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檢察官看岑啓凡梗着背站在那兒,僵硬得像塊兒鐵,也不忍心看了,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慢慢擦肩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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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的包,鑰匙和手機都在裡面,查查有沒有什麼少的,按理說你該被監控,但是有人遠程給你做了個證,你現在可以走了……”
一個助理將東西交給江慕水,看着眼前滿臉憔悴的小女人,說道。
削瘦的女子站在不遠處,此刻已經是晚上八點,她一口水一口飯都沒吃,被扣留到現在。
拿過自己的包,江慕水捋了一下耳邊的頭髮,擡起頭。
“誰幫我求的情?明學長?”
助理聳聳肩:“我不認識,我也不瞭解,總之我們快下班了,你也先回去吧。”
房間很快變得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她的小手揣着手機,翻轉了幾下,最終重重吐出一口氣來,一邊開機,一邊打開門走了出去……
……
“嘟……”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人迅速接了起來。
“怎麼了?手機忘記開機了嗎?法庭早就散了你人在哪兒呢?說位置我去接你。”
黑色的夜幕沉沉地壓下來,在此刻猛然打開的手機裡聽見這種聲音,她有些鼻酸,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說:“開庭結束後我有點事去忙了,沒事,我自己能打車回去……”
“在法院附近麼?”
他的聲音橫加插.進來,卻一絲絲都不顯得突兀,她一愣,空曠的走廊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在走,黑色的西裝西褲,纖細非常,她握着手機一路走到外面,卻見法院臺階前空蕩蕩的空地上幾輛隱匿在黑暗中的車,其中一輛橫在臺階前亮着燈,在等她。
她一步步走下去,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輛車。
車子掉頭,開到她面前,他探身過去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月光下,他臉色有些黑,因爲着急煩躁,但看見她的那一瞬間,胸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先上來吧,這裡一個人都沒有了,就剩你了。”
一句話差點兒讓江慕水淚奔出來,她吸吸鼻子,直接上車了。
……
“六點多的時候我過來了一趟,打你電話打不通,就索性找到法庭來……”他側過頭看了一眼,道,“開庭結果我知道了,還有一些旁的事,說你也牽涉其中了,情況有些棘手,但那些人也不太清楚細節所以我沒打聽到什麼。”
他在跟她說一下午的情況,言下之意就是讓她解釋。
纖細的身影靜靜躺靠在副駕駛座上,手無意識地攤開着,手機露着,她抿脣靜靜地在思考些什麼事,像是不喜歡將自己的苦難困境說給他聽,她實在是有些太倒黴了,這些對她呼嘯而來的事情也來得太莫名。
殷千城見她不太想說話,索性下個路口走了右轉車道,抓過她的手,輕聲說:“不回家做了,我們去外面吃點兒東西。”
……
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線端上來,暖和了江慕水的內心,她愣了幾秒,然後拿起筷子來,努力讓自己有些食慾,一口氣吃了一小半的米線。
殷千城將牛肉卷放入她的碗中,看着她餓壞的模樣,放下筷子,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她一僵。
將一小嘬米線吸進嘴裡,她擦了擦嘴,一雙水眸泛着幾分光亮,輕聲說:“下午的事沒有什麼,只是我沒想到,我們圈子裡居然會有人想要針對我,這件事看起來是關乎到顧西楊案子的宣判,實際上是衝我來的,剛好司法局的人在那兒,我可能要接受幾天調查,西楊上訴的時候我就去不了了,得委託岑師兄去。”
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幾口,她又道:“我是有點受打擊,不過沒什麼,哪個圈子裡都有些明的暗的、說得出說不出的破事,我應該習慣,從業幾年沒遇到什麼坎坷,碰一次釘子也挺好的。”
挺好麼?
她的模樣看起來可不像是挺好的樣子。
殷千城沒有說話,靜靜伸出手去抓着她的小手。
江慕水又吃了兩口,忍不住停了下來,眼眶也有些溼潤,捋了一下頭髮,說道:“他們真的挺厲害,有些事情就算是默認的潛規則,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有人明知故犯,都沒什麼,但一旦擺到檯面上來,公佈出去,又逢上打擊最嚴的時候,那你就是出頭鳥。也許你做的相比別人的惡劣輕很多,也許你根本就是純粹被冤枉的,那也沒用,你就是倒黴。”
可是,倒黴的卻總是她。
總是她總是她。
做點兒什麼壞事……甚至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卻還是被人推上風口浪尖!!
她工作上得罪過什麼人嗎?招惹過不該招惹的人嗎?偏要這麼對付她!!
殷千城什麼話都沒有再講,這種事在正常職場中再常見不過,他眸色晦黯了許多,攥緊她的小手,問道:“需要我幫忙嗎?查一下到底怎麼回事,背後是誰在動手腳。”
“我知道可以查,我們圈子就那麼小,一查絕對也能查到了,”她清眸擡起,一汪晴泉中透着無辜和可憐,說,“可沒有用,就像你知道了誰寫匿名信檢舉你,你又能怎麼樣?”
她說得對。
說的非常對。
殷千城的話原本是爲了安慰她,卻沒想到她也看得那麼透徹,他可以爲了她教訓那些人,但是,有些事實撼動不了,輿論和調查是難以避免的。
她說完那些話,水眸透出一瞬間的茫然,含着一口米粉,很無助地顫聲說:“你是相信我的吧?我沒做那些,你是相信的吧?”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股不可思議的神情,冷然低下頭去,手落下去前捏了捏她的臉,道:“餓暈了嗎?開始說胡話了。”
對啊。
她是在說胡話。
整個人都險些崩潰了。
她將那口粉吞嚥下去,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抹去了眼角的一絲絲潮溼,開始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說起來有一點我不明白,”她喝了口水輕聲說道,“他們居然能夠提供從我賬戶裡轉賬過去的記錄,可我明明是一次性轉了二十萬,他們那些記錄是僞造的還是真實的,我要查一查,我的那張卡,明明是私人的沒有誰知道……”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一停,腦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張慘白的小臉僵在那裡。
殷千城愣了一下,沒聽見下面的內容,問:“怎麼了?”
江慕水想起了曾經的一些事,她這一張私人卡的密碼不是沒人知道的,也不是沒人碰過,但是……
不會的吧?
一連碰到那麼多事都是那個人做的手腳嗎?
人家都說,最親近的人也可能成爲你的敵人,但那個人,究竟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將她一步步踩到這種地步呢?
……
飯吃的差不多了,殷千城帶着她往外走,脫了西裝給她披上,她本來就瘦,一穿職業裝就更瘦的像個杆兒似的,他放她在路邊,自己一個人開車去了。
她接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殷莫霞打過來的。
“喂?慕水嗎?”
她愣了一下:“……姑姑?”
“對是我,”殷莫霞熱情說道,“這是我號碼,你存下來吧,我正確認名單呢跟你說件事,不知千城跟你說了沒有啊?下個月初千城侄子的生日,在肯辛頓酒店,你也過來吧!到時候我們所人都去,你這個還沒過門的大伯母肯定也得來啊,你說是不是?”
寒風蕭瑟,她拉緊了還帶着他溫度的西裝,說:“哦……是嗎?他還沒有說,原來是小八要過生日了,我……”
“你到時候就跟千城一起來吧,認識認識殷家其他人,還有好些親朋好友,事業上有緊密聯繫的客戶,你都該熟悉一下,你想,一個小孩子生日宴都這麼隆重,到時候你跟千城的婚禮那得多隆重啊?早點認識這些人,你結婚也就顯得不突兀啦是不是?”
“千城也是,這麼大的事不早跟你說,沒幾天了都,你記得啊,到時候一定來,姑姑和你二叔等你,聽見沒有?”
“我……”江慕水仔細考慮了一下,既然對方都發出了邀請,就算自己害怕會破壞氣氛,但相比之下禮貌更爲重要,她篤定的口吻說,“好,我會去的,我會拜見一下殷董事長,您和二叔,小八的生日我一定到。”
“那就好,”殷莫霞笑起來,“綠燈了啊,我去接女兒放學,咱們下週日見。”
“好。”
上了車,她將殷千城的西裝脫下來,看了他一眼,猶豫道:“剛剛姑姑給我打電話,說了你侄子生日的事,讓我過去,我……答應了……”
“答應了挺好的,”他很快地說道,睫毛只眨了一下,嗓音低沉流暢,“我還在還害怕你不肯答應,卻原來我姑姑說話比我有分量,下次有什麼事,我讓姑姑代我說。”
明知道他說的是寬慰的話,她小臉還是發着燙變紅了,抿了抿脣,說:“長輩提出這種要求,我不好拒絕,就算過去會不舒服被刁難,出於禮貌也得去,落下不懂禮節的名聲就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