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之事落下帷幕後,一連晴了數日,雲傾在一個溫暖的早晨帶着蕊兒信步於太液池邊。
時值仲春,雖然御花園中的景緻要遠勝於此處,但自上次柔嘉公主之事後,她再也不願意與晉宮中的任何女眷碰面,而太液池位置偏西,人際罕至,雲傾格外親睞。
此時的太液池,在晨曦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綠。那種綠,不似初生的枝椏給人以勃勃的生機與希望,它的綠是寧和的,是安靜的,處處顯出一股子祥和之氣,偶有風過,溫婉平靜的湖面隨風溫順地起伏,倒映着明媚的晨曦,閃閃爍爍,如把一大把星光輕輕播撒在湖面上,熠熠生輝。
雲傾愛極了這綠油油的湖水,心情便愈發的暢快。她微眯雙眸,迎着晨曦,沿着湖邊緩緩踱步,走着走着,便覺得四周愈發的靜,最後靜得只聽得見自己輕盈的腳步聲。便是在這最寧靜的時刻,忽有一陣迅疾的風從側面直直撲過來,雲傾尚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被突然冒出來的人拽住胳膊、拉到太液池邊一座假山的後面。
雲傾整個人僵硬如石雕,喘着粗氣,大睜着雙眸,驚魂未定地望着面前之人。
這面前之人卻是鎮定非常,即便他的眸底倒映着雲傾一起一伏的心悸,也依然穩如泰山。
待緩過氣來,雲傾移開雙眸,擡起雙臂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燕雲傾!”他的聲音含着幾分薄怒,從頭頂直瀉而下,容不得忽視,亦容不得拒絕。須臾,又變得溫柔,是低低的哀求,“公主……不要這樣!在滄州待了半年,前有虎後有狼,戰戰兢兢熬了過來,只想着能活着回來再看你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讓我多看你幾眼,好不好?”
“赫連曦澤,你放開我!”雲傾強忍心痛,繼續掙扎,“我不喜歡你,我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若是再不放開我,我就喊人了!”
“你撒謊!”曦澤說什麼也不放,“自你上次離去後,我想盡一切辦法見你,卻總是見不到,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又有多心痛!你怎麼那麼狠心,讓我獨自一人站在松樹底下,等到夕陽都下山,月亮也要回家了,還是不來!別說你沒有看見我傳給你的小球,也別說你不識得字條上的字是誰寫的,我不信!公主,若你心中對我全無愛意,我大可死了心,再也不做它想。偏偏你愛的那樣的深,偷了我王府的白鴿只爲將煜王不可告人的秘密告知我,你以爲你不署名我就不知道字條上的字是你寫的嗎?還有,皇后驟然與我結盟,也是你苦苦央求的吧?你知不知道這次有多兇險,若不是得皇后暗中襄助,我便真的萬劫不復了!公主,是你救了我,是你救了我啊!即便你什麼也不說,亦不來見我,我也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藏得深,便越是證明你愛的深!你還要說你不喜歡我不愛我嗎?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公主……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深埋的心思驟然被拆穿,雲傾再也不忍去望他眸底的瘡痍,緩緩闔上雙眸,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放鬆姿勢靠在假山上,如泄了氣的皮囊。
曦澤見雲傾不再掙扎,略鬆開拽住她胳膊的手,凝神細細看她,一點一點地看,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就如同看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既貪婪又珍惜,不知不覺,越靠越近,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幽幽傳來,*攝魄一般,幾乎是把持不住,一把摟住她。
雲傾本能的想要掙脫,終究是掙不脫,便任他摟在懷中。
良久,曦澤才鬆開雲傾。只見她淚溼面龐,又憐意大生,輕輕將她攬在懷中,緩緩撫摸她的秀髮,低低喚她:“公主……”
須臾才聞一直未語的雲傾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曦澤放開雲傾,凝視着她道:“我聽宮人說你很喜歡太液池,經常帶着侍女來此散步,便得了空就來此尋你,還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能攬你入懷了!”
聽曦澤提起侍女,雲傾這纔想起今日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略略向四周望了望並不見蕊兒的蹤影,於是急道:“對了,我的侍女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放心,她沒事,只是被請到安靜之處休息去了,待會兒醒來就會來尋你的!”見雲傾是真的急了,曦澤立時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雲傾彷彿還是有些擔心:“你父皇不會允我們在一起,可怎麼辦?”
“放心吧,只要我們來往隱秘些,父皇不會知道的!”轉瞬,他又另起話題,“一直想問你當日是站在何處聽到煜王與嚴從文的對話,告訴我,你當時藏身於何處,可有被發現?”
雲傾輕輕搖了搖頭:“就是站在假山的洞穴裡,他們沒有發現我!”
“這太危險了,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一定要靜悄悄地離開,莫要再如此!在宮裡,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險,跟那所謂的消息比起來,我更顧慮你的安危!所以,你以後再也不可如此冒險了!”曦澤帶着心悸,一一囑咐,接着又想到白鴿,遂問道,“對了,那你又是怎麼弄到我王府的白鴿的?孤身出宮是多麼的危險,你真的是隻身溜出來的?”
雲傾仍然輕搖腦袋:“不是我自己去偷的,是我叫侍衛去偷的!他彆扭了好久才同意去,到現在都不理睬我!”
聞言,曦澤暗舒了一口氣:“還是贈你幾隻我比較放心!”
雲傾略想了想,擔憂道:“你王府的鴿子若是叫我養熟了,還記得回去的路麼?”
曦澤被逗樂了,他輕輕攬着雲傾,以下巴抵上雲傾的額頭,親暱道:“傻瓜……”
雲傾回抱曦澤,將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彷彿想要穿過他身上的淺藍色長袍聆聽他的心跳,又像是想在這料峭的春日從對方的軀體中攫取一絲絲的暖意。
他的呼吸整齊而平和,溫熱的氣息緩緩穿過耳背,彷彿有巨大的暖籠將周身團團圍住,溫熱得緊。
時光靜謐,帶着幽芳,如灌了蜜一般,光是聞着也覺得甜到了心坎上。
雲傾享受此刻的溫暖,恨不得時光就此定格,永不流逝。
只是這樣靜謐久了,亦有不安的錯覺緩緩蜿蜒於脈搏,思緒幾經掙扎,那個一直盤在雲傾腦海中的趙王死因,終究還是沒有被問出口。她貪戀此刻的甜蜜,不忍心打破,只是更用力地回抱曦澤,將面頰湊到曦澤耳邊低低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想去那兒?”
曦澤沿着雲傾右手食指指向之處望去,半晌才明白她所說的“那兒”指的是東宮。
“是!”他答得堅定。
雲傾收回右手,緩緩闔上雙眸,低低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許諾你,一定助你君臨天下!”
“這些都不重要!”曦澤鬆開雲傾,深深與她對視,他的眸底盪漾起一圈一圈的悸動,久久未定,“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等我來娶你,其他的一切都由我來處理!我只要你好好的!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去綠水居了,那個地方不是個安全之所!”
雲傾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去過綠水居?”
曦澤攬過雲傾,含着幾縷笑意,低低道:“你以爲就你一個聰明,全天下都是傻瓜呀?煜王與端儀郡主之間的事情我亦是知曉的,自然知道你前日裡用小球傳給我的信息出自何處!煜王此人居心叵測,你還是離他遠遠的我比較放心。公主,不要再爲我冒險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安心等我來娶你好不好?”
“好!”雲傾心底有一層高過一層的感動襲來,輕輕點了點頭,只見曦澤的眸底有堅定而炙熱的力量,那是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