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唐鑫望着如海嘯一般的鐵騎洪流,腳下的步子卻不知不覺停了下來,絕望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
大地劇烈地震顫,“隆隆”的馬蹄聲彙集成一陣陣悶雷,地面上的小石子上竄下跳,就連自己的心臟都跟着這個頻率狂震不止。
第一次看到重騎兵的集團衝鋒,震撼絲毫不亞於親眼目睹真正的海嘯。
眼下身處戰場中心的幾人就好像風暴之中的一條條小舟,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曹思源長嘆一聲,沒想到接連經歷了幾次生死考驗,最後卻還是沒能撿回一條性命,戰場果然比江湖兇險千萬倍啊。
就好像面對真正的海嘯,又或是其他難以用人力來對抗的自然災害,除了安歌好似一幅解脫的模樣之外,衆人都和曹思源一樣,被嚇得甚至忘記了逃跑。
這是源自人類對超乎自身力量最本能的心理,太懸殊的對比產生絕望,而絕望往往會令人喪失勇氣。
“嘿,大丈夫死則死耳,怎能這般窩囊?”
剎那間,曹思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濃濃的羞恥,他可以戰死,卻決不允許自己怯懦。
曹思源一把拔出彎刀,高聲喝道:“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來吧,我輩最後一戰,決不能墜了我天啓衛的威風!”
這一聲吼立刻便被狂雷一般的馬蹄聲淹沒,但附近的幾人卻還是聽得真真切切,心中莫名地燃起一股絕望的鬥志。
“最後一戰,絕不墜了天啓衛的威名!”
衆人齊聲高喊,齊齊擡起武器,打算以最體面的方式結束自己短短的一生。
“轟隆……轟隆……”
“八百米……”
“五百米……”
“三百米……”
數千騎兵組成的鋼鐵洪流越來越近,眼看便要進入騎兵發起衝鋒的兩百米範圍,黑壓壓的騎兵海嘯驟然加速,“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急。
包括曹思源在內,幾個天啓衛士卒的冷汗早已浸透衣袍,握刀或握弩的手捏得發白,幾乎所有神經都緊緊繃住,心跳得彷彿快要躍出胸腔。
“轟隆……轟隆……”
鋼鐵洪流即將奔到眼前,屆時將把一切障礙碾成齏粉。
“啊!”
曹思源再也安耐不住快要沸騰的血液,舉着長刀朝洪流衝去,奏響了一曲以浮游撼大樹的悲壯輓歌。
其餘幾人見他如此,也都有樣學樣,只有安歌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勾,張開雙臂彷彿想要擁抱鐵騎。
這一刻時間宛若靜止。
“轟隆!轟隆轟隆!!”
突然,衆人身後的樹林裡傳來接連不斷的巨響,滾滾的火焰和濃濃的灰霧像是一座座小火山,從樹林間噴灑出來。
緊接着,騎兵洪流之中突然炸響,一朵朵混合着火焰與煙塵的巨型蘑菇豁然升騰,殘屍和碎肉四分五裂,如同暴雨一般四處噴射。
大地彷彿被人用巨錘連續敲擊,可怕的震顫甚至瞬間蓋過了馬蹄,正準備高速衝鋒的騎兵陣型頓時大亂。
“轟隆!轟隆!!”
第一輪巨響還未散去,樹林中的第二陣火舌便再度噴涌,距離樹林一里開外的騎兵洪流之中再度冒出一朵朵可怕的煙火雲。
被火雲席捲之處所有騎兵被瞬間吞噬,更遠些的則被飛濺的彈片射中,彷彿被收割的麥子,成片成片地栽倒,隨後衝上來的騎兵被屍體和彈坑阻隔,不得不放緩速度。
騎兵洪流徹底大亂,彷彿數千只蟑螂擠在一起,東遊西竄,丟盔卸甲地四散奔逃,可樹林中的火舌卻絲毫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
炮彈一刻不停地傾瀉出來,天雷般的可怕爆炸聲彷彿地府的喪鐘,一刻不停地敲響,一條條人命就這樣毫不停歇地直接衝向黃泉。
雖然隔着數百米,但灼熱的氣流、刺激的硫磺味,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撲面而來,幾個天啓衛士卒呆呆望着眼前的地獄場景,感覺好似夢境一般虛幻。
“火炮!是火炮齊射!”
身爲火炮項目組成員之一的安歌第一個回過神來,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竟是喜極而泣,嚎啕大哭。
有火炮齊射,便說明天啓衛還在,少爺還在,這一刻先前所有的不安和委屈統統化作了眼淚,隨着他歇斯底里的哭聲徹底施放,再被震耳欲聾的炮聲震成齏粉。
這是真正的絕處逢生,本已絕望的天啓衛士卒們放聲歡呼,一向內斂沉穩的曹思源只覺身子一軟,好似全身力氣都被抽離,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孃的,老子還以爲死定了……”
他望着陰沉的天空呢喃一句,眼角里溢出幾抹淚花。
其實騎兵並非每時每刻都在衝鋒,爲了節省馬力,一般只有接近目標兩百米左右纔會全速衝鋒,而即使是徐銳剛剛造出的火炮,射程至少也在一里以上。
這個距離足以在騎兵進入衝鋒範圍之前將他們的陣型徹底打亂,令騎兵失去賴以成名的速度和衝擊力。
除此之外,戰馬最爲怕火,更怕巨響,雖然僅僅只有二三十門炮,遠遠無法覆蓋寬達兩裡的正面戰場。
但只要一枚炮彈落入騎兵陣中,百米之內的戰馬都會受驚,再強悍的騎兵部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適應這樣的戰爭環境。
這就是武器代差帶來的絕對優勢!
這一戰幾乎沒有懸念,在十幾分鍾內傾瀉完數百發炮彈之後,這支數千人的騎兵部隊早已完全崩潰,留下了數百具屍體之後倉皇逃竄,轉眼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緊接着樹林之中忽然衝出一支人馬,以三輛裝備薄鋼板的天啓戰車打頭陣,身後跟着三四十個手握連弩的輕騎,迅速朝曹思源幾人衝了過來。
雖然氣勢上這支混編小隊比正兒八經的騎兵衝鋒弱了不止一籌,但幾人都知道,論起戰力,這支小隊甚至能與自身人數三倍以上的騎兵正面抗衡。
因爲這是徐銳以現代步車協同戰法和蒙古騎兵奔襲戰法爲藍本,開發出來的遠程作戰戰法,他們幾人都是個中行家,自然瞭解得清清楚楚。
混編小隊緩緩而行,不一會兒便來到距離衆人十幾米開外的地方,一個身着迷彩服的軍官突然躍馬而出,朝衆人高喊。
“本將乃是大魏國天啓衛第一連上尉連長張佐烽,汝等何人,爲何會出現在這戰場之上?”
“是張佐烽!”
安歌歡呼一聲,擦乾眼淚,從地上跳了起來,衝向躺在不遠處的曹思源。
此時小齊正好扶曹思源起身,之前的決死之志讓他用力過猛,震開了身上的幾處傷口,殷紅的鮮血浸透了滿是污漬的繃帶。
先前腎上腺素飆升,他並未有任何感覺,此時看到張佐烽,想要大喊回應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大聲說話。
他只得無奈地低聲對衝過來的安歌道:“告訴他,老子是天啓衛親衛營中尉佐領,他還欠老子三頓酒,現在趕緊還,晚了說不定老子就沒命喝了!”
安歌聽着曹思源打趣,臉上也不禁露出劫後餘生的喜悅,轉過身朝張佐烽大喊道:“張將軍,是我們,我是安歌啊!”
“啊,是安歌,還有曹思源!”
張佐烽眯着眼睛仔細一看頓時大喜,一揚馬鞭衝了上去。
“安歌,思源,真的是你們?我還以爲你們都……你們……唉,你們終於回來了!”
“是我們,真的是我們,張將軍,你和少爺還好吧?”
安歌連連點頭,大笑着迴應。
然而一提到徐銳,張佐烽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彷彿將重逢的喜悅一掃而空,幾人一看他的模樣心中立刻咯噔一下。
“出了什麼事,徐大人如何了?”
曹思源扶着小齊站直身子,竭盡全力地開口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