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那你感受到什麼沒有?”色慾像狡黠的千年狐狸,伸出似染血的指尖,指着她跳動的心房處,意味深長地問道。
“感受……是那種血脈相融相連……強烈……”虞子嬰似不解,似迷茫地喃喃道。
“想必他也是一樣的哦~”而這種特殊感應,只是屬於你們。
虞子嬰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忽略了色慾,似靈光一閃,也似掌握到某一種關鍵線索,她語速飛快道:“我一靠近他,便感覺到全身的血就像滾燙的熔岩,快要將我炙烤乾了……”
這種感受,這種完全不受本身意志控制的感受,太不科學了!
色慾覆下身,從背後貼着她微燙的柔白臉頰,輕輕地摩蹭着,微眯起眼睫,脣畔的笑意似蘊含着某種迷惑人的綣繾與依戀:“還有呢?”
還有?
虞子嬰被他鼓勵的語氣慫恿着,亦起了傾訴的衝動:“明明知道是陌生的人,不曾見過,不甚瞭解,但卻像被蠱惑了一樣,想要親近他,只是……當真正靠近之後卻又覺得難受,感到呼吸困難……”
像一種禁忌的觸碰,哪怕它再誘人,太過靠近亦會被狠狠地無情灼傷……
色慾聽了她這種形象又滿臉糾結的詞不達意,似有趣地低笑了一聲,他伸出一根手指輕佻地托起她的下巴,他順勢彎下頭,將彎起的紅脣印到了她沒有防備冰冷的雙脣之上。
——其實這件事情,早在她舍下聖主,不顧一切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心底便開始按耐住這種衝動了。
而現在,氣氛正好,而美人兒就像毫無防備的迷路羔羊一樣等待着救贖,所以他覺得再忍下去的話……可就真不像一個起了邪念頭的男人了。
“現在呼吸好了點嗎?”他啾了她一下,彎眸亮晶晶地,似揉碎了的星光。
虞子嬰眼眸閃了一下,睫毛飛速地眨動着,似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夜,剛剛暗下來,濃霧層層瀰漫、漾開,薰染出一個平靜祥和的夜,白霧在輕柔月光和路燈的照耀下,便染成了金色。
然後她轉過身,雙臂一伸,猛地勾下他的脖子,歪着頭狠狠地親了上去。
色慾似沒有預料到過虞子嬰會有這種反應,所以他久久地呆立着,任着虞子嬰爲所欲爲,直到虞子嬰“發泄”夠了,預備撤離時,他男性的本能發揮了作用,將她的小蠻腰一勾,重拐入懷中後,便頎然地迴應起來。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過窗戶靜靜地瀉在房間裡,將地板點綴得斑駁陸離。
朦朧月光之下,櫻花逸飄灑落,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遠遠看去像一雙伉驪交頸般緊緊交融在一起。
——
陰暗隧道內,幽暝闇火簇簇延伸而去,觸不可及的黑暗像一頭巨獸張大的咽喉。
“聖主,爲什麼要放過他們?我們這一次行動……若暴露了,或許會給殷聖惹麻煩。”聖壹輕嘆一聲。
聖主已重新戴着無臉的白色面具,緘默着朝前走着。
聖壹的詢問被視若罔聞,聖陸則與聖柒對視一眼,換了一個話題:“聖主,哈喀趁亂逃了,他的事情咱們要怎麼處理?”
衆人等了一會兒,不禁奇怪地喊道:“聖主……”
聖主這時驀然停住腳步,擡起臉來,疑惑道:“你們剛纔……在說什麼?”
聖使們聞言腦門一陣黑線。
“聖主,您這是怎麼了?從剛纔開始便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而且,剛纔那名黑衣少女跟您長得……如此的相像的,屬下能問一下,您認識她嗎?”跳脫的聖伍憋不住話,便一口氣將心底話全巴拉巴啦地說了出來。
聖主怔了一下,然後伸手撫向面具,靜靜地盯着聖伍,呢喃地自問道:“我們……長得真的很像?”
“嗯,非常地像。”聖伍雙拳握緊,拼命地點了一下頭:“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哦。”他可愛地彎起翹翹的眼睫,十分肯定地加重了語氣。
聖主聽了聖伍的話,突然笑了一下。
這一聲突兀的笑聲傳響在幽暗寂靜的隧道之中,十分清晰而短暫,但卻將九聖使都給驚懵了。
他們第一反應是——這會笑的絕對不是他們那長年板着臉的聖主!
第二反應是——聖主竟然笑了,難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嗎?
第三反應就是——究竟是聖主病了,還是他們瘋了,才致於產生了這種幻聽?
“真好啊,我們能夠長得這麼像……”聖主重新恢復了那單調而淡漠的聲調,他視線轉到火光所映照不到的陰影位置,眼底劃過一絲寂寥跟難以言喻的痛苦,但轉瞬即逝,像一潭死水般。
他正色道:“不過她更漂亮。”
更漂亮?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對勁吧?
她是跟誰比漂亮,纔會“更”漂亮?
衆聖使只覺一陣毛骨悚然“……”聖主,求你趕緊恢復正常吧,你這樣神神叨叨的好嚇人,你究竟在剛纔被人撲到後受到了什麼樣的刺激啊!
聖主收回了視線,話鋒一轉,冷漠道:“哈喀應該是已經回去營地了,不能讓他走失關於我們的消息,你們帶一批人……算了,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
當虞子嬰跟色慾回到流民的營地後,卻看到火光大作,整個流民營地都被吵醒了,原來哈喀正帶着一羣人火急火燎地收拾好一切準備逃跑。
而虞子嬰則擋在他們身前:“哈喀大人,這深更半夜的,你準備帶着他們去哪裡?”
虞子嬰的突然出現,令哈喀面色驚懼一瞬,但很快已掩褪下去,他咬牙着,一臉灰塵與汗污:“虞姑娘,你也趕緊逃吧,他們……他們不會放過咱們的。”
“他們?”虞子嬰面色被呼閃呼熠的火光映得臉色忽明忽暗:“他們是誰?”
“這與你無關!”哈喀愣了一下,反射性地避開這個話題。
“那與誰有關?與你嗎?”色慾輕撩起垂肩墨發,漫不經心地瞥向哈喀身後那一羣驚慌茫然的流民,陰森下語調道:“你逃跑的原因,他們真的知道嗎?”
“嗱,你們真的知道這一場逃亡,究竟是因爲什麼嗎?”色慾像一個擅場蠱惑羣衆的巫師,用着浮誇的舉止跟抑揚頓挫的語氣,開努煽動着他們。
“你們的哈喀善人他仁慈而博學,然而你們跟着他之後,可曾享受過任何一日的安寧跟飽足?他帶着你們從富裕的未央城,來到這一片荒瘠的神遺之地,他究竟讓你們得到過什麼?”色慾走到哈喀面前,雙臂展開,示意他們好好地看一看這一片被遺棄的地界,那翩絰的紅色袖衣,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揚起。
“善良能夠讓你們吃飽喝足嗎?公正能夠讓你們滿足需求嗎?不願意同流合污能夠讓你們的親人幸福嗎?”
“跟着哈喀,真的能夠讓你們在一日又一日看不到明天的掙扎中,活出一個人樣嗎?”
色慾指着哈喀。
“你們且問一問他,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哈喀看着色慾那一根染着紅蔻的指尖,只覺那是一根惡魔的審判杖,帶着生殺予奪的龐大壓力,令他發皮一陣發麻。
流民們其實都是一羣可憐的流沙,風往哪一邊吹,他們便往哪一邊風,生世飄零,人世浮際,他們常常無法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所以他們寧願放棄一些人權,去依附去攀際別人的決策與能力。
當一旦這個“別人”的決策或“能力”對他們的利益產生了損害,這時曾被他們放棄的“人權”便又會重新撿拾起來。
“哈喀大人,你急忙忙地跑回來,告訴我們說玄陰王的大部隊將要剿滅我們,但是……但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有人終於回過神來,腦子也開始清晰起來。
“對啊,玄陰王已經將我們遺棄,他爲什麼要突然反悔,跑來這神遺之地特地殺光我們……”很多人都不是笨蛋,他們就算完全不懂得上位者的想法,卻也知道像他們這種螻蟻般的存在,根本不值得玄陰王那種高高在上的王者舉起鐮刀揮舞的價值。
“哈喀大人,這個消息你是從哪裡得來的?這深更半夜的,玄陰王真的會派人來殺我們?”越往深處想,他們便越覺得荒謬。
“若哈喀大人說的是真的,可咱們這樣又能逃去哪裡呢?莫非是去……投奔什麼人?”倒是有些人對哈喀的人品深信不疑,暗中竊竊私語,只是他們卻又開始擔憂起另一件事情,比如離開後的安置問題。
有時候要人離開一個已經習慣並且安全的地方,前去一個根本看不到前路渺茫的地方,這比起逼到眼前的死亡更令人感到恐懼。
聽着底下人的議論紛紛,哈喀他怔了一下,繼爾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像生根似地站住。
其實之前被虞子嬰他們救後,哈喀當時腦袋內一片亂糟糟地,他只想回到自己認爲安全的地方去躲着,於是他便逃回了流民營地。
然而當他看到在黑暗之中顯得靜謐安眠的營地時,他卻只覺整個人像被人將心挖空了一樣,一陣一陣地窒息痛苦。
他其實在掏心挖肺地後悔了,他怎麼能如此愚蠢,怎麼能夠與虎謀皮呢?
他知道,他知道得太多了,也爲靈聖做了太多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他們如今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逃回流民營地根本沒用。
而現在,所有人的命都被他拿來賭輸了,連他自己跟親人的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