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鬧春上
蘇玉妍上了斜坡,擡頭看見藍天上飄蕩的各種各樣美倫美煥的風箏,也不由得發自內心地笑了——曾幾何時,她也像那些青春活潑的少女一樣,無憂無鬱地放飛着自己的夢想!就彷彿只在一夢之間,她就已經化身另一個女子,又歷經了重重波折嫁給沈珂,現在還有了夢姐兒,這一切,真的就像是一場夢!
沈琳穿着一身粉紅的春裳,頭髮緊綰,一張小臉洋溢着興奮歡欣。她一手高舉着蝴蝶風箏,一手緊拽着風箏線,側着身,擡着頭,逆風奔跑着。那隻美麗的蝴蝶風箏也順着習習的和風慢慢飄起,慢慢向上升騰,很快就飄上了半空。沈琳見了,不由得歡聲叫道,“大嫂,你看,我的風箏飛上天了!”
蘇玉妍擡眼望去,果然看見沈琳那隻五彩斑斕的風箏高高升上天空,這會兒正飄飄悠悠地隨着沈琳的牽引徐徐向前,在一衆的風箏中顯得格外奪目惹眼。她也不由得脣角上揚,無聲地笑了。她剛笑得眉眼彎彎,還來不及向沈琳表示祝賀,就見擡頭望天向前奔跑的沈琳“咚”地一聲撞上一個人,幾乎就在沈琳失聲驚叫時,錦春已飛一般衝了上去扶起沈琳。
蘇玉妍看見沈琳撞上的是個白衣青年,便也拎着手裡的紅燈籠風箏快步上前。
這當兒的工夫,那位白衣青年已一臉窘態地向沈琳賠禮道歉,神情甚是小心翼翼,顯出幾分靦腆來。
沈琳自小在宮中長大,接觸的不是太監就是侍衛,人人都知道她是沈貴妃的妹子,所以人人都對她恭敬有加,從不曾有人在她面前失禮過,此時被一個男人撞倒,還真是平生第一件窘事。所以,當時她便羞得俊面通紅,擡頭看到撞倒自己的青年男子面目俊朗。舉止又十分有禮,不由得心裡微動,涌到嘴邊的責怪之語便又咽了回去。
錦春見狀,便擋在沈琳身前,向那青年男子道,“這位公子,你既是無意所爲,我們小姐也不便責怪於你……”話音未落,飄在半空的那隻蝴蝶風箏因失了控制而慢悠悠地飄落下來,正好落在她的頭上。蝴蝶的一隻翅膀剛好擋住的眼睛。她下意識地伸手拂去。不料用力過猛,加上她又武功精湛,這輕輕一拂,都已注滿內力。只聽“嘶……”地一聲,蝴蝶風箏隨着她這一拂應聲落地,一隻翅膀也因此而折斷成兩截。
沈琳本還含羞掩面,忽見自己心愛的蝴蝶風箏搖搖落地,又在瞬間被錦春的手誤而導致翅膀折斷,她頓時急道,“我的風箏!我的風箏!”說罷彎腰去撿,待到看清不僅一隻翅膀折斷,連蝴蝶那五彩的頭部也殘缺了一半。不由得又是難過又是憤怒,一怒之下,便把那隻風箏舉到那白衣青年的跟前,嬌聲嚷道,“你賠我的風箏!”
錦春本是無心這一拂。不料竟把沈三小姐心愛的風箏給弄壞了,心裡也不免感到慚愧,又見沈琳把怒火發泄到那位白衣青年身上,便想說兩句勸慰的話,哪知她還張口,沈琳已把這隻蝴蝶風箏往那白衣青年一擲,大聲叫道,“快賠我的風箏!”
這白衣青年想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一臉俊臉也漲得通紅,急得不知說什麼好,只連連作揖,一迭聲地說着,“這位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
往常,不論是在定遠侯府還是宮中,人們對沈琳都是百依百順的,從不曾拂逆過她的意願,此時錦春見她發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出言勸慰了。
正在她左右爲難之際,蘇玉妍已大步走到三人跟前,見了沈琳的失態,便朝錦春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沈琳擋在身後,這才向那位白衣青年溫言說道,“這位公子。”
白衣青年正微躬着身子向那位粉衣少女作揖賠禮,忽聽耳邊響起一個清越的女聲,忙應聲擡頭,就見這女子生得十分清豔,竟有似曾相識之感,忙應聲道,“這位小姐……”忽瞥見她頭上的髮式是時下最流行的婦人墜馬髻,便又改口,“這位夫人……”
蘇玉妍的眸光落在白衣青年的臉上,忽感覺這青年好像在哪裡見過,略想了想,便道,“這位公子,可是昌寧人氏?”
白衣青年見這貌美的少婦忽問自己是哪裡人氏,當下便又作了一揖,一本正經地回答,“在下正是昌寧人氏……難道夫人認識在下?”
“公子可是姓張?”蘇玉妍腦中閃過一張熟悉的臉,便笑道。
“在下張正,夫人怎知在下姓氏?”白衣青年頓時驚道,“敢問夫人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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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琳滿腔委屈正欲向那毀壞風箏的罪魁禍首發泄,忽見大嫂一本正經地與那白衣青年攀談起來,言語之間倒顯出幾分熟絡來,當下眼珠一轉,便拎起那隻殘缺的蝴蝶風箏與錦春退到她身後,暗地裡卻留意着那白衣青年的神情。
這時,蘇玉妍得了肯定的答案,便又笑道,“我姓蘇,舍弟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曾見過張公子兩面,因此覺得面善,便冒昧地問了一句,不想真的竟是張公子。”
白衣青年原也覺得面前這位美少婦似曾想識,此時聽她說是姓蘇,頓時想起翰林院的同僚蘇玉修來,臉上的窘態便消去不少,“原來是沈少夫人……方纔,是在下失禮了……這隻風箏在哪裡買的?在下去另買一隻來賠給令妹……”
定遠侯府在昌寧聲名顯赫,張正與蘇玉修是同僚,平素裡關係匪淺,自然對定遠侯府的情況瞭如指掌,聽蘇玉妍說剛纔自己撞倒的這位小姐爲“舍妹”,便知她是定遠侯府的沈三小姐,當下就忙躬身爲禮。
沈琳在旁,不由得冷哼一聲,“這隻風箏,是我大嫂親手連夜爲我趕製出來的,便是整個昌寧,也再買不出這樣的風箏來!”
張正聽了,纔剛剛消去的窘色復又回到臉上,“……這可如何是好?在下又不諳這做風箏的工藝……”
蘇玉妍便向沈琳佯嗔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一邊說,一邊又向張正笑道,“公子不必着急,不過是隻風箏,值當不得什麼,回頭我讓人去買些綵緞錦線來再做一隻便是了……”
張正想來也是個實誠人,聽蘇玉妍這麼一說,不由得鬆了口氣,忙又向蘇玉妍作揖爲謝,“如此,那就多謝沈少夫人費心了……”
沈琳原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之所以對張正聲色俱厲,原是因爲一時情急所致,後來見張正儼然就是書呆子一個,那責怪之意就更消去了一半,又聽他說不諳做風箏的工藝這話,更是差點忍俊不禁,便側過臉去掩袖而笑,此時見大嫂並不當真與這張正計較,也就順着她的口氣,低聲說道,“這一次就算了,若有下次……哼!”
她說得雖低,張正卻聽了個清楚,當下便又轉身向她長揖爲禮,“多謝沈三小姐寬宏大量,再不敢有下次了……”
沈琳見了張正這副一本正經的書呆子模樣,不由得撲哧笑了,有心再取笑他兩句,忽瞥見蘇玉妍似笑非笑地望了自己一眼,忙側過身去,佯作沒有聽見張正的話。
蘇玉妍知沈琳不是真生氣,又見她似乎對這位張正有好感,頓時心裡一動,便向張正笑道,“張公子也是在這裡郊遊來了?”
張正先前瞥見沈琳那嬌俏的笑臉,只覺心跳如鼓,幾乎連頭也不敢擡了,忽只蘇玉妍問起這話,不由得心念急轉,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回答,“是……在下正是到京山郊遊來了。”
蘇玉妍聽他這麼說,不免覺得好笑,眸光在他臉上一掃,便又笑道,“這麼說來,咱們還真是有緣了。”
同爲昌寧人,偏偏在京山遇見認識了,自然算得有緣。張正心道,忙道,“此時正值午飯時分,不知可否請沈少夫人與沈三小姐賞臉一起吃頓飯?”
蘇玉妍原本還覺得張正木訥,渾身上下的書呆子氣,聽他突然說出這話,頓時對“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生出感觸,當下便笑道,“不知公子同行的可有女眷?若有女眷,那就請過來大家一同吃頓飯吧!”
這話則是含着幾分試探之意。看這架式,這位張正想必對沈琳動了心,要不然,以他這副書呆子的德性,自不會輕易開口邀請她們同席吃飯。
張正雖然是個書呆子,卻心思活絡,反應也十分敏捷,當下便笑道,“與在下同行的,還有舍妹,與沈三小姐年紀相仿,也是個性子活潑的,若沈三小姐不嫌棄,在下就着人去叫舍妹來……”
看來,這位張正還真是個有心人了。蘇玉妍心裡暗忖,旋即笑道,“都是同齡人,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倒顯得見外了……”又向沈琳道,“三妹,你不是總嫌我悶得慌麼?要不,就請張小姐過來陪你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