盡頭，一直往上延伸。夏然的手電光往前一晃，突然停下了腳步，全身的寒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前方的金屬牆壁上，竟然有一個和剛剛零畫下的一模一樣的黑色叉號！
他們這是……走回了剛纔所在的地方？
“沒錯。”零檢查了一下那個叉號，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這就是我剛剛畫的，痕跡還沒有完全乾，我們又走回來了。這條樓梯之所以一直走不到頭，不是因爲它很長，而是我們一直就在這一段裡面循環往復地走了很多遍。”
因爲螺旋樓梯的構造單調重複，每一道臺階的尺寸都毫無區別，而周圍的金屬牆壁上又光潔如鏡，沒有一點可以識別的特徵。所以他們剛纔走了這麼久，也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直到特意在牆上做了記號才分辯出來。
但是這怎麼可能？
如果說是鬼打牆的話，倒是的確有在一段距離內做循環運動的情況，但那也是在平面上，才能夠繞成一個周而復始的圈子，這個原因也很容易就能理解。但他們剛纔毫無疑問是在一直往上走，根本就沒有踏上過一級向下的臺階，按理來說應該是越來越走向地面，怎麼可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們再回頭往下走試試看。”夏然的聲音稍稍有一點啞，“如果是這樣的話，往下走應該也會走到這個記號所在的地方。”
果然，他們往下走了六七分鐘之後，再次在牆上看到了這個記號。這條樓梯不管往上走還是往下走，不管走上幾遍，最終都會回到他們做記號的這個原點，就像一個詭異的怪圈，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眼前的樓梯不斷地旋轉，旋轉，怎麼也看不到盡頭。兩邊鏡面牆壁上倒映出的無數變形人像，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更是讓人感覺心跳的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亂，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有一種暈眩般的窒息。
即便是夏然和零這種經歷過無數腥風血雨的人，也抑制不住地有了一種恐慌感，臉色發白，背上隱隱地冒出冷汗。就算這樓梯裡面有着最噁心最兇殘的變異喪屍，或者最危險最致命的機關陷阱，他們也會照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地闖過去，因爲這些東西不管多強大，都是實實在在可以被解決掉的。
而這種摸不清看不明，無法以常理來解釋的詭異現象，帶給人的心理壓力要更加可怕上百倍。最能夠讓人恐懼的，不是血腥也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如果他們一直走出不去的話，豈不是意味着要在這段無限循環的樓梯裡面走到死？
“……不能再走了，我們先停下來休息一下，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又重複走了好幾遍，但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之後，夏然終於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強壓下心底的那種恐慌感，在那個黑色叉號下面的一級樓梯上坐了下來。
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是告訴自己要沉住氣，保持清醒的思考能力，否則的話，就更沒有可能走出這條詭異的樓梯。
他們從進入“鐮月”總部起，已經大半天時間沒有吃東西，而且在這條樓梯上一直跑上跑下，精神一直處在緊繃狀態，對於體力的消耗也很大，這時候兩人都已經累了。
零也在夏然旁邊坐了下來，夏然從空間中取出一些食物：“先將就着吃點，補充體力，纔有足夠的精神考慮怎麼辦。”
雖然都沒有什麼心情吃東西，但眼下這種情勢，吃不下也得吃。草草填飽肚子，休息片刻之後，兩人的精神和體力終於恢復一點，開始仔細地思考這條樓梯的問題。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條樓梯是“鐮月”中的人爲力量製造出來的，木門後面並非沒有防禦機制，而是這條樓梯就是最好的防禦機制。四周的金屬牆壁難以打破，入侵者走進這條樓梯之後，就被永遠地困在這裡面，只能在這段樓梯上循環往復地一直走一直走，既無法到達地下深處的信號接收室，也無法往上返回地下第四層的木門處逃走。
“‘鐮月’主管並不經常進入信號接收室，有時候一兩個月纔會來一次。”零思索着說，“一般入侵者不可能帶多少水和食物進來，被困在這段樓梯裡的話，不出幾天就會自己渴死或者餓死。即便入侵者是空間異能者，帶有足夠的物資，在這裡被困一個月或者更短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人在恐懼、緊張和絕望中被逼到心理崩潰。所以這裡不需要埋伏什麼陷阱，就能夠有效地殺人於無形。”
既然這條樓梯的建造目的可以被明確，那麼它神秘的面紗就初步揭去了一層。他們等於是在和“鐮月”鬥智，而不是要面對什麼詭異的不可知事物，這樣一想，感覺就好多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這條違背常理的樓梯到底是怎麼建出來的？
爲什麼他們明明一直在往上走或者往下走，最終還是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夏然再走了一遍樓梯，計算出這一段死循環的臺階數總共有六十一級，按照每一級踏步高度大約二十五釐米計算，總共就是十五米，也就四層樓的高度而已。也就是說，他們就在這六十一級臺階，十五米的高度裡面一直在重複地走。
“我想到了潘洛斯階梯。”夏然沉思着說，“也就是傳說中的懸魂梯。”
潘洛斯階梯是由英國數學物理學家潘洛斯提出的一個階梯模型。四條樓梯，四角相連，但是每條樓梯都是向上的，無論是向上走還是向下走，都只是在一個連續封閉的循環裡面一直繞圈。光看這個現象的話，倒是跟他們現在遇到的情況十分相似。
但是，潘洛斯階梯其實只是將三維物體描繪於二維平面時出現的錯視現象，在真正的三維空間裡面是不可能出現的。
如果真要達到無限循環而又找不到出口的效果，那麼這段階梯的構造應該極其複雜。可能整體形狀是“8”字形、“品”字形，或者更多的圓圈拼接在一起，讓人在其中一直轉一直轉，用長距離來模糊人對空間的判斷，導致錯覺。
除此之外，還需要在黑暗的環境中，利用精心設計出的光線效果，牆壁和臺階上的大量陰影或者特殊標記，將人引上岔路而毫無覺察。同時樓梯的斜度也應該要有微妙的持續變化，才能造成上坡和下坡的判斷不太分明，比如明明感覺自己正在走上坡，其實是在往低處走，這樣纔會讓人回到原點。
但是，現在他們所處的螺旋階梯，構造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牆壁，地面和天花板都是可以反射光線的光滑鏡面，一打開手電，四面八方都被照得明晃晃的，秋毫畢現，根本就沒有一點陰影，更不說什麼特殊標記了。
懸魂梯需要長度來實現，繞的圈子越多，就越容易設計。這螺旋樓梯的整個循環總共就只有六十一級臺階，長度太短，螺旋半徑又很小，遠遠達不到形成懸魂梯的要求。
還有，懸魂梯的臺階坡度應該要很小，而臺階階面很大，才容易給人造成感覺混淆。但這螺旋樓梯則是恰好相反，每一級階梯足有二十五釐米高，又窄又陡峭。就算感覺再遲鈍，一腳踩下去也能清清楚楚判斷出來自己是在往高處走還是往低處走。夏然找了幾級臺階，用滾珠在上面做了實驗，這些臺階都是水平的，根本沒有斜度。
綜合起來看，這條螺旋樓梯沒有一點特徵能滿足懸魂梯的條件，那它爲什麼會出現懸魂梯的效果呢？
“等等……”零的目光凝望着牆壁上倒映出的自己，臉色突然微微一變，“……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會不會這樓梯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複雜的地方，真正出問題的是我們自己？”
夏然的臉色也變了：“你是說，我們是精神上出現了幻覺，感覺上好像一直在走臺階，其實只是在平地上轉圈而已？”
“對。”零說，“也許這樓梯間裡面有什麼致幻的氣體、音波或者電波之類，改變了我們的意識，或者這周圍的鏡面空間和重疊的人像，在視覺上對我們起到了類似催眠的心理暗示。這條樓梯即使不滿足懸魂梯的條件，但如果再加上幻覺的作用，就能夠達到懸魂梯的效果。”
幻覺這種東西玄之又玄，往往很多不可思議的現象都可以用幻覺來解釋。他們剛剛進入這條樓梯的時候，也確實是被那無休止的旋轉、四面八方的鏡面、層層疊疊的人像給弄得頭暈眼花，而且又滿心恐慌感，在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下，說會出現幻覺倒也不奇怪。
但是，就連趙景行能夠篡改他人意識和記憶的強大催眠術，被催眠者在當時也是精神一片空白，很明顯可以意識到自己不在正常狀態。夏然和零現在冷靜下來後，已經清醒了很多，頭不暈眼不花的，精神狀態好得很，夏然實在沒法相信自己現在正處在幻覺裡面。
還有那一級級臺階踏上去的感覺，非常清晰明確，真的會有什麼東西能製造出這麼逼真的幻覺嗎？
“雖然我不太相信，但不管怎麼樣，都要先試驗一下。”
能製造幻覺的因素裡面，毒氣和腦電波的可能性比較大，效果也是最穩定的。夏然從空間裡面引出一團乾淨的空氣，把自己和零兩個人裹在裡面，在外圍再包上一層靜止的厚厚水繭。這樣一來，毒氣就無法對他們造成影響，超聲波和電磁波要透過水幕進來的話，必定也能察覺得到。
“我們再往下走一遍，如果不受幻覺影響了，那麼這一次應該就能夠發現樓梯的異樣。”
爲避免之前的幻覺殘留仍然在起作用，兩人特意等了一段時間之後，再往樓梯上方走了一遍。沒有任何作用，七八分鐘後，他們仍然又回到了黑色叉號所在的地方。
“毒氣和波的可能性都可以排除了。”零望着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叉號，嘆了口氣，“接下來我們再試試看是不是視覺的影響。”
要排除視覺影響的話，方法更簡單，只要關掉手電筒或者閉上眼睛，看不見周圍就可以了。不過說起來容易，要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摸索着走這條詭異的樓梯，也還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這段樓梯裡面沒有一點光源，兩隻手電筒一關，立刻就成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夏然就算膽子再大，心臟也一下子懸到了喉嚨口，瘋狂地砰砰亂跳，下意識地拼命睜大眼睛，總覺得這一片黑暗中會有什麼東西突然冒出來。
這時候，一隻手伸過來牽住了她的右手。
“摸黑走還是小心一點爲好。”零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別分開走散了。”
他的手並不是很大，手掌較薄，五指修長，指骨纖細清瘦，但有着一種柔韌的力量感和穩定感。皮膚光潔如暖玉，柔軟如花瓣，沒有任何傷疤和老繭，甚至找不到一點粗糙的地方。手上的溫度比夏然要稍稍高一些，大約是因爲長年使用精密武器的原因，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也不出汗不顫抖，乾爽而沉穩，握上去很令人安心。
零牽着夏然往樓梯上方走去，本來這種黑暗詭異的環境，就連他也會難免地會感覺到緊張和恐懼，但此刻手中牽着她那隻和他一樣柔韌但更加纖細的手，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心潮洶涌，恨不得這段樓梯真的走不到盡頭。
如果能夠這樣牽着她一直走一直走，就算永遠也走不出去，又有什麼不好？
夏然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坦然讓零牽着，她的精神全部都集中在腳下，一級一級地數着臺階。但這次只走到一半，她就預感他們肯定又要失敗了。因爲她即使是什麼也看不見，沒有視覺干擾了，上臺階的感覺跟之前也毫無二致。
數到第六十級臺階的時候，夏然打開手電筒，不出所料，又在一旁的牆壁上看見了那個黑色叉號。
“我感覺我這輩子從來就沒這麼討厭過這個符號。”夏然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視覺影響現在也可以排除了，還有什麼致幻的方法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零搖搖頭：“其他的方法就已經在我們的認知之外，即使做出猜測，我們也沒有辦法排除。除非我們讓自己完全失去五感和意識，不受幻覺的影響，但這樣自然也走不出去。”
“完全失去五感和意識麼……”夏然沉吟一下，突然一拍腦袋，“……對了，我知道怎麼辦了！”
她從空間裡面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一個籃球來，託在手上：“剛纔一直都是我們自己在這條樓梯上走，那這次如果我把這個籃球丟下樓梯去的話，會出現什麼情況？”
零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起來：“聰明。”
這個最簡單不過的實驗，其實能夠證明很多問題。把球形的籃球丟下去的話，籃球自己會從樓梯上滾落，等於就是在替他們兩個走了一遍。
剛纔他們一直在猜想是什麼東西導致了他們出現幻覺，但排除了好幾種方法也沒有發現，那麼就使用一個完全不會受到幻覺影響的無生命物體，一次性就可以證明到底是不是幻覺這個原因。
而且，這個實驗還可以證明這條樓梯到底是不是懸魂梯。懸魂梯的本質是讓人產生一直在上樓梯或者下樓梯的錯覺，其實樓梯的起點和終點仍然在一個平面上，並沒有高度差。
如果真的是懸魂梯的話，就意味着這段樓梯肯定有分爲上坡和下坡。籃球在樓梯上滾完一個循環，不會得到從高處落下的重力勢能，反而還要受到摩擦力的阻礙。假如籃球被丟出去時候具有的初速度比較小，那麼這個速度就會被摩擦力所抵消，變得越來越慢，在滾出一定距離之後，最終停下來。或者也有可能滾進懸魂梯的出口，離開這段死循環，總之一般不會再回到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
“我要扔了，等着看結果吧。”
夏然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子把籃球放在一級臺階上，儘可能輕地推了它一下。
籃球沿着樓梯一級級滾落下去，似乎根本就沒有碰到什麼異常，就像是從普通的陡峭樓梯上滾落下去一樣，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在旋轉的樓梯上消失了影子。籃球撞在金屬階梯上的一下下聲音，也隨之遠去，漸漸消失在樓梯的下面。
然而，不到三分鐘時間，從他們上方的階梯上，就又傳來了那一下下沉悶的撞擊聲，並且越來越近！
“砰！……砰！……砰！……”
夏然和零的臉色一下子都變了，舉起手電往上方的樓梯上照去。隨着撞擊聲越來越大，一個籃球很快便出現在樓梯中央，一跳五六級臺階，正以極快的速度朝着他們滾落下來！
－－－－－－題外話－－－－－－
文裡說的潘洛斯階梯，大家如果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子，可以去問百度。至於那種結構複雜的懸魂梯，只在小說裡面出現過，現實中到底能不能存在還有爭議。總之，我的文文這裡的死循環樓梯並不是懸魂梯……
so，考驗大家智商的時候來了，這個死循環樓梯到底是用什麼原理建造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