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有兩種釋義。一,表示處境困難,狀況難以處理。二,形容神色、態度不自然。
五更覺得自己這兩項全佔了。中元的一番話,前面聽着像是在發好人卡,中間感覺是在情感傾訴,後又有些趁着氣勢告白的氛圍。
西野在最關鍵的地方打斷,五更反倒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掐準了時間。
此時,西野和中元對視着,五更夾在中元,就算她再怎麼木訥,也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屋內的空調溫度正好,她卻感覺自己額頭冒汗。三人就這麼給詭異地站在門裡門外,空氣像是凝膠一樣。誰都沒開口說話。
五更覺得自己作爲家的主人,還是有必要打破這個緊張的氣氛的,只是她剛要張嘴,西野反而搶在了她的前面:
“不進來坐坐嗎?中元桑。”
“……嗯,麻煩了,西野桑。”
按理說,這應該是五更這個聚會場所提供者說的話,西野這麼說,倒像她纔是這個家的主人一樣,多少有些宣揚主權歸屬的嫌疑。
五更倒是沒多想,只是聽到了中元的回答,反而吃驚。自己前前後後邀請了好多遍,中元都婉拒了,可西野一開口,她反而應下。五更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中元進屋關門,坐在玄關處換好鞋子,微微躬身說着“打擾了……”往客廳走去。留在原地的五更抓了抓腦袋,稍微怔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生田倒是興奮,見中元進來忙迎了上去,情緒熱烈。
五更家聚會用的餐桌並不大,正常供六人用餐,八個人稍微擠一擠也可以,人數再多的話就很困難了,所以之前的聖誕聚會,才專門開了陽臺,搞成了自助餐的形式,避免了人多擠在一張小餐桌的情況。
當五更回到客廳的時候,中元和西野都已落座,生田把小飛鳥擠到一邊,和中元有說有笑地聊起來。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五更正好被夾在兩人中間,她也沒多想,徑直坐了過去。
情人節聚會再開。
正如中元所說,她參加聚會的次數並不多,寥寥幾次,遠不如蹭飯小能手生田小飛鳥放得開,秋元因爲多次承擔了料理方面的重任,再說她本人很擅長照顧她人的情緒,所以倒沒顯得不自在。
只有中元,雖然坐在那裡和生田聊天,但總有一種做客感,戰戰兢兢的感覺,應付着生田高漲的情緒的同時頻頻回首,往五更這邊觀望。也難怪其他成員對中元有些顧慮地相處。
五更看向身邊的西野,發現她視線停留在中元身上,不是平常笑嘻嘻的表情,反而有點類似於電量耗盡的狀態,有些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麼。
秋元察覺到了西野情緒的異常,她看向稍微有些僵硬的中元,主動把最後一塊蛋糕遞過去,中元有些慌張地道謝接過。
“娜娜賽。”秋元小聲地叫西野,她這纔回過神,茫然地地看向秋元。
見西野這幅表情,秋元心裡疑惑,玄關處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她這麼動搖,但此時也不是詢問的時候。
秋元做出無聲的口型。
巧克力。
啊啊,西野這才驚醒,將手伸進放在身後的帆布包中,只是,觸及的剎那,她反而停下來。
不對,她在心裡說,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把視線重新轉回到中元臉上,對方也在有意無意地看她。
西野心中不好的預感漸漸加重。
在門前看到中元的表情,她就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對。中元的慌張和不自然,她都看在眼裡,包括那隻從包中縮回的手。
巧克力。
只是送出巧克力的話,對方怎麼會露出那副被抓包的表情,包含着歉意與羞澀,以及重要的心意沒能說出口的遺憾。
中元想想五更傳達什麼樣的心意呢,感謝?還是其他?
西野心中有了大致猜想,卻無法證實,她心裡在意,彷彿陷入泥沼中,越是想要脫身,便越是下沉。
不能逃避,她想。
西野坐正身子,在秋元疑惑的視線中,開口:
“中元桑……”
猶豫了下,還是下定決心。
“中元桑剛剛在門外想對小宵說什麼呢?”
可能是心裡焦躁的緣故,她投出的直球,乾脆而迅猛,沒有拐彎抹角,沒有迂迴繞行。連西野自己都覺得,這不像是自己能說出口的話,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大家驚訝於西野言語中透露出的魄力,聲音都淡了一些。
“……工作上的事?”高山問。
“情人節晚上還有什麼工作。”生駒吐槽。
秋元頗爲擔憂地看着西野。
只有小飛鳥自顧自地吃東西。
“日芽香找逝宵醬有什麼事嗎?”生田望着中元問道。
“……不,沒什麼。”中元微微搖頭。
“但是剛纔在門外中元桑的確是想說些什麼的,對吧?”
西野的聲音稍微大了些,急了些,幾乎是接在中元的回答之後。
這像是質問一般的話,使得餐桌上的氣氛停滯了下。
“其實沒什麼,日芽香只是來表示下感謝,你看,去年我不是幫她趕走過私生飯嗎,之後我記得也和娜醬說過這件事。”
氣氛稍微有些不對勁,不得已,五更只好站出來打圓場。
“原來是這樣。”西野點着頭,笑了。
五更鬆了一口氣。
然而西野緊接着說道:
“可我問的是中元桑,爲什麼小宵會回答呢?而且小宵從什麼時候開始叫中元桑日芽香的呢?”
西野的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五更卻突然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有股寒意縈繞在周圍。
原本還在打鬧的生駒頓時安靜下來,看了看笑容滿面的西野,又看了看直冒冷汗的五更,縮了下脖子,沒出聲。高山和秋元對視了一眼,也都沒說話。
小飛鳥夾着雞腿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拿回來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扁着嘴求救似地看向五更。
五更雖然在西野微妙的視線注視下坐立難安,但總算沒對小飛鳥的尷尬見死不救。
她輕咳了一下,“飛鳥你想吃就吃好了……”
這實在算不上是一個妥當的解救方式,可小飛鳥好歹有幾分機智。她眨了下眼睛,筷子換了個方向,把雞腿放在生田面前的盤子上。
“生田醬,給你,你還沒吃飽吧?多吃點,別餓着。”
這招用得着實巧妙,一石二鳥地既化解了尷尬,又凸顯了一波團愛。生田還沒反應過來,盤裡已經多了只雞腿。
一旁的中元抿了抿嘴。
她不請自來,本來就有種不合時宜的歉意在,覺得打擾到了幾人的聚會,態度上自然弱了些。面對西野兩連問的追擊,心中猶疑着便沒有正面回答,反倒害跳出來緩解氣氛的五更中彈。
“我就是想和逝宵醬道個謝而已。”在沉寂的空間中,她輕聲說道。
“爲什麼?”
“……上次幫我趕走私生飯的事。”
“上次?去年十月份的事現在感謝?”
“……”
對話便停在這裡。
五更此時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如坐鍼氈,特別是她夾在兩人中間,像是誤入戰場的新兵,在槍林彈雨中無所適從。
她掃了下生田和小飛鳥,發現平時鬧騰不止的兩人,此刻正襟危坐,乖巧的像是犯錯被大人訓斥的孩子,大氣都不敢出。
特別是小飛鳥,緊張的臉憋得通紅,估計第一次經歷這種硝煙瀰漫的場面,頻頻向五更使眼色,“你快做點什麼啊”的意思表露的很清楚。
關鍵五更就處於事件中心,自身都難保,哪有心力去考慮力挽狂瀾的事。
西野很奇怪,不,何止是奇怪,簡直就是異常,超常,黑化暴走。
她到現在還是笑吟吟的表情,生氣是肯定在生氣,只是氣到了什麼程度,爲什麼生氣,五更一頭霧水,總感覺其中有着不得了的誤會在。
這個尷尬到能擰出水的氣氛,持續了大概幾分鐘,五更感覺已經過了好幾年,距離自己成人禮的日子也不遠了。
“……那個,你們先聊,我去趟洗手間。”
她終於是忍不住了,待在這裡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不得已只好暫且脫身,出去冷靜下。她儘量不去看小飛鳥她們投來的“你這個叛徒!”的視線,剛要起身離開,中元卻抓住了她的手臂。
“……日芽香?”
中元低着頭,抓住五更手臂的手卻逐漸用力。
半晌後,她擡起頭,灑脫地笑。
“逝宵醬,我有東西想親手給你。”
感受着身後刀子一樣掃視的視線,五更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那個……等我去完洗手間回來再說不行嗎?”
可中元已經從包中拿出巧克力放在五更的手上,甚至都沒問五更願不願意,動作中透露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這份巧克力一看就和生田收到的那份同出一人之手,只是包裝更加精美,分量也大了一圈。
刀子換成了激光掃射,五更懷疑自己後背是不是已經皮開肉綻了。
“這是本命。”中元笑着輕聲說。
五更手一抖,手中的東西差點掉到地上。
這巧克力,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