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那年那天那把劍,讓周清河至今都記憶猶新。
那天正值夏季多雨時節,天上落下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也因爲這場雨的到來徹底改變了周清河的一生。本該到了回家的時間,卻因爲這場大雨而推遲了。
正走到一半的行程,天上就下起了大雨。回家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返回去學堂就半途而廢了。便來到了附近的一座破廟躲雨,奇怪的是破廟的人格外的多。本來這條路上的行人都是很少的,好像這些人不是來躲雨的一樣。
因爲他們的眼中都沒有那種因爲大雨到來而推遲的農事而着急焦慮的神色,和周清河不同。與之相反的是那些姑且算是來躲雨的人,竟然有一絲激動期望的神情。至於周清河爲什麼而着急呢?有可能就是餓了。
周清河不光飯量驚人,而且消化能力也是極高的。一天下來要吃個四五頓,頓頓三四碗。這或許對於大人來說算不得什麼,可他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
恍惚間人羣中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落入周清河的眼中,正是那天撞到他的藍衣道士和小黃。
周清河憑藉着自身矮小的身高優勢在人羣中暢行無阻地鑽來鑽去終於是找到了藍衣道士和小黃的位置。
“師父爲什麼你們都來這裡躲雨啊?”周清河一臉不解地大聲說道。
“噓,小聲一點。等一下你就會看到一出好戲了。”周生川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就望向站在破廟正中央的兩人,一個身着紫衣一個一身青衣。和周生川的穿着風格一模一樣,衣衫的袖口處都繡有一朵火紅的彼岸花。那繡上去的花瓣竟然在周清河的眼中開始舞動起來,就好像綻放在風中一般。
彼岸花火紅色的走線下,竟讓人真切地感受到那針繡出來的花瓣之中的光澤流動。長時間仔細地盯着那火紅的彼岸花竟能讓周清河喪失神智,蠱惑人心。
正當周清河看着彼岸花出神之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怎麼是個年輕人?”老翁拄着柺杖走進破廟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廟外下着傾盆大雨,可老翁沒有任何擋雨的東西,衣衫卻是滴雨不沾。一股無形的磅礴劍氣將大雨隔斷,彷彿有一道屏障保護着老翁。老翁右手持杖猛地插進地面,無盡劍氣向四周散發開來,老翁眼中盡含鋒芒,銳利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劍。再看那青石板做的地面本身極爲堅硬,可是那老翁輕描淡寫的一下就將地板打穿了。
前來觀戰的修士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只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同於某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連連驚呼,“哇,好厲害,師父你看到沒有他一下就把地板打破了噯。”
一旁的周生川尷尬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怎麼說自己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就收了這麼個傻乎乎的傻徒弟呢?
“這難道就是兩劍定勝負的溫老二前輩嗎?”
“相傳這溫老二隻出兩劍,五境之中兩劍之內無敵手,若擋下這兩劍溫老二便自己認輸。”
“傳聞中說他是五境劍修之下最強一劍。”
老翁搖了搖手,笑道:“想不到老夫隱世數十載還有後生能認出老夫,也不枉我在這世間走一遭。”話音未落,便是前後相隨緊湊的兩根筷子爆射而來,直指老翁的雙目。出手便是奪人雙目的狠招,乾脆利落。
老翁也迅速做出反應,幾乎是在對方出手的一瞬間。這是劍修必備的直覺和對殺意的敏感。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偏頭,便躲開了兩根來勢洶洶的筷子,也是在那一瞬間預判筷子的飛行軌跡。
老翁驚魂未定地看了看身後的柱子,柱子還是原來的柱子。只是多了兩個被打通的小洞,順着筷子飛行的方向,數米之外的一棵大樹上深深地插着兩根筷子,一左一右。這被廟牆阻擋視野的數米之外發生的一切,清晰地映入老翁眼中。
看得衆人熱血沸騰的,就連年紀輕輕的周清河也是看得心馳神往。彷彿自己也同這紫衣劍仙一般立於天地之間,舉世無雙之勢睥睨天下英雄。
要是自己剛纔反應再慢那麼一點點,估計不光是自己的眼睛,可能連腦袋都要搬家了。
老翁暴跳如雷怒吼道:“年輕人,不講武德。居然搞偷襲,欺負我一個四百多歲的老頭子。”
“一個年輕人居然偷襲我一個老人家,害不害臊啊?”溫老二不依不休。
“我溫老二有兩劍,一劍斷山海,一劍覆雲煙。請閣下指教。”話音剛落便是一劍殺去,而老翁的劍便是他手中的柺杖。彷彿時間靜止一般,只是剎那間便到沐夜身前。凋零飛出劍鞘迎上了老翁輕柔的綠竹,再是狂野的攻勢也被綠竹那詭異的輕柔劍氣卸去。
這是紫衣劍仙打得最憋屈的一場戰鬥,就好像打棉花一樣,有勁無處使。
凋零正是紫衣劍仙的佩劍,狂野的劍勢被卸去的瞬間也成爲綠竹的劍勢反攻凋零。或許溫老二的劍意並不是那麼純粹,可卻是對劍的領悟達到了極深的境界。別人是用劍,而他卻是在與劍配合交流。一劍覆雲煙,感悟雲煙之意,修煉而來的柔韌劍意,化解敵人剛猛攻勢於無形。
凋零被震回到沐夜手中,黑不溜秋的劍刃上一條明顯的裂痕散發着紫色的光芒。沐夜正是那紫衣劍仙,那個不講武德偷襲老頭子的人。
凋零劍意卻在被震回來的剎那間瘋狂增長,甚至開始試圖影響沐夜的心智。橫向一揮,幾乎是劍帶着沐夜手揮出來的一劍。破廟更加破爛不堪,苦苦支持着屋頂的六根大柱子連同整座破廟也被齊刷刷地斬斷。只是劍氣過於鋒利,僅是在牆壁柱子上留下一條細細的細縫,不仔細看根本就無法察覺。
那一劍劍勢確實強悍逼得溫老二步步後退,手中的綠竹也被震飛了出去。虎口也被震裂開了,不住地流着血。
這麼多人在看呢,就算是輸也不能丟了面子。這輸了可以再贏回來,但是面子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溫老二心中想着如何委婉而不失風度的離開,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揚起頭顱,不失氣度地說道:“我溫老二向來惜才,不願年少天才毀於我手,這一局就算是平手吧。”
一旁觀戰的劍修犯起了迷糊,難道不是溫老二輸了嗎?可這硬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還有不是兩劍定勝負嗎?還差一劍啊。究竟誰勝誰負啊,正當衆人疑惑時一個小屁孩給出了結論。
“你們看那個老伯伯右手抖個不停,還在流血哎。”周清河大聲說道。周生川看了看溫老二的右手,確實是在滴血,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溫老二聽到這句話道心大損,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踏着綠竹便灰溜溜地離開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沒有借紫衣劍修一劍破境,還因此道心受損,真是划不來。
只一劍,便教綠竹退卻;只一劍,便教溫老二再無第二劍;只一劍,便教少年自此浸淫劍道再難自拔。也就是那一劍深深刻在周清河的心中,怎麼也揮之不去,在周清河心中埋下一顆對力量執着的癡心。
周清河離開後走在師父前面想着沐夜的一劍風姿,拿着手中的樹枝比劃起來,羨慕地說道:“將來我也要做紫衣劍修那般舉世無雙的英雄。”
“難道師父不厲害嗎?”
“當然厲害了,只是和紫衣劍修比差了那麼一點點,不對是兩點。”師父一時間啞口無言。
“我一個尊者境竟還比不過一個劍道五境劍修,唉,丟臉丟大發了。”周生川心有感慨。劍修卻是能裝一手好逼,早知道當初就學學劍道,在自己的傻徒弟面前裝一下。
“其實師父你也不差,就是沒有那氣質。”
“說人話。”
“師父,你沒他帥。”
唉,周生川又開始傷春悲秋了,心裡是巴涼巴涼的。果然是顏值即正義啊。
衆人見溫老二敗退便覺無趣紛紛離開了,衆人走完後沐夜忽然手捂着嘴,想捂住什麼。卻是無濟於事,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染紅了沐夜的手指和紫色衣衫。右手一揮,凋零落下,“走”,沐夜捂着心口低啞地說道。綠竹的劍勢反噬到他的心脈,幾乎心脈俱碎。
自此破廟紫衣劍仙之戰也算是結束了,雨已經停了。可這場雨驚起的周清河心中的波瀾卻遲遲沒有沉寂下來。
周生川在臨別之際檢查了周清河的身體狀況,他也不清楚這傢伙是否能承受住那凜寒魔熊的精血。
說來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竟然不顧周清河的身體狀況就盲目將凜寒魔熊的精血注入到他的身體裡。要是出了什麼意外,那可就慘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緋色級血脈資質。
這傢伙居然有如此高的血脈資質,周生川遊歷整個鳶州也從未見過。歷史上除了與莽帝共掌蒼莽天下的蒼帝就沒有人擁有緋色級血脈資質。
絳色級血脈資質便已是稀有了,至於傳說中的緋色級更是聞所未聞。驚世絕豔之才他周清河不是沒有見過,有的人十九歲便已經得道,年近三十便邁入了至高無上的境界尊者境,也是蒼莽天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尊者。可是像周清河這般的天資,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周生川就是那個蒼莽天下最年輕的尊者,他的師父他是幸運的。他師父說是道選擇了他,他纔能有今天的成就。可是他覺得是命運讓他選擇了道,若不是當初發生了那件事他應該會在汀蘭陣法學院教書吧!哪有今天這般外人眼中的恣意瀟灑啊。
可再是恣意瀟灑也只是別人眼中的自己啊。他寧願沒有那麼瀟灑,只要有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