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這扇鐵門之前,阿蠻也曾經幻想過門後的光景:也許會有頭如檮杌一樣被封印了千萬年的上古奇兇之獸,自己只要一推開門它就會撲將過來,把自己給撕成碎片……
所以當阿蠻的右手真的按在鐵門上的時候,心中也曾經猶豫過那麼一個瞬間,但下一刻,對於未知的恐懼已經被他滿心的好奇給壓倒了。
輕輕拉開鐵門,阿蠻將火焰已經被陰晦之氣壓得左右飄忽的火把高高舉起,發現這門後是一間完全密閉的空蕩石室。
之所以說它空蕩,是因爲這裡面居然什麼都沒有,——除了在角落中的一具白骨。
待得石室內的空氣讓外面的冷風掃蕩一空之後,阿蠻淺淺地吸了幾口氣,這才仔仔細細的打量起石室內的狀況來。
偌大的石室,阿蠻身處其中簡直就像是來到了巨人國,而角落中的那具白骨也是出乎意料的巨大。阿蠻上前兩步,想要看看那白骨究竟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
不等阿蠻上前,他手中的火把光芒忽然一跳,他隱約間就看到了白骨所在的牆角處有一根巨大的樁子,其上綁了一串粗碩鐵鏈,鐵鏈的另一頭連着的便是白骨。
阿蠻看着那鐵鏈,心說可都快趕上自己的腰粗了,恐怕也只有那堆同樣龐碩的白骨生前纔會用得着吧,這麼一看的話,這裡倒真有些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是一處上古封印。
可是被封印的東西好像已經死去很久了,連遺骸都化爲了白骨。
阿蠻皺了皺眉,傳說上古時期的那些個洪荒惡獸可壽命可都是很長的,像那檮杌身爲四凶之一,雖然被封印了無數年阿蠻也沒見他死了,可眼前的這一堆……
再者,那些上古時期的大能,只有在碰到了惡獸肉身或者靈魂不滅的情況下才會選擇將之封印在某處,眼前這副白骨皮肉盡銷,很明顯不屬於不滅的那一類……
雖然自打進入了冰晶谷以後就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異乎常理,但阿蠻現在還是忍不住的犯起了嘀咕,他估摸着先前那陣險些把自己給薰死的惡臭,就是這具白骨腐爛消解以後積鬱在這間石室中的味道。
想來想去,阿蠻還是決定再走近一點去瞧瞧,於是他又上前兩步。由於剛進門的時候是正對着白骨,現在的阿蠻則變成了對着白骨的側面,這麼一瞧,他就瞧出了名堂。
那白骨果然不是人類的,因爲它生有四肢,呈趴臥在地的姿勢。渾身的骨架倒還算完整,可就是腦袋滾落在了角落最裡面。
就在阿蠻準備仔細去看那滾落在內側的顱骨時,一陣低沉的吼聲透過四面石壁傳到了阿蠻的耳朵裡。阿蠻一怔,心想這裡面的東西可死了有些年頭了,那現在是什麼東西在叫,難不成鬧鬼了?
舉起火把,阿蠻想將那躲在暗處的“鬼”給照出來,手上動了,心中也跟着一動:剛剛那聲吼似是有些耳熟,可不就是自己曾聽過的雪虎的聲音……
那聲音裡的哀怨不甘,阿蠻永遠也不會忘記,只是在這麼個陰森恐怖的地下石室當中聽到,也有點太過駭人了。
阿蠻和所有的蠻族人一樣,對於自然有着股與生俱來的敬畏之情,他們不相信有鬼,只相信靈魂,至於什麼神與仙之類的,則抱着的是敬而遠之的態度。
可對於活物就不一樣了,蠻族人擅長打獵,並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打獵爲生。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是生活在世間的種種野獸養活了蠻族人。
此刻聽到那雪虎的低沉吼聲好像並不是遙不可及的樣子,阿蠻下意識的就想到那頭雪虎是不是被關在了這裡的某扇大鐵門後。
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反正阿蠻就覺得將野獸囚禁起來是一種不人道的行爲,它們生於森林當中,是屬於自然的。
想到這裡,阿蠻便推門而出,按捺住滿心的好奇不再去管那堆白骨,而是循着那聲音的來源往這片地下洞窟的深處一步步走去。
兩側盡是一扇扇完全相同的大鐵門,行走在其間的阿蠻被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沒來由的就感覺到陣陣徹骨的寒意,似是有什麼東西在對着自己的後脖頸吹冷氣……
阿蠻很不自然的縮了縮脖子,心中不禁打起鼓來,好奇心也不是那麼的強了……
硬着頭皮一步步往前蹭,最後阿蠻站在了一扇鐵門之前,這扇門和其餘的沒什麼兩樣,只是其中會有一聲聲低低的獸吼從其中傳出來,一下一下的颳着阿蠻的耳膜與神經。
阿蠻看看手中握着的一串三把鑰匙,這三把鑰匙都是從先前的那個青城黑袍之人身上弄來的,阿蠻畢竟不是鎖匠,光看鑰匙的樣式也不知道有什麼區別,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這三把鑰匙肯定是用來開三扇不同的門的……
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阿蠻知道自己這是太緊張了纔會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想以此來放鬆放鬆精神,可越是這樣自己反而就越是緊張,到最後乾脆兩眼一閉,隨便捏住一柄鑰匙就摸索着往鎖眼裡塞去。
“啪嗒。”
阿蠻沒想到自己又是一下子就找對了鑰匙,有些愣怔的看了看被自己捏住的鑰匙,發現這不就是自己開那第一扇門時用到的嗎。
敢情這裡所有的門不光看起來外表一樣,連開門用的鑰匙也都是同一柄,可如此一來,另外兩柄鑰匙又是用來開哪裡的門的呢……
“嗚……”
鐵門向外彈開之後,隨着一陣臭味涌出來的還有一聲雪虎的沉悶吼聲,只是這聲吼氣力不足,一點兒也沒起到震懾阿蠻的作用。
阿蠻甩了甩腦袋,這裡雖然同樣有着一股臭味,可畢竟不像第一扇門中那樣死臭死臭的,所以阿蠻勉強還能保持正常呼吸,當下吐出口濁氣,就準備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被關着一頭雪虎。
隨着鐵門慢慢被阿蠻拉開,火把的光芒也漸漸的照亮了這一間石室,阿蠻只往角落裡掃了一眼,整個人就明顯的一顫,手中的火把都差點掉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
阿蠻瞪大了眼睛,他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渾身皮毛骯髒糾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見不到陽光的緣故,那東西的皮毛還斑禿了,露出了一塊塊粗糙的皮膚。
若不是那東西還稍微有那麼一丁點雪虎的模樣,而且阿蠻還曾事先聽到過有雪虎的聲音從這裡傳出來,恐怕就算是讓他猜個一百萬此也不會去猜那臥在地上的會是一頭雪虎。
怎麼被弄成了這個樣子……
阿蠻心中忽的泛起一絲不忍,就想上前兩步,可那頭“醜陋”的雪虎猛然間不知道從哪生出了一股力量,本來無神的兩眼冒出光來,齜牙咧嘴的就往阿蠻這邊撲過來。
可它畢竟不能真正的撲到阿蠻,因爲有條嵌進它脖子上皮肉間的鐵鏈將它牢牢的拴在了石室一角的巨大樁子上,——原來這些石室中關着的不是什麼上古惡獸,而是一頭頭的雪虎。
阿蠻雖然想通了這個問題,可更多的問題接踵而來,——爲什麼?
爲什麼要把這麼多的雪虎給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冰晶谷下的巨大洞窟內,而且看眼前那頭雪虎遍體的傷痕,那不是一次兩次毒打能造成的,必須是經過積年累月的虐待纔會形成那種老傷上面蓋着新傷的恐怖傷痕。
鐵鏈被那雪虎掙地“撲棱棱”直響,生滿鐵鏽的鎖鏈上一絲一縷的流下了污血,可那雪虎好像兀自未覺,依舊徒勞的對着阿蠻發狠,眼中的憤恨真如火焰一般噴射而出,灼得阿蠻不忍與它對視。
阿蠻忽然想到了什麼,先是偷偷瞥了那雪虎一眼,然後脫下了自己身上罩着的黑袍,將之甩到了一邊。
果然,在阿蠻脫下了黑袍之後,那雪虎的注意力果然不再放到阿蠻的身上,而是衝着那件在地上堆成一團的黑袍不停吼叫。
阿蠻全部都明白了,可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能夠做什麼,他只能站在原地去看,看那雪虎是如何對着一件衣服來發泄它全部的憤怒。
吼也吼累了,掙也掙累了,雪虎眼中的神采漸漸消退下去,又變成了無神的模樣,“嘶嘶”抽着冷氣,它一點一點的退回了石室的角落中,重新趴臥在地。
石室中安靜異常,只有血水順着鐵鏈滴在血泊中的輕響,還有阿蠻愈漸粗重的呼吸聲。
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拎着黑麪鬼,阿蠻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雪虎走去,可雪虎卻好像根本看不到阿蠻似的,神情麻木的趴在那裡,連看也不看阿蠻一眼。
阿蠻本來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些什麼事情,但是很突然的,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一股衝動幾欲破體而出,他生怕自己如果再不去做那件正煎熬着自己心肝的事情,額頭青筋就得爆裂開來。
走到了雪虎面前,阿蠻重重吐了口氣,然後猛一吸氣,手中刀起、刀落,黑暗中只聽“鏗”的一聲脆響,便再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