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蔓醒來時正趴在河岸上,半個身子仍陷在河水中,涼風襲來,激起幾個寒顫。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沒有印象?”唐蔓爬到岸上,望着四周迷茫不已,“我明明已經對日落之島很熟悉了,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唐蔓望着河流出神,“這條河好熟悉,我好像見過”,手猛然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我記得這裡的河明明比較寬,怎麼會,這裡應該還是河啊,難道……難道這裡之前下過封印,把河岸這邊隱藏起來了嗎?”
唐蔓慢慢朝裡走着,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裡自己的確沒有來過,之前以爲只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沒想到裡面另有景緻。
走了不久,與對岸的景色倒沒什麼不同,只是唐蔓覺着這裡似乎隱約能察覺到靈氣,雖然不多,卻深沉雄厚,像是從地底散出一般,一路分花拂柳,前方現出一棵通體雪白的樹來。
唐蔓此前並未見過這種樹,所以也叫不出名字,這樹約有五米多高,通身雪白,枝椏交錯,枯枝無葉,仔細看去,有些樹皮已經快要脫落,毫無生氣。
唐蔓將手覆上去,一股冰涼之意順着手心直達心底,“好奇怪,怎麼這麼涼。這樹難道已經死了嗎……唉,真是可惜了。”
唐蔓看着這樹雖是枯枝已死,卻依然很喜歡,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安詳之感,便準備在樹上躺着歇了,可惜樹太涼,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受不住,加上讓那條大蛇一嚇,如今睡在樹上已經有了陰影。
“對啊,既然要在這裡長住,總睡在樹上也不是辦法,我爲什麼不自己建座屋子,一來有個棲身之所,二來也給自己找個事做,對,就這麼辦”,唐蔓瞬間有了動力,精神也好了起來。
自此以後唐蔓真的認真建起房子來,每日早出晚歸,親手伐木造房。因爲之前沒有經驗,蓋了許多次都不成功,這反而讓唐蔓更有興致,過了幾個月,當真挨着這棵白樹建了座木房子。
“好了,終於建好了”,唐蔓摸着黑色的鼻頭,望着這座木頭房子滿足的笑了起來,跑進去在房子裡雀躍的轉來轉去,絲毫沒有察覺到屋外的白樹異動。
白暮上神從白樹之中現出身來,臉色頗有些不好看,“還真的在這裡建起屋子來了”,白暮無奈一笑。
世人只知日落之海領主白暮上神,出世之時就位列上神之位,不知其爲誰,從何來,似乎從他第一天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就是在終歸山大殿中,接受帝尊所封神位。從此都傳日落之海有位白暮上神,天賦異稟,前途不可探,智謀不可量,風姿動八荒,清冷凍斷腸。
其實只有白暮自己知道,他是如何從一粒白暮樹的種子一步一步破土發芽,在這毫無靈氣匯聚的落日之海走到今日。白暮之樹,生來遲暮,這世上的白暮樹,大抵都難以存活,往往不是死在破土之時,便是靈識甫開之日,更遑論成靈成神。到了這幾千年,就只剩下白暮自己了,他獨自在這裡默默立了七萬多年,直至一念成神,化作人形時便有上神之力。
白暮向來習慣在老地方修煉,自己在這裡修習了七萬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要在此處建屋子,習慣清冷的他不免有些不習慣,這些日子看着唐蔓認真築房,開始以爲她只是一時興起,不曾想……白暮心中一動,化作樹形立在原地。
“我要在這裡再放張桌子,這裡建座花園,我還要在後面種些瓜果蔬菜,太好了,太好了”,唐蔓圍着房子開心的轉起來,裙裾隨着一起飛揚,跳動着喜悅。
“這裡還有一棵這麼與衆不同的樹陪着我,我真的已經很滿足了”,唐蔓望着白樹說道,“無聊的時候我們就說說話,希望剩下的九十九年不會太漫長。”
唐蔓如她所說,在屋子周圍又種了許多花菜果蔬之類,像過起了隱士般的日子。打理花草,種菜吃飯,在島中閒逛,在屋前發呆,靠在白樹旁說話,講一講以前在木神的應天院讀書的糗事,說一說在央國治理國家時的日子,有時自顧自笑着,有時又自顧自流着淚,只有白樹不發一言,靜默的佇立。
時光雖仍是難捱,總算是能消磨一些,晃晃悠悠,已過了三十年。
如往常一般,唐蔓摘了幾個番茄預備當作早飯,剛剛洗過,坐在屋前啃着,卻差點整個噎在肚子裡,鼻頭一酸,連帶着眼睛也溼潤起來,連呼吸都收斂起來,生怕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不見。
冷續臣站在遠處,仍是臨風玉樹的模樣,與唐蔓遙遙相視,許久,才艱難的挪動着身體,慢慢朝她走來。
唐蔓心中翻江倒海,拳頭握的緊緊的,自己在日落之島三十年不曾見人,常常不作裝扮,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不好看,唐蔓懊惱起來,恨不得現在進屋好生梳洗打扮一番。
冷續臣立在眼前不做聲,讓唐蔓更加不自在,只好自己先開口問:“你怎麼來了?”
“還好嗎?”
唐蔓扯了個笑說:“當然好啊,你看我把這裡收拾的多舒服,你呢,還好嗎?”
“還好,我現在是休循的國主。”
“是嗎?那你父親呢?”
“父親因爲清漪的事受了刺激,已經隱退。”
“哦,是嗎,那,恭喜你啊。”唐蔓艱難的從喉嚨中一字一句的蹦着,與冷續臣之間突然多了幾分陌生。
“如今我既然當了國主,就很需要玄思玉佩,所以今天,我來找你,是希望你把玉佩交出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冷續臣一字一句的說。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既往不咎,你也認爲玉佩在我這裡,你不信我?”唐蔓不可置信的睜大着眼睛,直直看着他。
冷續臣冷眼從懷中取出一塊月牙形狀的瑩白玉佩,“這是玄靈玉佩,它與玄思玉佩本是一體,此次,是它指引我找到你的,證明玄思玉佩就在你身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唐蔓心中一痛,繼而巨大的悲傷鋪天蓋地席捲而來,“我說我沒有,你信不信?”
冷續臣沉默着不說話,過了許久唐蔓悽然一笑,“我一直在等你,終於等到你,卻等來這樣一句話,你若不信我,就走吧。”
“把玄思玉佩交出來,清漪和小寶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就當,就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小寶?小寶怎麼了?”
冷續臣從懷中取出一片已經有些枯萎的綠蔓葉子,“這是在斷裂的寶琴旁發現的,小寶一直把你當作最親的人……”
唐蔓往後退了幾步,終是忍不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也想信你,可是這些年,這麼多證據依然直指着你,連玄思玉佩也在你手上,終歸之宴上你一句解釋也沒有,你讓我怎麼信你……”
“終歸之宴,你當時在場?你在,卻沒有站出來,任由……”,唐蔓捂着胸口,覺得再多說一句自己的心臟就要裂開。
冷續臣伸出手,一滴淚不經意劃過眼角,“把玄思玉佩還給我。”
唐蔓斷斷續續悽然哼笑着,“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看見你。”
說完,一股強大的封印拔地而起,唐蔓藉助在魔靈窟拾到的碎片之力將冷續臣送出落日之海,手中緊緊握着破碎的鏡片,汩汩留着血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