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決定喬裝前往圖國的那天,正是十一月十一日,方初晴已經身在圖國之內,正處於冥想狀態。
如果她沒有離開要塞,如果她放棄自尊,現在是不是已經嫁給沈瀾呢?是不是感覺更幸福一點呢?怪不得“難得糊塗” 這四個字是很難達到的境界,她做事從來瞻前顧後,沒有不顧一切的時候。
因爲,她重生前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也就是“天生沒有利用價值,男人見了自動放棄”的類型,從不能指望白馬王子來拯救,什麼都要靠自己,當然會考慮得多些,在那種叫“穩定”的東西到手之前,她不敢扔出自己的籌碼。
說起來,這是有點小小的自卑吧?可是。。。此刻她真的有點後悔了。假如,她胡作非爲、過得暢情肆意、不管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肯定會活得更痛快。重生的這一次,是老天給的幸運大禮,她何必拘泥於外在,而不順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呢?
她愛上沈瀾了,這點庸自疑。她很願意嫁給他,這一點也庸置疑。了不起,當他再有別的女人時,她再抽身而去,瀟灑轉身,也沒有什麼不是嗎?心痛,才能證明愛過,不然像現在一樣空落落的,其實更難受。
她現在突然想起了那句著名的臺詞:曾經,右倚份真誠滴乾情拜災餓面淺,餓莫氣拯西。。。。
不過,想雖然是這麼想,要她這麼做卻很困難,放下心防和喪失理智只有一線之隔。但她並不後悔來圖國,這從她一進圖國境內不對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倍感親切的感覺,還有對所有事物都抱有強烈的熱愛感覺有關。
桑青就是圖人,她也是圖國人,她再沒有懷疑!但她或者說是桑青,難道真是那個什麼圖瑪公主嗎?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她就在這種矛盾與掙扎的心情中中跟着齊山到處走。圖國國土面積很大,但大部分是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山峻嶺、凍土寒田,國民聚居在大城市還沒有江國的一半多,而且大多數顯得高大結實但寒愴落後。圖國是最強的,也就是他們的軍隊。
所以,商隊在到達圖國最繁華的地帶後,立即化整爲零因爲各個商人都有自己的經商渠道,他們結伴而來,不過是爲了在路途中依附強者,然後就地分靜,並在約定的時間內再度回來聚首,再一同回北境。
在跟隨着齊山往來於各大城邦期間,齊山對她的關照可謂是無微不至,所以她根本沒吃一點苦,就跟來了一趟生態旅遊惟的,到哪兒都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和當地居民還可以自由交流。以至於後來圖國的商界盛傳齊大官人是個大孝子,帶着家中長輩前來做生意,侍候得那叫一個周到。
方初晴氣憤,儘管她爲了保暖而易形而穿得像個胖大媽,可本質上是個美女好當了?年紀小着齊山好幾歲,怎麼看也不像他母親一輩的人呀。看來圖國人都集體缺乏難生素A,視物不清。
而圖國人最缺乏的,實際上是物資,這是方初晴最直接的感受。
苦寒之地,不利於農作物生長,聽說在江國南邊一年四熟的稻苗和麥苗在圖國也就一年一熟,而且收成不好。以這樣的土地養活那麼多人民是不可能的,於是爲了吃飯,他們就搶。可也因爲如此,其他四國視圖國如洪水猛獸,不肯開放邊界與他們進行自由貿易,導致了圖國的商業幾乎開成空局。
其實越是氣候惡劣的地方,越是容易產出珍貴的東西。比如珍稀的藥草、礦石、木材、動物和皮草等等。方初晴親眼看着外來的走私商務以普通話的糧食和日用口就換回整車整車的礦石,運到江國或者是宋國後稍一打磨切割就成了極其昂貴的寶石。更別提那些人蔘、靈芝級的藥材等,白菜價就能買到。正是這種暴得吸引得齊山等商人,不惜打點上下,冒險通關,哪怕把利潤交給邊軍一半也願意。
沒辦法,圖國的糧食和日用品匱乏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這種不等價的交換令她莫名其妙的惱火,覺得“自己人”受了欺侮,不由得痛恨起這批奸商來。其實圖國人雖然野蠻好鬥,但大多性格爽朗直接,普通民衆的話,壞心眼兒很少。倘若圖國能與其他四國建立個自由貿易區,五國互相有商業往來、民衆可以正常做生意的話,利用好圖國寶貴的資源,人民是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的。那時,大家都可以賺錢,不會把財富集中在一小批商人的手中,國與國之間,更沒必要打打殺殺個不停。
在四國百姓眼中的圖國侵略者,其實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打他,他也照樣會疼會流血。在男人出征的時候,母親和妻子照樣牽腸掛肚。孤兒,照樣可憐而脆弱。如果不是爲了活着,戰爭有誰會喜歡呢?
也不知爲什麼,隨着對圖國的瞭解越來越深,或者說某些隱藏的意識越來越強烈。方初晴極不願意江圖兩國再度交戰,心裡還浮現出一整套爭取和平發展的治國的方略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詳細的把各種商品交換的細節和沿途見聞全記在了個小本子,好像她之後會着手治理一樣。
“初晴以後也要學做生意嗎?”看方初晴認真地寫寫畫畫。齊山微笑着問。
通過這次旅行,方初晴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齊山的能量,簡直是布衣財政大臣。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黑白兩道通吃,就連他們來時路上遇到的劫匪,聽說是齊大官人的商隊都很給面子。要知道錢財是最大官職嘛,有利益驅動,花花轎子人人擡,誰會爲難他?當然,他也相當會做人,能與各方勢力周旋而不傷自身,即不得罪人,也不被人貪去太多,所以各國的商道,他都鋪得遊刃有餘。
“說不定以後你會後悔帶我來這一趟哦。”她擡起頭,真半假地說,“如果邊界開放,商戶們蜂擁而至,打破了壟斷,你就賺不了這麼多錢了,商品的交易價格也不再是少數人說了算要看市場規律。”
她說的新鮮詞,齊山半懂不懂,不過能明白大致的意思。他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我已經賺夠了,銀子積累到一定程度叫有錢,再往上加就只是個數目而已,再沒有意義。而且邊界真能開放,做生意會輕鬆很多,寧願少賺 點,輕輕鬆鬆不好嗎?”說着,他極快地瞄了方初晴一眼。
他真是好眼光。以前只愛她外表俏麗溫柔,性格活潑大方,人又善良。可越是接觸,就越是發現她可能不是平常人,那份高貴典雅的氣質總是不經意就流露出來,不是普通貴女可以比擬的。可爲什麼,她說自己是右師王的婢女呢?
“初晴有辦法讓邊界開放?”他試探着問。
方初晴嚇了一跳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連掩飾性地笑道,“齊大哥說哪裡話?我一個小小女子能有什麼作爲,不過幻想一下罷了。”本來,她是想到圖國追查自己的身世的,做爲“公主”,她也進了優加城探訪,可是並無所獲。
在這件事上,刀子不能魯莽,畢竟有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大人物要殺她。她不能像某些影視劇中描寫的那樣,直接跑到皇宮的大門口喊;我是公主,都經我閃開。本宮要進宮!她雖然不聰明,可也沒白癡到那個地步。
而正當她對調查身世一籌莫展,考慮要不要請齊幫忙,賄賂幾個相關官吏,從內部入手時,她的願意卻突然轉變了,由爲了自己轉變爲了整個國家,從調查身世變成了調查市場。也許,以後要跟齊山到其他四國轉轉,瞭解一下建議自由貿易區有多大的可能。
這種轉變聽起來多高尚呀,可方初晴知道那是她受了桑青肉體的左右。不過後來她發現也並不全是殘留意識的作用,因爲似乎“她”內心深處渴望圖國富強,不再做欺凌他國的惡人,但那些貿易上的事完全是受到現代教育的她的思維。
到這時候,她已經分不清她是方初晴還是桑青了,只覺得爲圖國做事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她也就不再掙扎,打算順其自然。如果身份的認知是每一個穿越者或者重生者必須經歷的,那麼。。。來吧!
就在這種“商務旅行”中,她和齊山的感情變得很融洽,但那只是在朋友的定位上,可她的治國想法和她的現代思想卻融合得非常完美。
轉眼進了臘月,商隊中人在圖國腹地的一個名爲百安鎮的地方集結,打算臘月初五轉身,約臘月十五可以到北境,帶着這次滿載而歸的貨物,大家都能過個紅火的肥年。而因爲今冬還沒有一場大雪,北軍不能回京輪休,想來沈瀾也不能回家的。
回到江國的邊界,會遇到沈瀾嗎?要去見他嗎?這件事方初晴每天都會想幾遍,不知道他發現她跑掉會有什麼反應?帶人追捕是一定的,但恐怕也想不到她會到圖國來。她祈禱他不要猜到她的行蹤,而半個多月後他還沒有出現,她又有一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