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當那條裂縫明顯的展現在眼前的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以芫只記得那一個月裡她和靜檸漸行漸遠了。

高三進入最後衝刺的一百天了,很多家長開始每天給自家孩子送午飯和晚飯。靜檸家也是。以芫還是得去食堂打飯然後找靜檸一起吃,每次等到以芫去找靜檸時,靜檸已經和思淼吃了一會兒了。以芫不得不承認那一段時間,靜檸跟思淼要比跟自己更親密。

那段時間,以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對於很多事情力不從心,還變得很敏感。可以說已經到了極其敏感的程度了。誰一句話一個眼神會讓以芫想很久,她以前是不在乎這些的。而偏偏在這個時候,靜檸開了一個玩笑。

以芫和靜檸下了晚自習一直都是一起走的,那天也不例外,靜檸因爲是物理課代表要把卷子抱到辦公室交給老師。靜檸從辦公室前門進去的,以芫就趴在欄杆上等她。以芫想起上次趴這兒是擔心曾子梚,想等等他,結果沒等到。

等了幾分鐘了,以芫覺得不對勁,交個卷子要不了這麼久啊。以芫探頭往辦公室裡看,物理老師座位沒人啊,把所有位置全掃視了一圈。以芫嘲笑自己似的笑了一下,以芫明白了,她從後門走了,把自己丟這兒了。

高一的時候她沒有等到曾子梚,高三的時候她等不到靜檸。

第二天,靜檸還是給以芫帶早餐了,繼續和以芫一起吃,以芫看着靜檸什麼也沒發生過的臉,沒有說一句話,早餐也放在一邊。以芫想不明白是她逗自己玩無意的還是因爲什麼故意的,可是不管因爲什麼,靜檸以前都不會這樣的,她不覺得這太過分了嗎?

以芫和靜檸再也沒說過話了,看見了也當沒看見,不認識對方了。

如軼勸了很多次,無用。她倆誰都不是會先道歉的人。

以芫沒想到在高中的最後幾十天裡,日子竟是如此難熬。琳子轉回去上高三了,小敏不參加高考所以也不怎麼來學校了。以芫在學校可以說已經沒有朋友了,只剩如軼了,可如軼跟自己不一樣,如軼是要衝刺高考考好大學的,不可能一天去纏着如軼的。

以芫陷入了一個死角徹底走不出來了,越發敏感越發孤獨。最後幾十天了,沒有誰顧及得了誰。

楊楊軒把自己的風信子叫以芫幫忙養着,偶爾會來後面和軼芫寒暄兩句,大概覺得以芫一個人在角落有些可憐吧。張欖昊時不時也會來後面和以芫逗逗樂。

張欖昊可是班上包攬理綜第一名的常客,有時候會是林域。林域和班上好幾個同學都來問過以芫和靜檸發生了啥,然後會說:“最後這麼幾天了,你倆有必要嗎?”以芫通常只是笑笑說一句:“沒事兒。”

每天最美好的時候大概是跑完早操回教室,太陽的光線開始出現。

以芫推開窗戶,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把風信子放在窗邊,微弱的陽光照耀在牆上、樹上、有時候還會出現在教室的黑板上。樹葉又開始長出來了,那一棵櫻花樹已經有許多花苞了,有幾朵甚至馬上就要綻放了。教室裡讀語文讀英語背公式的聲音都有,窗外是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這樣的早晨也看過幾百遍,依舊能治癒自己片刻。

以芫看着他們每天向食堂跑去吃早飯,學弟學妹在打掃衛生,來來往往。最有意思是第二節課下,每個班去搬水,他們都會搬上樓梯後放在地上滾到教學樓門前在搬。一排十來個學生,每個學生面前一桶水在前面滾。

到下午就看着光線變弱直至路燈亮起。有一次雨後,以芫看見了彩虹,那道彩虹很短,以芫一眼望去,剛好在那棵松樹的樹尖,掏出相機記錄下這個美麗的畫面。

下雨天就看雨聽雨,看各種各樣的傘在雨裡穿梭,也不乏有沒帶傘的人在雨裡跑來跑去。

那段時間的以芫靠這些給治癒片刻。治癒是個極其緩慢的過程,而劇烈的崩塌卻只需要一瞬間。

又一次月考,於是那個位置不再屬於以芫了。但以芫坐回了寒假前那個最後一排位置,最後兩排的位置幾乎不會怎麼變化,永遠會是這幾個人。

曾子梚出去體育考試了,大概得一星期纔會回來。

李陽過來找楊曉寒暄,進入高三了大概是因爲前後桌,曾子梚和李陽熟了起來,不過看得出來是表面關係。李陽也是常年盤踞在班上倒數前三的,也是一痞子,本來是在開玩笑,但他說得話依舊傷害到了以芫。以芫看着他以最不正經的樣子說着深深刺痛以芫的話:“曾子梚說你長成那樣,怎麼可能呢。”

李陽的這句話不是玩笑吧,曾子梚也不是說得玩笑話吧。以芫陷入深深的懷疑,辯不明真假。

以芫的心情是很起伏不定的,通常是陷入鬱鬱寡歡中。那時候的以芫還不知道什麼是抑鬱症,身邊也沒有人知道。老爸不讓以芫帶手機去學校了,其實她的手機啥用沒用,還特別卡,她只是用來聽聽歌。於是她覺得日子更加難過了。早自習同學們都在讀書背書的時候,她在偷偷吃早餐。吃早餐的時間,她借了如軼的手機跑到操場聽歌,天氣還不算暖和,操場除了除了阿姨在撿瓶瓶罐罐沒什麼人。以芫就那樣戴着帽子躺操場上聽歌,也不在乎是否會有人注意到她這怪異的行爲。直到上課鈴響起身緩慢的向教室走去。

她每天都不想在教室裡,白天會好一點,可一到傍晚以芫只想一個人待着,她覺得快喘不過氣了。那段時間以芫經常請假回家,沒有什麼理由再請假了,以芫直接去辦公室給班主任說自己情緒不對。每次請假都得給家長打電話,老媽一聽說是因爲心情不好,覺得以芫是在抽什麼風,但還是同意了。

以芫一張十分木訥的臉走回家了,她想哭的,卻不知道爲什麼哭不出來。她想起上次一張很簡單的數學卷子,自己卻還是那麼一點分數時,強忍着眼淚,一走出校門淚水彷彿水壩開閘,一路痛哭回家。那時候老爸老媽很理解她,她偷偷聽見老媽跟老爸說:“題做不來自己也不好受,也沒什麼辦法,唉!”

可是這次不一樣了,幾分鐘後爸媽回來了。老媽首先就是給以芫一頓劈頭蓋臉的罵:“你讀書是在好玩嗎?三天兩頭要回來,我接你們班主任電話都不好意思接了。這次說什麼心情不好,你一天是幹什麼了還心情不好,你在學校是愁吃還是愁穿啊。還情緒不好?”

以芫沒有想到的是一向脾氣溫和的老爸也開始罵自己了。除了初中那次家長會,老爸怒氣的臉又再一次出現了。聲音裡也滿含着怒氣和嫌棄:“我們花幾萬塊給你去讀書是讓你天天往家裡跑嗎?最後這麼四十幾天是不是讀不出來了,讀不出來了明天就去退學,不知道你一天腦子裝得是些什麼,是不是跟他們那些一樣要瘋。”

以芫已經哭得抽泣了,喘不上氣了。她不明白,她就是想一個人待着而已,卻被爸媽如此惡語對待。以芫蜷縮在被窩裡,整個身子都在抽搐了可停不下來哭泣,原來爸媽這麼嫌棄自己,她接受不了自己被身邊最親的人如此對待。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任性不懂事,可是她真的只是走進了一個死角出不來,她只是想有一個可以逃避一下的空間。

老媽進來安慰以芫:“能考多少考多少,最後幾十天堅持堅持就過去了,別哭了。”摸了摸以芫的額頭,給以芫掖好了被子。以芫不記得哭了多久,只記得很久很久,眼睛很疼,哭睡着了。

第二天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腫了一天。如軼和王林盈注意到了,問以芫。以芫搖搖頭不說話。一整天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