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劇組探班碰到樑漠堯並不在傅清禾預料之外, 明知道可能遇見,她還是去了,說到底還是她放不下, 捨不得。然而就算如此, 她仍不能接近他, 有個人一直盯着, 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果然, 電視劇開拍沒多久,去出版社跟編輯談工作的傅清禾在公司門口遇見了那個夢魘一般的男人。
何弋陽那穩操勝券的表情令傅清禾瑟縮,他總能掌控她的行蹤, 不允許她有任何超出約定的舉動。
“你知道我爲何會出現在你面前吧。”
傅清禾心知肚明,但沒有回答。
“你見到樑漠堯了吧?”
傅清禾遲疑了片刻, 隨即點頭。
何弋陽雖然在笑, 但卻給人十分陰沉的感覺。
“別忘記五年前的約定, 如果你違反約定,樑漠堯和林以墨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我都能奪走。”
“我明白。”
傅清禾一直不懷疑何弋陽的能力,樑漠堯是他公司的藝人,他想毀掉樑漠堯的前途簡直輕而易舉。而林以墨,如果他傅傢俬生子的身份被公佈,如今平靜的生活也將不復存在。
五年前傅清禾之所以悄無聲息地離開, 正是因爲他們兩人做了這樣的約定。
只要傅清禾走得遠遠的, 何弋陽就不會傷害樑漠堯和林以墨。
“既然明白, 那就別再讓我看到你出現在這個城市。”
說完, 何弋陽便走進停靠再來路旁的汽車, 絕塵而去。
就算何弋陽不特意過來警告,傅清禾也會從樑漠堯眼前消失。她這次回國其實也只是爲了再見他最後一面而已, 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因爲傅清禾……就要死了啊。
胸口裡這顆還勉強跳動的心臟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在國外這麼多年,很多醫生都爲傅清禾醫治過,所有人的結論都一樣,她活不過二十五歲。所以在人生的最後一年,她纔回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城市,想看樑漠堯最後一眼。
現在看都看過了,她已經沒有遺憾。
傅清禾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調整好心態走進出版社,找到了等候多時的編輯和舒緣。今天編輯找他們來談的是最近正在拍攝電視劇的那部作品的舞臺劇簽約,這部名爲《聽雨》小說因感人至深的故事出名,是舒緣和傅清禾共同的心血。
樑漠堯出演的正是小說中由舒緣主要塑造的癡情男主角,而尹湘演的是由傅清禾塑造的悲情女主角,兩人青梅竹馬,相愛多年,卻因種種原因沒能在一起,男主因女主終生未娶,一直以爲女主早已嫁做人婦過上幸福人生,卻在老年得知自己深愛的女主在幾十年前就去世了,爲了讓他好好活下去才騙他自己已經結婚。
結局最開始不是這樣的,舒緣考慮讀者和賣點,寫的是HE的結局,傅清禾看過後覺得不是很好,提出了最後結局的版本,舒緣聽後覺得這個版本比自己原本想的要好,便重寫結局。
也正是因爲這個結局,才讓這部小說奪取了很多人的眼淚。
其實傅清禾構想這樣的結局是有私心的,她將自己和樑漠堯的事情藝術加工後改爲小說結局,但她一點都不希望樑漠堯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終身不娶,他應該也不會……堯堯忘掉自己的。
五年不行,那就十年,他會遇到很多優秀的女性,會遇到更值得深愛的女人,這樣就好。
“清禾?你怎麼了?”舒緣正跟編輯談授權合同的問題,一轉頭卻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傅清禾已經淚流滿面。“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不好意思,這裡就交給你了,緣緣。”
傅清禾擦掉自己的眼淚,匆忙離開。
這邊工作沒處理完,舒緣無法抽身,只好掏出手機給林以墨發消息,讓他去看看傅清禾的情況。有了以前的經驗,她和林以墨已經培養出默契,察覺傅清禾哪裡不對就立刻通知對方。
傅清禾一個人漫步目的地瞎走,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自己待過那家孤兒院的位置。然而過去的孤兒院早已不復存在,這裡已經改成了小型遊樂園。
現在正是放假的時候,遊樂園裡有很多小孩子,嬉笑聲不絕於耳,透過他們的身影,傅清禾彷彿看到了自己小時候。
這裡,這塊土地,她跟樑漠堯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是她生命的開始,亦將是她生命的結束。
行人一走一過,視線未曾在這個站在遊樂園門前的女人身上過多停留,有小孩子拿着剛買的門票匆忙跑過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隨即她便向被折斷的樹木一般倒在地上,引來小孩子的一聲尖叫。
傅清禾入院,第一個接到通知的不是傅家人,而是舒緣。
剛給林以墨打過電話讓他去追傅清禾的舒緣接到醫院的通知後,把編輯晾在一邊給丈夫史景修打電話。
“清禾發病了,我要去醫院,工作沒談完,你下來繼續。”
也不等史景修回答,舒緣就掛斷電話,頭也不回地往醫院跑。
林以墨那邊也是匆匆吧手裡的工作忙完,正要去找傅清禾卻又接到她入院的通知,慌張到連假都沒上報就從公司跑出去。
他們兩人都有種不好的預感,之前就覺得傅清禾這次突然回國有什麼隱情,無論怎麼追問她都不說,還一直襬出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彼此認識十幾年,傅清禾越想隱瞞什麼就越會擺出樂觀開朗的模樣,他們對此再清楚不過。
趕到醫院後,兩人被告知傅清禾要動手術,必須有家屬簽字才行,然而林以墨和舒緣都不是傅清禾的家屬誰都沒資格簽字。
林以墨皺眉,自責又着急,忽然想起什麼,他掏出手機給傅黎打電話,這是讓他拒絕傅黎入贅傅家後第一次主動打電話。過去五年裡,傅黎也多次勸他回傅家,但林以墨都拒絕了,兩人意見始終無法達成一致,一直維持着不冷不熱的關係到現在。
接到電話的傅黎略顯驚訝,聽林以墨表明意思後,傅黎沒有特別的表示,語氣淡漠開口說自己會立刻過去。
等傅黎的時間彷彿是林以墨這一生中最漫長的時刻,他在走廊來回踱步,想到門內的傅清禾還在死亡邊緣掙扎,他就十分焦躁。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傅黎終於趕到,他從醫生手中接過風險告知書籤字,問都沒問傅清禾的情況,轉而詢問林以墨的近況。林以墨敷衍地回答了幾句,他的心思全在傅清禾身上,祈禱她安全度過這一關。傅黎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眼中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你還準備繼續跟我較勁嗎?就爲了這個命不久矣的女人?”
“你再說清禾一句不好,別怪我不客氣。”
聽到這話,舒緣不再沉默,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傅黎,但一直都知道他的事,知道他是怎麼對待傅清禾的。
傅黎皺眉,輕蔑地看了一眼舒緣,沒等他開口,林以墨擋在舒緣身前。
“就算您是我的父親,也請您尊重我重要的人。”
他是個不會爲兒女私情放棄自己地位和權力的人,所以當年纔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葉馨雅。
“說出事實就是不尊重了嗎?”傅黎怒其不爭,自己的兒子居然被女人牽絆到如此不清醒的程度。“傅清禾是先天性心臟病,早在十幾年前把她接回家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舒緣氣的牙癢癢,特別想大罵一頓,奈何這裡是醫院,她不能影響手術室的工作。
“謝謝您的特意跑這麼一躺,我送您下樓吧。”
林以墨也在忍耐,他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傅黎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轉身就走。林以墨將他送到停車場就準備回去,傅黎開口攔住他。
“就算我同意你娶傅清禾,你覺得她還能陪你多久?”
林以墨沒有接話,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從知道傅清禾的病開始,林以墨就知道將來有這麼一天,即使如此,他也不會放棄傅清禾。
然而,雖然林以墨和舒緣很反感傅黎的話,他說的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傅清禾的手術沒有多久就結束了,醫生一臉沉重地走出手術室,叫來林以墨和舒緣,十分官方地陳述傅清禾的病情。
“……她是先天性心臟病,什麼情況你們家屬應該也瞭解,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就不拐彎抹角。”這種情況醫生早已見慣,說話的語氣都聽不出任何特別的感情。“準備後事吧。”
聽到最不想聽到的那句話,從未在人前流過眼淚的舒緣頓時淚如雨下。
被送入病房的傅清禾一直沒有醒,林以墨寸步不離地守着她,一刻都不想離開。舒緣晚上回了趟家,第二天早上帶着煮好的粥趕來,發現林以墨還保持着昨晚的姿勢坐在牀邊。
“你這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是準備殉情嗎?”
舒緣沒好氣地嘲諷,將保溫飯盒放在牀頭旁邊的桌子上。
“舒緣,幫我個忙,勸勸清禾,起碼讓我陪她走到最後。”林以墨握着傅清禾的左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我想娶她。”
舒緣悲哀地看着他,無奈搖頭,這也是個笨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