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圈套(上)(21 18)
此言一出,蘇玉妍不禁斂去臉上的微笑,沉聲說道,“歐陽先生此話怎講?”聽這歐陽凌話中之意,分明是指責她有意拖延而致使病人病情加重。
歐陽凌不敢擡頭看她,卻依舊朗聲說道,“貴府姨娘好像是染上了風寒,若是一般的風寒,初發時不過有鼻塞或流涕之症狀,但貴府這位姨娘身上卻時冷時熱,倒像已經有幾日的光景了……”
原來如此!蘇玉妍想着秋芳剛纔的表現,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秋芳感覺到少夫人犀利的目光,當即垂下頭去,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蘇玉妍收回眸光,不見宋清霜,心裡微動,便上前兩步彎下腰去看躲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宋清雪。
宋清雪依然昏睡未醒,兩頰紅得就像燃燒的晚霞,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蘇玉妍只看了一眼,就直起腰來,向秋芳厲聲問道,“你們是怎麼侍候的?二姨娘都病成這樣了,你們怎麼才請太醫來?大姨娘呢,怎麼連人影都不見?”
秋芳鮮少看見少夫人如此聲色俱厲,不由得惶恐地垂下頭去,一迭聲地說道,“稟少夫人……奴婢們也不知道二姨娘是什麼病的……大姨娘昨夜守着二姨娘,一夜未眠,實在熬不住,便回去歇一會兒,說是半個時辰後就起來……”
不等蘇玉妍詢問,歐陽凌便道,“貴府的大姨娘,方纔下官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牀邊守着,是下官看她臉色蒼白,想是熬夜着了涼,怕她也會跟二姨娘一樣染上風寒,這才讓她回屋歇息的……”
“既是這樣,還請先生回頭也給我們大姨娘請個脈纔好。”蘇玉妍心裡微微一動。隨即收去臉上的怒色,還朝歐陽凌福了福。
歐陽凌忙道,“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沈少夫人不必客氣。”
“請問先生,二姨娘的病……”蘇玉妍又道。
“雖然貽誤了最佳的診治時機,若是好生用藥,倒也沒有大礙。”歐陽凌說道,“不過,只怕要休養月餘才能恢復了。”
蘇玉妍雖然覺得自己有掉入了別人設好的陷井的尷尬。卻也還是彬彬有禮地向歐陽凌說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勞先生多多費心了。”
歐陽凌雖然覺得病人的病情好像是被拖延成目前這樣子的。但見沈少夫人如此真摯,一時倒對自己方纔請的脈有些懷疑,就點點頭道,“即便沒有沈少夫人的吩咐,下官也一定會盡力而爲……待下官爲貴府大姨娘問過脈。再一起開方子吧!”
蘇玉妍遂又道謝,接着命雙珠領歐陽凌去給宋清霜問脈。
少時歐陽凌返來,蘇玉妍便問起請脈的情況,聽說並無大礙,遂放下心來,予以雙診金相謝。並親自送他出碧波苑。
等她再返回碧波苑時,就見宋清霜雲鬂歪斜睡眼惺鬆地在大丫頭秋芬的攙扶下過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看她過來,忙上前給她見禮。
蘇玉妍的眸光飛快地從宋清霜臉上掃過,遂親自攙住她的胳膊,溫言說道,“你有病在身。就不必多禮了……”等宋清霜直起腰來,這才問道。“你跟清雪日日在一起,怎麼連她病得這麼厲害都不知道?方纔連太醫都說貽誤了最佳診治時機,這可要讓她多吃些日子的苦藥了。”
宋清霜微垂眼眸,低聲說道,“我雖日日跟妹妹在一起,但她的心事卻一點也不肯透露給我……就算我守在她身邊,也是無濟於事的。”
宋清雪有什麼心事,竟然會導致她突然生出如此嚴重的風寒?蘇玉妍心裡微忖,隨即盯着宋清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說,清雪是因爲有心事而鬱鬱寡歡致身體生病的?”宋清霜若真是這個意思,這話可就有些聽頭了。
“昨天夜裡,秋芳說清雪夜裡說夢話,在喊一個人的名字,驚得她睡不着,便過去叫我,等我過來,才發現她竟病得這麼重了,全身跟火燒似的,連我都認不太清了,只小聲叫着一個名字,我守在牀邊聽得真切,想着我們姐妹自小喪母,跟着父親長大,因爲是女兒而得不到他的疼愛,出閣以後又是這般境況,只覺得萬分難過,也跟着痛哭了一場……”?宋清霜依舊微垂着眼瞼,看不清眼裡的情緒,不過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卻透露了她內心的激動。
“想是清雪思母過甚,纔會致憂思成疾吧?”蘇玉妍道只道宋清雪夜裡呼喚的名字是她母親,想了想,便道,“要實在想得厲害,不如趁着天氣還未變冷,你們就回一趟保新看看吧!”
“少夫人……”宋清霜慢慢擡起頭來,眼裡蓄滿了淚水,眼眶紅腫得厲害,再加上她憂傷的表情,看起來楚楚可憐,“少夫人,多謝您的好意了……只是,只是……”她的眸光掃到秋芳從院門進來,身後還跟着一人,便有意提高聲音,“只是,清雪整夜呼喊的的名字,並不是我們的孃親。”
“哦?”蘇玉妍這時已經隱隱猜出什麼,只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原因,微微一忖,便道,“不是你們的孃親,又會是誰?”
“是爺!”宋清霜看見沈珂大步走來,遂又微垂眼瞼,不過聲音竟比先前清朗了許多,“清雪整夜呼喊着的,都是爺的名字!”
沈珂正欲出聲叫蘇玉妍,聽到宋清霜這話,腳下不由得微微一滯。
蘇玉妍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去,就見沈珂正怔怔地看向宋清霜,腦中頓時清明一片,遂向沈珂笑道,“爺來得正好,清雪妹妹病了!”
沈珂剛從外頭回來,在二門上就被秋芳攔住,說是碧波苑的宋二姨娘病得嚴重,已經請了太醫來看,少夫人還未離開,請他務必過去看一看。他本不想過來,但聽說蘇玉妍也在,便隨着秋芳過來了,哪知一進門,便聽見了宋清霜說的這番話。他在覺得尷尬的同時,也覺得有些彆扭,便上前兩步,向蘇玉妍道,“都日暮了,你怎麼穿得這麼單薄?”說罷便解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這才向宋清霜詢問宋清雪的病情,“……太醫怎麼說?”
不待宋清霜答話,蘇玉妍就接了話頭,正色說道,“方纔太醫已經看過了,說只要好生調養,並沒有大礙。”此時此必,宋清霜的意圖她總算看明白,根本就是想借着她妹妹的病來換來沈珂的憐憫和疼惜,怪不得她遲不說早不說,偏偏就在沈珂進來時說出這番話,聲音還那麼大,若說她不是刻意,鬼都不信。
沈珂就點點頭,遂向蘇玉妍道,“我進去看一眼……”
就算宋氏姐妹只是沈珂名義上的妾室,他進去看看,也是應該的。蘇玉妍不僅不會阻攔,還要親自陪他進去,以免發生什麼不必要的“麻煩”。當下,她便挽上沈珂的胳膊說道,“我陪爺進去。”
宋清霜本待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一遍,不想竟被蘇玉妍搶了話頭,又見沈珂對蘇玉妍關心倍至的樣子,即便當着衆人,也毫不掩飾他眼裡的愛意,只覺心裡的妒火熊熊燃燒得旺盛,但又苦於沒有單獨跟沈珂訴說的機會,只能將火氣強自壓下,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怏怏地跟在他們身後。
小丫頭已經把太醫開的方子抓了藥來,正在廊下燒着炭火煎熬,遠遠就能聞到淡淡的藥香。蘇玉妍秀眉微皺,正欲張口,就聽沈珂扭頭跟那個小丫頭說道,“平日裡熬藥都是在外頭,別讓病人聞到藥香,你們怎麼竟把藥罐子搬進院子來了?趕緊移出去。”
那小丫頭本就是得了宋清霜的授意,故意在廊下熬藥的,聽見沈珂的責備,只嚇得忙不迭地點頭,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藥罐子,一溜煙地往外而去。
宋清霜看得心急,卻又不敢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小丫頭提着藥罐子出了院門。
沈珂的腳步剛跨進臥房,就好像掐着時間似的,宋清雪緊閉的雙眸就開始微微轉動,待到沈珂在牀前停下,還未開口詢問守在牀邊的小丫頭,她的眼睛就慢慢睜開了,看見沈珂略顯關切的目光,只覺心裡涌上一陣甜意,眼淚頓時撲簌簌直往下落,蒼白的嘴脣輕輕囁嚅了幾下,終於吐出一個字來,“……爺……”說罷,還想要掙扎着起身,蘇玉妍忙上前按住她。
其實,宋清雪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倒也不全是裝的。到沈家這麼久,沈珂就只在她們出嫁的當天來過一次,跟她們也不過說了兩句話就匆匆走了。今天之所以特意來看她,自然是因爲她病了。所以,在宋清雪看來,她這場病,病得有代價。
但宋清雪這副嬌怯的模樣,看在宋清霜的眼裡,就覺得有些硌眼了,不由得在心裡暗暗責怪妹妹做作。
蘇玉妍見宋清雪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似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便知她是真的病得厲害,眼見她眼裡又落下淚來,設身處地想一想,也不由得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但凡是個女人,誰又甘心一輩子得不到丈夫的親近?難道,真的是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