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撫着薄如蟬翼的劍身,言末彷彿和手中的這柄長劍進行着交流,青竹劍裡面已產生了擁有自我意識的劍靈,不過從某種角度說,那劍靈也可以算是言末的元神的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煉化着那吸附在劍上的魂魄,言末彷彿能夠感覺到,吸收了那些功力之後,劍靈居然變得興奮了起來,除了興奮之外,隱隱約約還有一種渴望再一次殺人的感覺。
言末知道從此刻起,這柄青竹劍已然變成了一件邪魔秘寶,彷彿爲了證明這一點,原本碧綠的劍身,出現了一片枯黃的斑痕。
將靈氣徐徐地貫通劍身,言末隱隱約約感覺到,劍身兩側彷彿多了兩條脈絡,只是此刻這兩條脈絡還似通未通。
將一股精純的真力逼入青竹劍之中,真力一到劍身中的乙木精氣和靈氣,立刻有所變化,乙木精氣漸漸分化凝固,最爲堅韌的彷彿是骨骼,那些纖細而又柔弱的猶如經絡。
或許是因爲覺得有趣,看到言末將青竹劍當作活物小心溫養,羅莉想起了那隻雪貂。
她將雪貂從玉牌之中放了出來,一路之上當作寵物逗弄。
和青竹劍比起來,那隻雪貂自然有趣許多,因此一下子成爲了船上所有人羨慕不已的寵物。
只不過自從知道了言末的輩分,船上的每個人自然將羅莉也看作是返老還童的千年老嫗,所有雖然羨慕不已,不過卻沒有一個人敢插手其間。
正當大家興致勃勃地看着羅莉逗弄雪貂,窗外突然間傳來一片嘈雜之聲。
一排官船停泊於運河之上,一隊隊清兵手持撓鉤站立在船頭,所有的過往船隻全都得停船檢查。
在岸上一排清兵弓箭手一字排開,每個人都箭搭弦上,每張弓都拉了半滿,顯然隨時都可以開弓放箭。
那運河之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片片血紅的顏色,空氣中微微帶着一絲血腥氣息。
“官府果然有所反應。”站在船頭,陳安輕嘆了一聲。
“只是抓的都是不該抓的人,不知道死在河裡的又是什麼樣的倒黴蛋。”旁邊的張一舟指了指岸上說道。
只見岸上一座座用木頭臨時打造成的籠子裡面,早已經塞滿了人。
其中有些人面目猙獰,看上去像是江湖人物,但是更多人看上去完全是安善百姓,在那木籠之中最爲顯眼的,便是許多身披袈裟的和尚和身穿道袍的道士。
“看樣子我們果然沒有猜錯,官府並不懂得如何明辨是非。”言末輕嘆了一聲說道。
“不懂得明辨是非不是很好嗎?省得你我下手的時候猶豫不決。”羅莉在一旁不以爲然地說道。
“你又打算大開殺戒?”言末問道。
“有必要嗎?”羅莉反問道,說着她嘻嘻一笑,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樣東西說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拿着雞毛當令箭?”
“這東西是你前天晚上去弄來的?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言末問道。
“這只是其中之一,前天晚上我跑了很多地方,好不容易把東西收集完整。”羅莉說道。
言末隱約看到羅莉手裡拿着的彷彿是一塊權杖。
這東西不知道是從哪弄來的,不過十有八九不是來自這個時空,很可能從更爲久遠的過去弄來此物。
因爲前天晚上,羅莉偷偷上岸之後,他曾經感覺到一絲穿越時空所散發出來的能量反應。
言末原本打算設法追趕上去,但是片刻之後,又是一陣穿越時空的能量波動傳來,羅莉已然平安迴歸。
言末並不知道羅莉去了哪些地方,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時空之中游歷了多久,更不知道她帶回來了一些什麼東西。
轉眼間,這艘輕舟已然來到了官船面前。
官船前頭站着一個管帶,只見他手扶着腰刀,瞪着眼睛,看了站在船頭的張一舟一眼,立刻說道:“又是一羣,給我拿下。”隨着這一聲令下,旁邊的清兵們各挺撓鉤,有的對準張一舟便刺,更多的試圖去掀竹篦頂蓬。
張一舟原本就是一個性格剛烈的人,這毫無原由的攻擊,更令他怒不可遏。
再說最近這幾天,他一直在研究太白世家的《劍訣》,這部《劍訣》替他開闢了一條嶄新而又開闊的大道,此刻他正巴不得有人能夠給他練手。
閃電般抓住一柄撓鉤,張一舟信手將撓鉤搶了過來。
隨手一抖,那撓鉤舞成一片棒網鉤林,那些尋常清兵哪是這等武林一流高手的對手,更何況此刻他們所面對的還是武林之中第一等的神功絕技,數十根撓鉤被高高地捲到了空中,然後撲通撲通地掉落到運河裡面。
岸上的那些清兵立刻醒悟過來,只見他們紛紛張滿了弓,一時間緊急的箭矢如同驟雨一般朝着小船射來。
張一舟就算有三頭六臂,手裡這一根撓鉤,也擋不住如此衆多密集的箭矢。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青光籠罩在運河之上!
突然間,空氣彷彿變成異常黏稠起來,那些箭矢原本能在百步之外穿透重甲,但是此刻僅僅往前推進數米,就紛紛掉落到河裡,即便有那麼一兩支箭矢射到船篷之上,也無法穿透那薄薄的竹篦頂蓬。
還沒有等到那些清兵作出反應,同樣的青光已然籠罩在他們身上,眨眼間那些清兵身邊的空氣就變得厚重如同膠水。
身手輕靈地躍上岸,言末抽出青竹劍,隨手將那些木籠劈開削斷。
不過言末並非見人就放,首先被放走的便是那些僧侶和道士,其次便是那些本分善良之人。
這些人之所以被鎖禁在木籠之中,是因爲他們不肯滿足那些兵丁的勒索,至於那些真正的江湖中人,言末並沒有打算將他們全部釋放出來。
分出一絲神識,言末朝着這些江湖中人掃了一遍,立刻每一個人過往的一切,都赤裸裸地顯露在他的面前。
釋放了三個和陳安、張一舟相識的,只是爲了前來看熱鬧的武林中人,言末對於其他的傢伙視而不見。
而此刻,羅莉正在遠處的一座草棚裡面大鬧着。
這座草棚是臨時搭建起來,裡面放着一張竹製躺椅和一張矮几,那矮几之上放滿了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各色瓜果。
躺椅上原本躺着一個身穿短衫便服的傢伙,旁邊的衣服架子上掛着他的頂戴和袍服,但是此刻他卻誠惶誠恐地站立在一旁。
坐在躺椅上,羅莉一邊吃着西瓜,一邊斜眼看着那個官員。
片刻之前這個傢伙還氣勢洶洶,但是此刻卻乖得如同一隻哈巴狗一樣,之所以這樣只是因爲一塊權杖,不過也幸虧眼前這個傢伙曾經做過翰林院的章京,所以還算有些眼力。
“是誰想出來封鎖運河,捉拿和尚道士的?”羅莉拉長了語調問道。
“這——這是——刑部發下來的命令。”那個官員彎着腰回答道。
“這樣說來,京城之中也在捉拿和尚道士?”羅莉問道,這是此刻她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據卑職所知,萬歲爺還沒有旨意下來,只是嚴禁僧道和江湖中人繼續進入京城。”那個官員連忙回答道。
“皇上既然沒有最後下旨,刑部便已然下令抓捕僧道?”羅莉厲聲喝問道:“你手裡有刑部的公文嗎?拿來讓我看看。”聽到這番話,那官員連忙拱手說道:“刑部並沒有下過正式的公文,只是刑部侍郎江大人傳來口令,讓我們這樣做。”
“口令?什麼時候口令能夠代替公文了?既然這樣,我就下一個口令將你滿門抄斬怎麼樣?你讓我殺嗎?”羅莉呵呵輕笑一聲問道。
此刻她已然明白,爲什麼她一掏出那塊權杖,眼前這個傢伙立刻服軟,原來這件事情竟然是朝廷上下私自聯手做的事情。
聽到這番話,那官員立刻汗如雨下,他非常清楚眼前這位不是那種隨口開玩笑的人,說要殺人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除了你這裡,還有什麼地方收到了刑部的口令?”羅莉繼續問道。
“這個——恐怕所有通往京城的臨近州府全都包括在內。”那官員連忙回答道,這件事情既然已經敗露,自然是拉越多人下水越好,要不然刑部的那幾位高高在上的人物或許沒有事情,自己十有八九得腦袋落地。
更何況自己還有更大的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上,這件事情弄得不好,別說腦袋落地,抄家滅門都有可能。
“這裡的收穫恐怕最爲豐厚吧,前前後後抓了多少?都關在什麼地方了?”羅莉問道。
“卑職在這裡也就只有一天半,抓的那些和尚道士都在籠子裡面關着呢。”那官員愁眉苦臉地說道。
“一天半的時間,就能夠撈到幾萬兩銀子,你這個差事不錯啊。”羅莉笑着說道。
她那笑容越顯得燦爛,那官員的臉色就越顯得蒼白。
“算了,你去給我立刻準備幾十輛大車吧,我打算帶着這些和尚道士前往京城,刑部的那些傢伙着實亂來,你跟着他們瞎起鬨,遲早腦袋搬家。”羅莉說道。
作威作福享受一下權力的滋味確實不錯,不過羅莉同樣也非常清楚,那塊權杖並不能夠真正給她帶來些什麼,所以見好就收是最好的選擇。
那官員連忙叫手下去辦這件事情,說實話,能夠送走眼前這位瘟神比什麼都好。
看到那官員做事賣力,羅莉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確實不錯,是個聰明人,只要從今往後凡事小心,你會前途無量的,記住以後別再說你就是王法,皇帝的旨意也沒有你的話靈之類的話。
“私下裡貪點錢,算不得什麼大罪名,頂多罰點銀子,可說這話,要是我剛纔心情不好,你的腦袋早就不在脖子上面了。”聽到這番話,那個官員只感到自己的脖頸後面颼颼地冒着冷氣。
京城外香山之上白雲觀前,近萬道士僧侶聚攏在這裡。
因爲人數實在太多,白雲觀裡面的大殿已經被塞滿,所以很多人不得不住在外面,觀前的廣場以及那寬闊的石階之上,全都坐滿了人。
幸好有資格到這裡來的,全都是佛道兩門之中各派挑選出來修煉精深的人物,所以只需要一席蒲團,就足以讓他們打坐休息。
唯一討厭的,或許便是京城六月的天氣。
剛纔還是烈日炎炎,轉眼間便傾盆大雨澆了下來,雖然到處都張滿了油綢,但是仍舊有許多難以顧及的地方,幸好聚集在這裡的大多都不是平凡之輩,就看到那些和尚道士們各顯神通,或是神光籠身滴水不入,或是扔出一樣法寶,化爲畝大一片將頭頂完全遮沒。
白雲觀雖然是皇家的道觀,卻也只是普通道士主持,何曾看見過如此新奇的景象,因此觀裡的道士全都暗自慶幸,當初念着同道之誼收留這些僧道,現在看來果然沒有做錯。
皇家道觀裡面的道士別的或許不擅長,但奉承一事絕對是高手,困於此地的佛道兩門的高手們,也確實感到受惠於白雲觀,所以觀裡從上到下每一個道士,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好處。
得到好處最多的自然是這裡的觀主。
而此刻,他剛剛接到山下接應弟子的傳信,又有一批僧道正打算上山。
這位觀主正猶豫着是否要出去迎接的時候,突然間他感到眼前一暗,四周的一切全都映上了一層淡淡的青光。
如此異狀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些原本在大殿裡面休息的僧侶們,紛紛走了出來,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着天空。
只見頭頂之上正籠罩着一面碧綠絲綢一般的東西,那東西幾乎將這片山頭完全遮蓋了起來。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到來。”白雲觀主羨慕無比地讚歎了一聲。
雖然不諳道法,但幾天下來,佛道兩門的高人見得多了,自然能夠分辨得出高下,那些高人之中雖然也有能夠祭起一片天羅的,不過那些天羅大的也就數畝,小的只有幾丈,如何能夠像此刻這般,一下子就籠罩一座山頭。
聽到觀主這樣一說,幾位老道心頭一動,開始掐指佔算起來,過了片刻之後,其中一位老道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厲害,這碧青天羅的主人,就是煉成那一百零八件竹葉神鎧的高人。”
“難道是天心門的那位不老神仙到了?”旁邊的一個道士停止了掐算,驚詫地問道。
“想必沒錯,三十年前那位不老神仙曾經答應過,攻打大魔殿的時候,必然會前來相助,那一百零八件竹葉神鎧,就是爲了攻打大魔殿而煉製。”剛纔那個道士說道。
“對了,各位千萬別錯過眼前這個好機會,特別是手裡有珍稀靈藥的,此刻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另外一個道士插嘴說道。
“道兄說仔細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白雲觀主好奇地問道。
說到靈丹他這裡確實沒有,但是歷代積累下來的皇室所賜的藥材,那是數不勝數,其中頗有一些珍稀名貴之物。
“天心門的這位不老神仙,乃是當今世上第一的煉寶宗師,傳聞中那一百零八件被天心門看作是鎮門至寶的竹葉神鎧,是這位不老神仙用片刻工夫煉製出的隨意之作,他手裡這樣的東西數不勝數,但是這位不老神仙偏偏缺乏靈藥,所以普天之下只有他肯用寶物換取靈丹。”那道士說道。
“難道靈丹不如寶物珍貴?”白雲觀主問道。
“這倒是很難說,靈丹和法寶全都是珍稀寶貴之物,我想,對於那位不老神仙來說,法寶恐怕根本算不得什麼。
“不過對於各門各派來說,或許更加願意用靈丹換取法寶,因爲一顆靈丹頂多對兩三個人有用,而且用過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但是一件法寶卻可以一代又一代傳下去。
“一件品質上乘的寶物可以讓一個門派的地位提高許多,更何況那位不老神仙還有一些有助於修煉、能夠避免走火入魔的寶物,有這樣一件寶物,整個門派都可以受用無窮。”那道士連忙解釋道。
浩浩蕩蕩的迎接隊伍在山腳下撲了個空,那個算出言末來歷的道士,並沒有算到言末根本未曾上山。
言末在山腳下得知天心門道恆真人、武當掌教和紫虛真人、少林方丈和兩位禪師,以及另外數十位佛道兩門赫赫有名的高人,此刻已進宮去向當今聖上訴說緣由去了,所以言末施法用青絲羅將白雲觀整個護住之後,便直接進宮而去。
往日紫禁城外也就門前站立着一隊兵丁,但是此刻頂盔貫甲的御林軍,手持利刃、微張弓箭,圍着紫禁城守護在那裡。
紫禁城的城牆之上,還隱約可見十幾門虎蹲大炮趴在那裡,這東西防千軍萬馬或許力不從心,但是用來對付武林中人卻足夠有餘。
儘管頭頂上大雨瓢潑,這些御林軍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用來遮擋大雨的只有肩上的那件蓑衣,唯獨那些火炮有寬大的雨布遮蓋着,雖然清廷已然盛極而衰,不過這時候的軍隊卻還未曾像之後那樣腐化糜爛。
畢竟乾隆朝大大小小戰事有數十起之多,平大小金川,平定南疆,擊敗尼泊爾,軍隊一直沒有鬆懈過。
但是此刻,那些御林軍面對着言末和羅莉,卻不由得發愣,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纔好,之所以這樣是因爲,言末和羅莉的樣子實在太過古怪。
其實言末原本並不古怪,真正古怪的是羅莉。
首先那一頭不長不短、兩邊微微翹起的頭髮就顯得頗爲扎眼,身上的衣服也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外面是一件絕頂上品的銀狐皮短襖,裡面是一件古里古怪的嫣紅色衣服,袖口露出一對金絲連環盤蛇鐲,那每一個鐲子上一顆接着一顆點綴着、至少有五、六十顆碩大的珍珠。
這一件銀狐皮短襖外加一對鐲子就價值鉅萬,別說普通富貴人家穿戴不起,就算是達官貴族也未必能夠擁有。
但此刻卻是六月,六月的京城除了像現在這樣大雨瓢潑,就是炎炎烈日,別說皮襖,就算是穿着長衫都感到受罪。
羅莉本就是美人胚子,這樣的打扮除了古怪也令她顯得分外俏麗,實在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樣一來,原本並不顯得起眼的言末,也變得醒目起來。
言末令人注意的地方同樣是不和諧,首先顯得不和諧的,就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麻袋一般的衣服,那衣服很寬鬆,還有兩件寬大的袖子,像戲服又像是道袍。
除了衣服之外,另一個顯眼的地方就是他身後揹着的那柄長劍,劍長三尺多卻只有一根手指寬,只有那些從極西之地而來的洋人才用這樣的劍,不過這柄劍怎麼看,怎麼像是用竹子做成。
除了穿着打扮透着古怪,更令那些御林軍確信來者不同凡響的原因是,言末和羅莉身邊一丈之內的地方,就彷彿罩着一個無形的罩子一般。
瓢潑大雨全部被阻擋在這個罩子之外,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倆走到哪,前方三尺之內的地面立刻變得乾透。
紫禁城上書房裡,面兩位軍機大臣在那裡直撓頭。
年逾古稀的乾隆也微皺着眉頭,令他們感到犯愁的是,剛剛遞進來的一塊穿行禁宮的權杖。
這塊權杖經過仔細檢查,可以確認絕對不可能是假的,但就是因爲權杖不可能造假,所以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到愁眉不展。
原因是這塊權杖並非當今萬歲乾隆所賜,而是康熙五十七年,當今萬歲的祖父康熙帝所發。
另一個讓這三位感到迷惑的是,發給權杖的這個人的名字。
翻遍了宗人府裡面所有的案卷記錄,也沒有找到“愛新覺羅?羅莉”這個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骨瘦卻精神矍鑠、臉色黝黑、滿頭灰髮的軍機大臣,微微皺了皺眉頭,試探着問道:“皇上,聽守門的侍衛說,這兩個人多半身懷異術,這塊權杖會不會是某種異術點化而成?”話音剛落,旁邊那個白白胖胖四十多歲的軍機大臣,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太過古怪,也看上去太像是假的。
“首先以皇室的排名,別說以前就是將來,也沒有這個‘羅’字,造假造到這個程度也實在太假了,造這樣一戳就穿的假,除非那兩個人是傻瓜,但是你看那兩個人像是傻瓜嗎?”正說話間,上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太監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只見他看上去一臉古怪。
走近到乾隆面前,那太監連忙跪下磕頭,然後小心翼翼地稟告道:“萬歲爺,那些和尚道士果然認得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就是那個男的,他和道恆真人有些淵源,和紫虛真人交情深厚,佛道兩門送給此人一個不老神仙的名號,不過也有人管他叫青竹老祖。”
“老祖?”那白白胖胖的軍機大臣一臉驚詫地叫了起來:“難道那便是返老還童?”
“那人多大歲數?”乾隆眼睛微睜搶着問道。
“回萬歲爺,小的也這樣疑惑,所以同樣問了那兩位真人,可惜連那兩位真人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多少年紀,只是那道恆真人說道,此人和他師父乃是至交。”太監小心翼翼地說道。
“道恆真人?我記得他快有一百五十多歲了,按照這樣一說,那人豈不是要有兩百多歲?”那白胖軍機大臣滿懷驚詫地問道。
乾隆皇帝微微一愣,突然間他的腦子裡面跳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他忍不住用目光掃了一下放在桌案之上的族譜卷宗。
其他人並沒有看到這些,但是卻沒有逃脫那白胖軍機的眼睛,轉念間他已然知道,萬歲爺腦子裡面在想些什麼。
“皇上,不如您就召見一下這兩位世外高人,或許還能夠從他們那裡得到一些長壽之道。”那白胖軍機大臣說道。
“這怎麼可以?現今這個局勢誰都難以說清,那麼多道士和尚齊聚京城,沒有人知道他們所說的那大魔殿,是否確有其事。
“即便這件事情是真的,還有那些江湖中人需要煩惱,這些江湖人向來不服王法,這一次如果僅僅只是想要趁火打劫還算是一件小事,怕就怕,有人居心叵測,暗藏陰謀。
“而此刻這兩個人神神秘秘來歷不明……”還沒有等那黑瘦軍機大臣把話說完,書架後面便傳來一陣輕笑之聲:“我的身份既不神秘,也並非來歷不明,只不過是因爲時間長了,你們自己忘了而已。”說話間,羅莉從書架後面轉了出來,在她的身後跟着一言不發的言末。
看到那個黑瘦軍機大臣一副想要轉身叫人的樣子,言末一擡手、幾道禁制瞬間加在了他的身上。
“還記得我嗎?”羅莉問道,看到乾隆一臉迷惘的樣子,羅莉輕嘆了一聲說道:“你的記性顯然及不上你祖父,你祖父也只是小時候見過我一面,但是我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仍舊還認得我。”
“聖祖康熙爺天資聰慧,朕自然沒法比。”乾隆連忙回道,他的語氣異常謙虛,能夠讓這位高傲的十全老人如此恭順的,也就只有康熙皇帝的名頭。
“這紫禁城,算上這一次,我總共進來過四趟。
“第一次是達賴喇嘛進京,那次我是專門找他晦氣。
“第二次是你曾祖臨去之時,那次是爲了決定立儲事宜,也就是那一次你祖父康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我;第三次則是你祖父康熙老了的時候,那一次我同樣是爲了立儲之事而來。”羅莉笑着說道。
而此刻,言末早已經元神脫體潛入乾隆的意識深處,對於他來說,製造一段模糊不清的記憶實在再容易不過。
過了好一會兒,乾隆皇帝的眼神從迷惘漸漸變得明亮起來,顯然他已經找尋到了那彷彿封存已久、卻是剛剛製造的記憶。
隨着那漸漸清晰的記憶,乾隆皇帝的眼神之中又顯露出一絲深深憂色,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輕輕拱了拱手作爲答禮,不過剛要開口,他又猶豫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這兩個人。
“請兩位仙長先解除禁錮阿桂大人的仙法。”旁邊的白胖軍機大臣察言觀色連忙說道。
“不行,一來這個傢伙肯定會大驚小怪,二來有些事情我也並不希望讓他知道。”羅莉說道。
說着,她隨手一指旁邊的太監,那太監也立刻被禁錮了起來。
“羅莉是我現在的名字,你們如果願意可以叫我羅真人,至於我以前叫什麼,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一個修道之人,原本不該多管這世俗中事。”說到這裡羅莉輕輕嘆息了一聲。
“想必你們兩個人已經聽出來了,每一次我進入這紫禁城,就是爲了立儲的事情,先帝雍正去時,我之所以沒有出現,就是因爲當時的皇位繼承人早已經衆所周知。”看着乾隆那略帶畏懼的眼神,羅莉笑了笑說道:“你應該非常知足了,自古帝王能夠年逾古稀的又有幾人,更何況你還有將近十年的壽算,而且如果你不留戀帝位的話,或許還可以活得更加長久一些。”聽到這樣一說,乾隆稍稍放下心來,不過他仍舊問道:“真人能夠確定,朕還有十年壽算?”
“實話告訴你,八十九歲對你來說就是一道坎,不過這件事情多說無益。”羅莉說道:“我這一次來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乾隆微微有些不悅,顯然他對於羅莉將他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頗爲不滿,以他帝王的威嚴,如果不是因爲羅莉和言末多多少少令他有些忌憚,恐怕單憑這句話,早已經被他拿下投入監牢。
“想必真人此來是爲了大魔殿的事情。”乾隆問道。
“這確實是我的來意之一,不過這也只是順便的一件小事,大魔殿每一代就三個傳人,而且一向都只和佛道兩門相互爭鬥,可以說,大魔殿和佛道兩門的爭端原本就是世外之爭。
“對於大魔殿,我們倆和佛道兩門的其他人的目的,還有些不同,那些和尚道士們一心所想的是徹底消滅大魔殿,但是我則更加在意那三部魔經。”羅莉直言不諱地說道。
“傳聞之中,大魔殿裡面有無數財寶,還有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是否確有其事?”那白胖軍機大臣試探着問道。
他問這句話完全是替皇上問的。
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萬歲爺之所以對於這次的事情始終猶豫不決,之所以將阿桂他們要求派兵壓制的奏摺放置一邊,就是因爲傳聞之中,大魔殿裡面有長生不老的靈丹。
“說大魔殿裡面有無數財寶恐怕是謠傳,修魔之人同樣也是爲了超越輪迴得到解脫,雖然和佛道兩門的做法背道而馳,不過最終的目的也是一樣。
“所以修魔之人也是世外高人,財富珍寶對於他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至於靈丹,若是憑藉一顆靈丹就可以長生不老,修道修佛修魔之人還要打什麼坐,練什麼功呢?不過能夠起到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的藥物倒是有一些,以大魔殿的赫赫威名,這樣的東西不可能沒有。”
“不過……”羅莉裝作猶豫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反正這件事情遲早要告訴你,自秦始皇以來,世間最熱衷於長生不老,最渴望着成仙得道的恐怕就是歷代皇室子孫。
“但是沒有人會知道,這成仙之路唯獨對皇室血脈堵塞,就算有再虔誠之心也沒有用處。
“天庭中對皇室血脈另有命運安排,凡有真龍血脈,服任何具有仙靈之氣的靈丹妙藥,十成之中都只能起到一成的作用。
“這乃是天地平衡之根本,皇室血脈如果能夠成仙得道,以皇權之強勢和方便想要修道,自然比別人容易許多,而世外之人所擁有的力量又遠強於凡夫俗子。
“人有生死盛衰,修道之人卻追求永恆,而國也是如此,如果皇室血統能夠成仙得道,那他們必然尋求讓國家也永恆長存。而這是天道所不允許的。”羅莉信口開河地說道。
“此話差矣,若以真人所言,難道真人是冒用愛新覺羅這個姓氏?如果真人確實是愛新覺羅子孫,爲何唯獨真人能脫卻那天地對皇室血脈的固鎖?”白胖軍機大臣立刻責問道。
“你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大清從皇太極始,而大清皇室之血脈卻公認自努爾哈赤始,但努爾哈赤遠不是第一個姓愛新覺羅的人。”羅莉冷冷地說道。
站在旁邊的言末,只感到異常好笑。
他感到自己越來越佩服羅莉這個小丫頭了,當初這傢伙睜着眼睛對別人吹噓,暗示自己是皇室遺族,現在這個傢伙竟然當着歷史之上赫赫有名的乾隆皇帝的面,說自己是他的老祖宗。
這樣厚臉皮,這樣膽子大的人物,想必就連乾隆皇帝自己也從來沒有見到過。
看着那兩個被徹底震懾住的傢伙,羅莉故作姿態地重重嘆息了一聲,說道:“我這一次來,真正要緊的事情,是向陛下要一個人。”聽到這句話,乾隆皇帝從呆愣之中清醒過來,他立刻問道:“誰?”羅莉指了指旁邊的這個白白胖胖的軍機大臣,說道:“就是這個傢伙。”那白胖軍機大臣更是顯得錯愕非常,他睜大了眼睛看看乾隆皇帝,又轉頭看看羅莉。
別說那白胖軍機,就連乾隆皇帝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他疑惑不解地問道:“你要和珅有什麼用處?”
“爲了大清的後事。”羅莉很平靜地說道,不過對於眼前這兩個人卻無異於青天霹靂。
“大清還有百多年運勢,不過自古沒有哪個朝代能夠真正千秋萬代傳承統治下去,我不能也不敢逆天行事。
“天力之強簡直不可思議,我甚至沒有能力救其他滿人,我唯一能夠顧及的,就只有愛新覺羅的後裔。
“我花費了數十年心血,詳盡地算出了今後三百年的運勢。百年之後大清滅國最直接的原因在於奸臣,不過更爲根本的原因一是因爲積弱,二是因爲外患,而外患又源自鴉片。”羅莉侃侃而談道,雖然對歷史並沒有太多瞭解,不過這些近代史的常識,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
“可有挽回之餘地?”乾隆滿懷焦慮地問道。
羅莉搖了搖頭說道:“天力並非人力所能夠改變,若是能夠殺一臣子,甚至殺一君王,令將來爲之改變,我並不在意沾染這點血腥。
“只可惜,想要改變這一切,恐怕首先得殺盡天下的書生,焚燬禁止所有孔孟學說,所有滿人放棄現在的悠閒生活,重新過當年披毛飲血的狩獵生活,禮敬外夷以外夷爲師,開西學造火器,興工廠重商賈。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這一切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過百年之後的中華,最終會走上這條道路,但是這將付出巨大的代價,代價就是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掉落下來,在短短的百年之中,千年的驕傲將喪失殆盡。
“天力不可挽回,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找一個人傳授他未來應變之學,讓他永遠走在未來的前面。
“即便整個中華喪失千年光華,這個人仍舊高於各國之君,手掌傾國之財,這個人將成爲愛新覺羅子孫躋身上流的臺階,而那些財富更是令愛新覺羅子孫仍舊能夠享受富貴的保障。”聽到這番話,和珅暗自欣喜,但是臉上卻絲毫不敢顯露出來。
那位乾隆皇帝則重重長嘆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微帶苦澀的語氣說道:“和珅,我雖貴爲九五至尊,卻不得不羨慕你,這榮華富貴你也享受了,這位極人臣你也得到了,到了最後,你居然還有機會成仙得道,老天爺爲什麼單單獨厚於你呢?”聽到這番話,和珅“啪”的一聲連忙跪倒在地,腦袋在那磚頭之上磕的“嗙嗙”直響。
他的嘴裡不敢停歇地念叨着:“萬歲爺,奴才不敢祈求那成仙得道,只求能夠伴隨萬歲爺您終老……萬歲爺,您是知道的,奴才我這一輩子最慶幸的就是有機會伺候您……
“萬歲爺,以您治理天下之功,等到了那百年之後飛昇天庭,自然能夠封奉到神位,到了那個時候,奴才只求還能夠在您身邊伺候着,那豈不是比成仙更妙?”聽到和珅這一連串馬屁,言末在一旁暗自讚歎。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也就只有這樣的傢伙能夠飛黃騰達,現在想來,自己活着的時候不能夠出人頭地確實有些道理。
“好說好說,這也不難實現。”羅莉打斷了和珅的磕頭,插嘴說道:“和珅,我還沒有把話說明白,以你的資質根本就沒有辦法修煉成仙,首先你不是童子之身,正如皇上所說,你享盡榮華富貴,聲色之娛早已經將你掏空。
“唯一之法便是將你煉成活屍。
“這也是我爲什麼要進入大魔殿的原因,我雖然也知道一些煉屍之法,不過真正能夠做到和活人無異、不傷神智、能夠謀劃盤算的活屍,據我所知,就只有大魔殿裡面的魔神經中有所記載。”這下子,剛纔還在羨慕着的乾隆和誠惶誠恐不停磕頭的和珅,一下子都愣住了。
“活屍?”和珅喃喃自語着。
“雖然是活屍,不過大體說來,你還是你,你的神智、你的意識、還有你的記憶仍舊是原來的樣子,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從今往後你再也用不着吃飯睡覺,而且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也沒有體溫。”
“我做事情從來不喜歡強人所難,願不願意就由你自己定奪,我可以告訴你,你的運勢和你的萬歲爺完全連在一起。
“他春秋大限之時,就是你窮途末路之日,對於你的未來,我送你一首詩:萬丈靈前兵馬動,十年朝堂一日清,難得抄家不滅門,鴆酒白綾榮華盡。”羅莉信口說道。
聽到這番話,和珅渾身一抖,像他這樣的聰明人,自然能夠分辨真話和恐嚇,自家事情自家最爲清楚,他往日也一直在琢磨自己最終的結局。
將自己比照着歷史之中的那些過往人物,和珅自己也知道,像他這樣權臣外加寵臣,一旦換了天子,丟官罷職恐怕是最好的結局,圈禁牢籠能夠保全一條性命,也算得上老天恩賜,至於最大的可能就是抄家身死。
而此刻那位乾隆皇帝,彷彿睡着了一般,他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羅莉最後所說的那番話,這位古稀皇帝眯縫着眼睛,神情顯得頗爲漠然。
上書房門外的廊檐下,和珅彎着腰低着頭,手裡託着頂戴花翎,羅莉擡起右手輕輕搭在和珅的後腦勺上。
將現代經濟學理論,挑選其中較爲簡單容易理解的內容,搭配上一些想像出來的範例,這是羅莉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經濟學啓蒙教材。
將這些東西灌輸入和珅的腦子裡面,羅莉反覆確認了幾遍,以便保證眼前這個以頭腦伶俐、奸詐貪婪著稱的十六世紀末期的人,能夠充分理解這些對他來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
此刻的和珅內心,充滿了震撼和惶惑,那些蜂擁入他腦子裡面的東西,和他以往所學的孔孟之道、儒家學說,完全背道而馳,但是憑着他敏感的嗅覺,他立刻發現,這些新的東西之博大精深,絲毫不在儒學之下,而其功利和實用卻遠非儒家學說所能夠比擬。
這些東西完完全全就是圍繞着一個“利”字,甚至深究“利”的根源,極盡繁複地用各種手段推演得利獲利的途徑。
那裡面有許多獲利之法千奇百怪,簡直不可思議,但是最終能夠獲得的利卻令人咋舌。
和珅越琢磨越感到心驚,突然間他感覺到,他以往費盡心機、機關算儘想到的種種撈錢之法,和這些東西比起來,簡直就是愚不可及、上不了檯面的小把戲。
憑着對於財富天生的敏銳,和珅立刻確信,這些通過偷天之術盜來的經濟之學,對他來說絕對是財神寶典。
“我相信你已經將所有的一切全部記了下來,接下來至少還有七年的時間,你可以暗中嘗試一下這些手段。
“不過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大張旗鼓地去做,致使讓自己成爲孔子徒孫們唾罵的目標。”羅莉笑着說道:“我相信以你的精明,對這一切很快就會駕輕就熟,我所傳授給你的這些東西,全都源於西洋,所以最能夠獲利的地方也是那裡,你可以在這七年之中,將財富一點一點轉移到西洋,不過西洋多戰亂變革,我之後會告訴你,如何趨利避兇。”
“那麼,我將來……那一天。”和珅愁眉苦臉地問道。
“天意不可違,你無論如何都必須死,不過同樣是死又有極大不同。”說着羅莉遞給和珅一顆玉珠:“從今天起,你得一直貼身帶着這顆玉珠,在你快要死了的時候,你就吞下玉珠,它將會護住你的魂魄,讓你的神智不爲之消散,更令你的身體不會腐爛。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你自然就會甦醒。
“從此之後,你就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擁有着漫長壽命和無數財富的人。你的職責就是用我傳授給你的那些本領,去儘可能地積累財富。
“我會告訴你,在什麼時候、在哪能夠獲得最爲驚人的財富,或者什麼時候應該避開哪些風險,以免因爲戰爭或者其他滅頂之災,使得財富受到難以挽回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