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慧遠

上一章說到木頭見到自己封印時的熟人慧遠和尚,發現慧遠並沒有認出自己。心下暗起戲弄之意。笑着對慧遠道:

“我看你一小和尚,也沒什麼道行,怎地不在寺廟清修。盡往這深山中竄什麼?”

慧遠聽得此問,才發覺眼前道人並非來抓自己回去的,心下不由鬆了一口氣。但是想到寺中長老交遊廣闊,眼前這道人要知自己是山谷寺中脫逃的僧人,到時候將自己綁了回去卻不好。這慧遠本也是個玲瓏的角,眼珠一轉,答道:

“不敢欺瞞前輩,小僧本在離此地千里之外一寺廟中修行。近日奉師尊法旨下山化緣,卻不料路遇強人,劫了小僧化來的財物,還要打殺小僧滅口。小僧驚慌之下才入得這深山來,迷了方向,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這段胡話編造的有板有眼,要是木頭不明就理還真被這小和尚給騙過去了,可惜慧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卻怎麼也想不到,眼前站着的人便是害自己逃亡流離的禍首。木頭見慧遠一臉真摯,裝的有模有樣的,也不揭穿他。裝作沉思道:

“恩,貧道在此地清修多年,卻也不知山外居然出了剪道強盜。道要抽空去爲民除害,除了那樁禍害,你這便前面帶路,我隨你去看看。”

慧遠見木頭要去找那強盜,卻荒神了。這事本就是自己臨時編造來哄騙他的,現在這裡哪能找到什麼強盜來給他滅啊?想到這裡連忙答道:

“那強盜人數衆多,道長孤身一人,就算加上小僧也不是那強盜對數。就算道長功力高深終究怕萬一……”

木頭見他左右顧盼,不敢正視自己。越發覺得有趣,將一根神幡舞動,把個兩丈外的巨石擊了個粉碎,道:

“貧道在此山修行多年,一心問道。近日正尋思要下山去積些功德。你便來到此處,也算是天道使然,貧道這便隨你下山滅了強盜,還世間一方安寧,算是積個小功德。你磨唧什麼?只管帶路前去罷了。”

慧遠在山谷寺也只是一俗世弟子,哪裡見過這般神通。恍惚間,看着那巨石被一木柄布幡劈裂幾塊,疑是見了神仙。一個撲通跪倒在地,口中念着:

“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小僧不該欺瞞大仙……”一邊磕頭一邊將自己的遭遇一通說與木頭聽了完後口裡還一直在叫:“神仙明鑑,小僧真的不曾偷那佛像。”

木頭聽了慧遠訴說後,心中明瞭。暗道原來這慧遠是被自己無意間害了,倒是一樁因果。也罷,今日既然在此相遇,也算緣分,我就這般了了這段俗務,以免以後影響自己修行。遂道:

“我不是什麼神仙,只是在此山中閉關潛修的道人。你起來吧,我信你便是,修行之人這麼跪着像什麼話?想來我們也算有緣,我便度你開光,導你入道,你可願意?”

慧遠一聽,這是要教自己本領呢。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恍惚中疑是自己做夢,照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痛的咧牙眥嘴地,還一個勁的傻笑。木頭見他只顧癡笑,一聲斷喝:

“呔,修行之人切忌心性浮躁,癡兒還不快快醒來。”

木頭這一喝,聲音中夾雜着法力,把個覺遠震的頭暈腦脹,半響纔回過神來。慧遠本來就是個靈巧角兒,此時醒悟後,復又跪倒在地恭敬唱諾:

“弟子拜見師尊”

木頭見他如此這般,無奈道:“誰要做你師尊?我只引你入道,日後造化看你自己。你也不必呼我師尊,想你那山谷寺主持宏慧法師道行高深,你日前已入他門下。如今怎好再來拜我?”

慧遠見木頭這般說,回道:“師尊在上,容弟子明說,當年弟子在那山谷寺時,只是一打雜下人。並非寺中修行弟子,今日拜在師尊門下,並不算反叛師門。況如今弟子已離了寺院,便是自由之身了,還望師尊成全。”

木頭見慧遠說的也在理,又見他根骨尚佳適合修道。自己孤身修行,如能有其在身旁爲伴,也是個好事。便點頭道:

“你我幾番因緣,也算天意。你今後就隨我身旁修行吧。”

慧遠稱謝起身,想起師尊所說的幾番因緣不明就理,但是又不敢追問。見木頭示意自己過去,連忙走到近前,卻聽木頭道:

“天地之間,爲人最勝最上者,貴於一切萬物。人者,真也、正也,心無虛妄,身行真正,左丿(撇)爲真,右(捺)爲正,常行真正,故名爲人。是知,人能弘道以潤身,依道依人,皆成聖道。”

覺遠聽得似懂非懂,只是一個勁的點頭稱是。又見師尊伸手遞過一個物件來,

連忙雙手接過來,低頭瞧着只是一片薄薄的樹葉樣子,晶瑩剔透剎是好看。慧遠不明問道:

“師尊,這個是?”

“你既入我門下,也算是我親人,爲師本體乃一香樟木體。得證混元天道,修得人身。這便是我原身的一片青葉,上面記載着我千年修煉的心得和領悟的一些法術,你收着,日後慢慢鑽研。”

慧遠此時才明白,感情自己是拜了一個千年老妖怪做師傅了,心中暗暗叫苦,但想起剛纔木頭露的那手,回眼瞅了一回那破碎幾塊的巨石。不敢出聲。木頭見他臉上神情,知他心中有想法。也不作解釋,只叫他再走近些,隨手布了道禁制,又在外圍下了道幻陣。讓慧遠盤腿坐定,心神守一五心朝天。運起法力舉單手按住慧遠頂門,行開光之法術。這修行之路萬千法門,木頭此時用的正是一種叫做灌頂的法術,就是借己之力,打通受力者的全身經脈。助其在最短的時間內從一凡體肉胎邁進先天境界。如此一來在凡俗世間,也算是一個頂尖高手了。只是問道修行,開光只不過是個開始,連入門都算不上。真正的入門要到築基期才能算修行中人。助他人灌頂者,自身功力消耗巨大,且修行之道借外力開光並不是什麼好辦法。因爲這樣日後修行,會因爲根基不穩,影響修爲。此時木頭用此法術,也是無奈。這慧遠已經過了修行的年齡,不灌頂開光,修行速度根本跟不上。何況木頭又急着要閉關恢復功力,只好怎樣迅速怎樣來了。

慧遠坐在那裡,依照木頭的話守住心神,起初感覺頭頂一股清涼的氣灌進自己體內,好不舒暢。正享受間,突然那股力道向自己周身散去,像一把把利刃似的望肉裡鑽。把個慧遠痛的渾身打顫,迷糊間正要暈過去也好免去疼痛的感受,卻聽見木頭呔的一聲斷喝,自己又回覆清醒。慧遠心道:完了完了,這妖怪嘴上說收自己爲徒,這卻是要折磨自己性命。想開口叫罵,卻發現出不了聲音。心中愈發驚慌。那些氣力在體內遊走,痛的慧遠狠不能就此死去一了百了。心中連恨木頭的念頭都沒勁提起,只一味的抽搐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慧遠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完了,就在那瞬間完了。醒後的慧遠第一個動作就是摸摸自己的頭頂,一片清涼,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輕鬆,渾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氣似的。慧遠想,此刻要是有一頭牛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有信心一拳釘死它。然後又覺得好笑,自己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強過?其實慧遠沒有高估自己現在的實力,莫說是一牛,憑藉現在他已經進入武學的先天境界,也就是修真的開光期。就算是一頭大象,全力一拳也能打死了。

“醒了還楞什麼?還不快起來打坐?”慧遠聽到打斷自己幻想的聲音,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見木頭在一旁盤腿坐着,雙目微閉。忙道:

“謝師尊恩賜”此刻慧遠覺得其實師尊是個妖怪也沒什麼,起碼對自己蠻不錯的。

“不用了,從此處向北,十里之地有一河流,你先去洗個澡吧。”

慧遠此時才聞到自己身上一股濃烈的惡臭,全身上下黏糊糊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聽見木頭吩咐,不敢怠慢,趕忙朝北方跑去。不動還不打緊,這一動嚇了自己一跳,慧遠看着自己身後的木頭,支支吾吾的又不敢開口,正要轉身離去。只聽木頭道:

“你不必驚訝,我耗費功力爲你開光,引你進入先天之境,你現在的修爲在俗世中相當於宗師級別的身手了。不過以後的路還長,你要警記,修行問道,以誠而入,以默而守,以柔而用,用誠似愚,用默似訥,用柔似拙。天長日久執者持之以恆方得天道。”

慧遠聽不懂後面的話,但是對於宗師級別卻是知曉。心中興奮,又對木頭施了個大禮,轉身朝北奔去,越跑越快漸漸沒入雜草。木頭見慧遠這般表情,想起自己當年達到化神期的時候修成人身,也是這般興奮。心中頗多感慨,不能平靜,遂架起神幡升至雲端。遠見慧遠一路朝北一路狂奔,再往遠處看,一條大河渺渺在望,以木頭此時的心神修爲,眼力更能看見天際之處,那獵戶升起的篝火煙兒,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木頭看得入神,不由朝那大河飛去,落在河灘上,興致來了隨口唸道:

靜坐沙河畔,

自然闕蒼天。

滴血夕陽碎,

渺渺升孤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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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遠一路向北,十里的路程不多時便望見大河的沙灘。卻見一人正在沙灘上靜坐着。覺得像是自己的師尊,心下好奇。遂腳下加力朝那人狂奔過去。

“師傅”

慧遠的聲音打斷了木頭的沉思,木頭轉過身來,對慧遠說道:

“去河裡把身上洗淨了”然後又仰頭看着遠處的天空。慧遠看着自己這個剛拜的師尊,感覺那背影在風中透着無限的淒涼與落寞。與漫天通紅的晚霞融合,自己達到先天境界的靈覺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明確的聽到師尊的聲音,還以爲是因爲自己太興奮太感激師尊而產生的幻覺。

此刻,慧遠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在那遙遠的小鎮許多事情,想起了因爲生活所迫,跑到山谷寺出家。想起了自己落難時提醒自己,幫助自己的慧真。想起了山谷寺裡,要自己離去的老和尚。師徒二人在河灘上沉默良久之後,慧遠默默走到水裡,將身上洗淨。回頭看木頭,還在那裡沉思。慧遠不知道師傅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此刻的師傅纔是最真實的的存在,慧遠在心裡默默發誓,此生不管師傅是妖是人,自己都跟定他了。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以後的全部,木頭似乎感覺到慧遠的思想的轉變,轉身對慧遠道:“走吧,回剛纔的那山谷”說完也不理會慧遠的反應,徑自架起神幡,飛了回去。

慧遠一路狂奔回到山谷的時候,木頭在那片野草叢生的旁邊站着。慧遠還沉浸在剛纔的氣氛中沒緩過勁來。也不說話,只是在木頭的身後靜靜的站着。良久,木頭祭出神幡,對空地上劃了個符咒的軌跡,那片空地中現出一個大坑出來,這便是木頭當年紮根的地方。師徒兩人走下土坑,木頭又回頭畫了個幻陣,從剛纔他們站立的地方看過去,那地方依舊的枯草叢生,土坑絲毫沒了痕跡。而師徒二人的身影也不見了蹤跡。做好一切後,木頭開始指點慧遠一些基本的打坐納氣功法,然後丟下慧遠一人在那裡打坐,自己跑到一邊,又畫了個幻陣,自己坐了進去。木頭在陣中看着慧遠入定之後,才復又出來在他身邊加了個幻陣,這纔回到先前畫的陣中恢復功力。

師徒二人在幻陣中各自打坐修煉,山中無日月。慧遠剛受灌頂入先天境界,第一次打坐時間較長,而木頭心性修爲本就到了分神中期,現在打坐只爲了恢復功力,也是越久越好。兩人就在這坑中,一坐數日。這日,木頭感應到慧遠從入定中醒來,遂撤了陣法。見慧遠已經到開光後期,不日便可突破,進入築基期。心中頗覺滿意,正想誇上幾句,卻聽見慧遠的肚子骨碌碌的直叫喚,纔想起慧遠和自己不一樣,乃是人體。沒到避谷期修爲,根本不能像這樣不吃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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