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峰的名字時,我的心裡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維義盯着我,他說,如果我想聽,他就會講給我聽,但如果我不聽,他就不會告訴我。我從來沒有這麼猶豫着要不要聽一個消息過,因爲,這個消息是關於羅峰的,而且,維義還說是一個噩耗。
維忠和維義一樣,都盯着我看,這兩個都已經快要年暮的男人臉上,都有很深的皺紋,他們長的,有點像。光從外表上看,維忠看上去像是一個不拘一格的人,而維義,看上去反而規規矩矩。
可是,現實情況,正好相反。維忠,纔是那個爲國爲法的人,而維義,只重義,不重法。維忠同樣面無表情,彷彿,他也知道關於羅峰所謂的噩耗。我猶豫了一會,問維忠是不是知道,維忠對我點了點頭。
“爲什麼不告訴我?”我問。
“最近發生的大事太多,我沒有精力把注意力放在羅峰的身上,而你,也不應該把精力放在他的身上,因爲,關於他的消息,會擾亂你的心。”維忠一字一句地回答着。他說的這些話,更是讓我心裡有了不安。
我咬着脣,遲疑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氣,讓維義告訴我。
“羅峰,在幾個月前,你還在呼蘭縣修養的時候,已經死了。”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維義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羅峰的臉,霎時間閃現在我的眼前,可是我竟然發現,我好像快要忘了這個相伴多年的人的模樣,他的臉越來越模糊,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臉。
我搖着頭,我徹底心慌了,我不相信維義說的話。羅峰有那麼多手下,那麼多人保護,就算是一些大幫會,想要殺他,都難如登天。我的雙腿發軟,我依舊搖頭,下意識地回答:“絕對不可能,他不會死!”
儘管我再不願意相信,可是我知道,維義和維忠,不會騙我。我的雙腿發軟,胸口像被大石頭堵住了一樣,我往後退着,我沒有站穩,如果不是身後的香臺抵着我的身體,我已經癱坐在了地上。
我不自覺地回頭,我的身後,就是那尊斷了頭的佛像。破碎了頭部的佛像,沒有往日應該有的慈悲,莫名地,它看上去,讓人覺得頭皮發麻。佛像後面,是一片漆黑的空曠,就好像根本沒有邊際一樣。
“幾個月前,羅峰帶着幾個人,去了川省。”維義說:“他帶去的幾個人,全部身亡,民間調查局的人,在川省的一個宅院裡,發現了一具疑似羅峰的屍體,屍體周身,完全被燒焦,而羅峰的手下,全部被割喉,死在了那個宅院的外面。”
維義沒有理會我的情緒,他對我說起了川省發現的那具屍體。周身全部燒焦,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我期望,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羅峰的。維義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嘆了口氣,說羅峰沒有在港區留下DNA痕跡,所以他們就算本領通天,也沒有辦法用技術手段確定那具燒焦的屍體是不是羅峰。
但是,維義說民間調查局,根據羅峰去川省的行蹤和屍體的外部特徵,以及羅峰幾個可以辨認模樣的手下屍體,已經確定,屍體就是羅峰的。我依舊不肯相信,我的心躁動了起來,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羅峰,不會死!”我的雙眼發酸:“幾個月前,他還生龍活虎地打了我一頓,他不可能會死!”
羅峰離開我的那天,他的所有舉動,我都記在了心裡。我曾經想過,那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的雙腿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我貼着香臺,慢慢地癱坐在了地上。維忠居高臨下地盯着我,他也嘆了一口氣:“讓你臥底到羅峰的身邊,你卻還是把他當成了兄弟。”
我很少會後悔自己做的決定,可是到了今天,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同意臥底到羅峰的身邊。剛到羅峰身邊的時候,我還天真地覺得,這差事,對我來說,最好不過。我已經完全取得了羅峰的信任,我要做的,只是蒐集他在大陸犯罪的證據,同時我還能利用他的資源,去調查自己想要查的事情。
可是,數年過去,羅峰已經成爲了另外一個我,或者說,我成爲了另外一個羅峰。都說兩個人待在一起久了,會被互相影響,越來越像,我知道,這說的是真的。和最初相比,羅峰的身上,有了很多我的特徵,而我,也逐漸被羅峰身上的特徵影響。
這個男人,無時不刻不爲我着想。當我意識到真正到了要抓捕羅峰的那天,我會下不了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引燃我和羅峰之間的那根導火線,讓他離開我。我只想羅峰被捕的時候,不是我親自動的手。
眼淚滾落了下來,我的全身都在顫抖着,身上的力氣,也像瞬間被抽光了一樣。羅峰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放電影一樣,在我的面前閃過。就連當初在京市,我危在旦夕,王雅卓在我醒後還告訴我,羅峰去看過我。
聽到王雅卓說的話時,我差點就忍不住落了淚,我曾經以爲自己不會因爲除了爸爸之外的任何人落淚,可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當知道羅峰迴港區去了,我心裡還在慶幸,羅峰暫時躲過了一劫。
我甚至天真地以爲,我不會再有羅峰的任何消息,那樣,不管對我,還是對他,都是最好的結局。我是警察,我是臥底,我潛伏在羅峰的身邊,潛伏在王雅卓身邊,都是有目的的。我不想讓他們知道,因爲,一旦我的身份暴露,我和他們之間,就連回憶都會變得骯髒。
至少,我在想,如果有他的消息,也會是好消息。可是,當我再得到羅峰消息的時候,竟然發現這是一個噩耗,關於羅峰已經死了的噩耗。而且,他還是在幾個月前死的,那個時候,我竟然還在該死的呼蘭縣修養。
我像個傻子一樣,不知道接下來究竟該哭,還是去問清楚羅峰到底有沒有死,是怎麼死的。大腦裡一片混亂,我這才發現,我的親人,朋友,我身邊的人,和我有接觸的人,全部都沒有好下場。
我就像一個被詛咒的人,那詛咒殺不死我,卻會波及到我身邊的所有人。
“羅峰在死前,曾經給你寄過一封信。”維義說。
我緩緩地擡起了頭。
“信,是寄往京市王家四合院的。或許羅峰以爲,你和王雅卓還生活在一起。”維義說:“信是在羅峰到了川省之後寫下的,民間調查局的人,親眼看見羅峰把信,投進了信箱。但是,這封信,最終也沒有到達京市,與此同時,羅峰死了。”
我的心像被刀絞一樣,那種感覺,不是疼,也不是酸,是一種怎麼也形容不出的感覺。我只知道,我很難受,我很想直接閉眼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我以爲,羅峰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不會和我聯繫。
可是,在川省,他竟然還給我手寫了一封信,只是,那封信一定被人攔截了。
“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件事,但是,現在必須說。”維義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羅峰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成了焦炭,大火也已經熄了,民間調查局的人,在羅峰的屍體邊上,發現了一張卡片。”
維義說着,從他的身上,掏出了一張血紅色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