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鮮血的味道似乎散去了不少。
二摟內,堡主被慕夙吟悅的臨殤刀釘在牆上,掙脫不得。
君顏和雲步守在兩側,無人敢上前。
“殿下怎麼還沒回來。”君顏和雲步洗去了身上的血跡,焦急地看向深邃的堡的中心。
“好……冷……”
“那沒辦法,解藥在殿下身上,你忍忍吧。”君顏抱着落天,一臉淡然。
“他要是死了,待會兒殿下還怎麼問話?”雲步忍不住道。
“他手下把殿下傷成那樣,殿下不殺他都是夠仁慈了,你還指望……”君顏道。
與此同時,腳步聲響起,慕夙吟悅和漠寒走了出來。
“殿下!”雲步在二樓高呼道。
慕夙吟悅微擡眼皮,一把擒住漠寒手腕,順勢一拉,二人躍上二樓。
“殿下……這……”君顏雲步行禮道。
慕夙吟悅順手把漠寒塞到他君顏身側,道了聲“護着他”,隨後就轉向已經凍得不省人事的堡主。
“還活着麼?”慕夙吟悅打量着嘴脣發紫的堡主。
“回殿下,應該還是活着,不知殿下是要……”雲步躊躇道。
慕夙吟悅微微一笑,伸手掐開堡主的嘴,一枚紫色的藥丸丟了進去,再一提,灌下去了。
慕夙吟悅拔出釘住堡主的刀,輕輕擦拭着血跡,淡淡道:“你們最好立刻把你們的堡主大人和漠寒小兄弟安排一下,不然……”
那些還活着的手下瞬間回過神,把漠寒和堡主帶下去療傷沐浴。
“……”漠寒似乎還有些抗拒。
“去吧,有我在,沒人敢傷你。”慕夙吟悅道。
待漠寒和堡主都被帶走後,慕夙吟悅來到大理石圍欄邊,道:“找幾個人去把下面打掃一下吧。”
“是。”
“殿下,這裡似乎您是老大了。”君顏道。
慕夙吟悅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江湖中本就是這樣,誰的刀快,誰就有理。
更何況,慕殿本也不是那種一味只靠武力的人。
“殿下,剛纔,是我沒能……”君顏低頭道。
此時的他,和剛纔血雨中舞劍殺伐的完全是兩個人。
也對,畢竟眼前的人是慕殿啊。
“無妨。”慕夙吟悅臉上沒有一絲責備的意思,“任何事都有意外的。”
“可是身爲護法,屬下……”
“剛纔就算你的劍法毫無破綻,我也會讓自己身中一箭的,你信嗎?”慕夙吟悅挑眉道。
“啊?”君顏愕然。
“爲什麼?”雲步在一旁也不解道。
“果然這倆真是絕配,思維方式都一模一樣。”慕夙吟悅內心嘆息道。
“只會武功的人,是得不到其他人尊敬的。哪怕武功再高,哪怕他是絕世高人。”慕夙吟悅道,“我慕殿,不是那種人。就算贏,也要贏得有骨氣。”
“殿下說的是。”
慕夙吟悅立在二樓的欄杆旁,靜等着堡主等人回來。
半晌,堡主更衣完畢,在衆人的簇擁下回來了。
大概是慕夙吟悅那把臨殤太狠,或是慕殿給的壓力太大,堡主的臉色至今還有些蒼白。
漠寒跟在後面。
慕夙吟悅眼角一瞟,伸手先將漠寒拉至自己身後。
君顏雲步會意,把漠寒護在中間。
漠寒看着慕夙吟悅的背影,心裡升起一股暖流。
“見過慕殿。”堡主一干人等齊齊俯首行禮。
慕夙吟悅眼裡劃過一絲讚賞,輸了就是輸了,這是大漠裡的人的作風。
“久違了,塵拓。”慕夙吟悅道。
塵拓,孤堡夜國的堡主,此時只有苦笑的份兒。
“或者,叫你夜帝更合適?”慕夙吟悅眼角瞟着他。
“慕殿說笑了,我如今已配不上夜帝這個稱號……”塵拓道。
“是麼?”慕夙吟悅直直盯着他道,“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夜帝家族。”
“慕殿想必已經看到了,我這……”
“哦?看來塵拓堡主心機還是挺重的啊。”慕夙吟悅的眼神裡射出寒光,“堡主大人這是一心想我滅了你這堡,然後再讓那些江湖上的夜國的人來我慕家報仇麼?”
塵拓猛地擡起頭,半晌,道:“慕殿果然名不虛傳。”
說罷,揮手讓衆人退下,慕夙吟悅也讓子洋亦然護着漠寒道一旁歇息。
塵拓把慕夙吟悅帶進了一間密室,鎖好門,轉頭看着她。
“這纔有點夜帝的樣子啊。”慕夙吟悅微笑道。
“不過現在的夜帝,已不是當年江湖上傳聞的那個夜帝了。”塵拓道。
“哦?”
“昔年的夜帝塵歡,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想來令尊走得也不甘心。”
“是的。”塵拓的臉上泛起怨憤之意。
慕夙吟悅暗暗嘆氣,她聽家族護法長老說過,昔年的夜帝塵歡,橫掃大漠無人能敵,統霸一方,豪氣雲天,不失爲大俠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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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六大門派從來不認所謂的俠義,認爲他是污門反派,於是江湖上就出現夜國要雄霸天下統一武林的傳聞,緊接着江湖各大流派分分攻打夜國,六大門派於是以武林正統的身份聯手魔教等各大門派一路打進沙漠。
饒是塵歡豪俠一方,饒是塵歡在沙漠有地理優勢,最終也是衆叛親離,重傷後與世長辭。
其子塵拓帶着族人遷移至大漠深處,十年磨劍,準備復仇。
其實人人都清楚,塵歡哪有什麼稱霸武林一統天下的心,只不過是謠言罷了。
目的,自然是怕塵歡勢力過大碾壓中原。
但是沒人敢說出來,因爲沒人敢得罪六大門派。
但當年損失最多的,還是中原那些小門派,也就是那些不正統的門派。
漠家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漠家出力的三人中唯一活下來的,夜國憐他那時是個孩子沒有殺他,所以漠寒纔會被俘虜至今。
當年的事,慕家卻沒有參與,選擇了冷眼旁觀。
塵拓雙拳握緊,道:“我就想知道,中原正統的門派是不是就只有六大門派,那其他門派,其他人,是不是永遠都不配成爲正統門派?只有他們才配?”
慕夙吟悅無言。
“我知道你也給不出答案。”塵拓道,“當年的事你沒有參與,如今,我卻想你參與一下。”
“你想怎麼樣?”慕夙吟悅道。
“我想和慕殿做個交易。”塵拓道,“不知慕殿覺得,我夜國可配?”
慕夙吟悅淡淡道:“我知道你派出的那些人也是先來試探我的,昔年夜國精英應該還在堡內深處,且不少,江湖上也有夜國隱姓埋名的人,和我慕家一樣。再加上昔年令尊結交的朋友也都還在,所以,自然是可以的。”頓了頓,又道:“更何況,只要合情合理,任何一個人都能和我慕家做交易。”
塵拓臉上露出讚賞的微笑:“以前聽聞慕殿只是一介女子,尚且年少,如今看來,卻果真不是常人。”
“不知堡主要做何等交易?”慕夙吟悅道。
塵拓取出兩封信,交給慕夙吟悅。
是淨遠山莊和魔教寄來的。
慕夙吟悅看着信,苦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的命這麼值錢。”
“慕殿想必也看到了,我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慕殿。”
“所以你打算……”
“今年我本是打算去中原復仇的,不料慕殿忽然到來,打亂了我的計劃。”塵拓道:“在下本是想一人不留,血洗中原,但看着慕殿這番來,也就打算下手輕一點。”
“怎麼個輕法?難道你能放下殺父之仇?”
“慕殿莫非想我殺了六大門派的掌門人?”塵拓反問道。
“……”慕夙吟悅不語。
“我想和慕殿做兩個交易,一:聽聞令妹已經叛族投奔淨遠山莊,淨遠山莊和魔教是結拜兄弟,魔教的勢力又可催動中原六大門派,因此,慕殿若是回到中原,恐怕要對付的不止是淨遠山莊的人了。所以,我願意交代我夜國的人幫助慕殿,但慕殿需助我爲我當年父親的身死出口氣,讓他們明白,夜國即使不身在中原,也比中原的某些所謂的正派強。若是慕殿做到了,在下願此生不進犯中原,護得中原百姓安生。並且只要有流亡而來的中原百姓,夜國無條件收留。”
“好,沒問題。”慕夙吟悅一口答應,“如果在下沒猜錯,這是令尊的心願吧?”
“是。”塵拓低頭。
“孝子。”慕夙吟悅道。
“不敢當。”
“你和我一樣,爲了父母能放下仇恨,這已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不敢當,我遠遠比不上慕殿,爲了母親自己的愛能放下和父親的仇。”
“你也知道了?”
“是,江湖上的人,如今也都知道了。”
慕夙吟悅沉默。
“但是慕殿要知道,有六大門派和魔教在,慕殿怎麼都是錯的那方。他們勢必會逼迫慕殿回到淨遠山莊認父。”
“對於打擊慕家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法子了。”慕夙吟悅冷笑道。
“是,慕殿還需謹慎。”
“第二個交易是什麼?”慕夙吟悅問道。
“第二個……在下覺得慕殿估計不會答應……”
“但說無妨。”
“慕殿可以帶走漠寒,但需要留下慕殿的一雙眼睛。”
慕夙吟悅沒有驚訝,只是道:“說說你的理由。”
“當年重傷我父親的人,正是漠寒之父。”
“但是他的父親也身亡了。”
“是的,但是傷我家最重的人,就是漠寒的父母,他們……幾乎滅了我全家,我是唯一活下來的。”
慕夙吟悅嘆息,就漠家和慕家的交情,她知道漠家的戰鬥力,不亞於慕家高手。
更何況漠寒的父母更是當年漠家的精英,才能從中原一路深入大漠與夜國交戰。
“慕殿若是不願意,這條可以作廢……”塵拓看到慕夙吟悅沉默,道,“這也許對於慕殿來說過分了點,但,我只想用一雙眼睛換得我家人一個安寧。”
“你要怎麼留?”
“若是別人,在下肯定要他割下一雙眼睛祭祀我家人,但,您是慕殿,所以,慕殿只需以白綾矇眼三年,三年後便可取下。但這期間,不可說出矇眼的原因。”
三年……
算了算,應該還是有的。
“如此這番,你不覺得你虧了嗎?”
“不虧,在下想着若是讓漠寒矇眼三年,恐怕他也受不了,而慕殿想護着漠寒周全自然也不願。再則,若是我家人能知道慕殿爲他們甘願矇眼三年就此贖罪,也算瞑目了。”
“可是可以,但我想加一條。”
“慕殿請講。”
“若是我做到了,你需讓夜國之人放下仇恨,告誡子孫,不可無緣無故進犯中原。”
“慕殿倒真還是多情之人,行,我答應便是。”
“可,那就這般說定吧。”
塵拓叫人取過酒碗清水,二人就此歃血爲盟。
一紙黑白盟約,兩塊慕夜玉佩。
“但我需在貴堡多待些時日,以習慣矇眼生活。”
“這個無妨,慕殿自行安排便是。”塵拓道,“夜國之人,這些時日,慕殿儘可使喚,待到慕殿回中原之日,在下會派人送慕殿至邊境。”
“好,有勞。”慕夙吟悅說罷便起身,走出了密室。
“哦,對了,有一點,你錯了。“慕夙吟悅背對塵拓,忽然道。
“哪一點?”
“我不是多情人,我,從未多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