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一戰成名。
上次如意案,南風在其間起的作用,知情者並不多,只有少數人精因着田錄對南風態度的轉變,先知先覺,推測南風可能在該案中起了關鍵作用,但並未實錘,更多的是大理寺內部的猜測而已。
但許芳華案就不通了,是南風主導的第一起案件,而且還是刑部的複審案件。
因着接連推翻了幾個大理寺主審的案件,刑部這兩年一直壓着大理寺,大理寺遇到刑部的案件,幾乎都不敢提出不同意見,生怕被打臉。這次南風完全推翻了刑部案件的判決,可以說是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戰。從前大理寺的人,見着刑部的人不自覺地矮上 兩分,但經此一役,大家都挺直了腰桿,只覺得揚眉吐氣,分外痛快。
裴述自然也很痛快,許芳華案,也算揪住了刑部的錯處,刑部侍郎劉健,是真小人,一直揪着大理寺之前的錯處,言語挑釁也罷,還在案件管轄權上一直轄制打壓大理寺,許芳華案也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臉,看他以後還有沒有臉來爭權奪利。
裴述痛快了,出手自是大方,又給了南風一千兩賞銀,看得其他人分外眼紅。不過這眼紅,在南風大方地請大理寺全體同僚去天然居吃了一頓烤全羊後,便很自然地轉化成哥倆好了。
作爲大理寺實際上的一把手,裴述自然也出席了宴席,眼看着南風來者不拒,豪邁地與大理寺上下老小推杯換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把每個人都捧得眉開眼笑。自此,南風儼然成了大理寺最受歡迎的人。
大理寺是一個大集體,對外同仇敵愾,但對內又充滿了競爭。所以對於大理寺的同僚,南風想得很通透,不指望交心,不在關鍵時候捅刀,能和平共處即可。至於自己的小團隊,能不能交心需要時間來考驗,但維護這個團隊,一定會比普通同僚更用心。
拿了賞金,按慣例分了獎金後要慶祝一下。正好春九娘與人合資的山莊開業,託人送來了請柬,邀請幾人沐休時去山莊住一晚,費用全免。南風知道春九娘是還自己當初送她珍珠的情,便愉快地接受了邀請。趁着還沒有接手新案,讓大家鬆快鬆快也好。
春九孃的雲月山莊在京城的西郊,有山有水,正是休閒的好去處,雖然剛開業,但行事極爲周到,知道南風獨居,家中並無馬車,特意派了兩輛馬車過來接南風一行。
南風團隊中,除了謝樾,其餘人都沒馬車,自然和南風一同搭車前往。剩下謝樾覺得自己一個人無聊,便也過來和大家一起搭車過去。
南風還邀請了裴述,銀子是他給的,花銀子的事,當然也要邀請他,有來有往,以後他給銀子纔會給得更心甘情願。不過裴述並未接受邀請,一來他確實有事,二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參加只會讓大家不自在,所以乾脆謝絕了南風的好意。不過雖然不參加他們的聚會,但裴述還是送了份大禮,一小壇女兒醉,弄得南風糾結了好久,到底是獨享呢,還是獨享呢?
照理,南風是唯一的女子,且是上司,她應該獨坐一輛馬車,但南風直接招呼謝樾上了自己的馬車。
謝樾有些不樂意,但南風很堅持,他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上了南風的馬車。
不過上了車,謝樾一改先前的不情不願,既來之則安之,他甚至變成了話癆,一上車便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甚至沒有給南風插嘴的機會。
南風笑眯眯地看着謝樾口若懸河,並不插嘴,只是偶爾點點頭,表示自己在很認真地聽謝樾說話,直至謝樾說得口乾舌燥,南風主動給他遞了盅茶,待得他喝了一口,南風才第一次開口:“忘記一個人,很難哦?”
謝樾正喝第二口水,聽了南風的話,居然被嗆了,劇烈地咳嗽了良久才緩過勁來,瞪着南風:“你說誰?許芳菲嗎?這個女人,爲了傷害姐姐,居然和姐夫串謀,簡直蛇蠍心腸,我,我——”
謝樾只覺得心酸得厲害,想痛快地說出自己根本不在乎,但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張了張嘴,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情竇初開的少年真是彆扭啊。
南風原本和謝樾相對而坐,見此情景便起身坐到了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道:“喜歡一個人不丟人,不管那個人是好是壞,是否有迴應,都不丟人,喜歡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事情。”
謝樾怔怔地看着南風,心中百感交集,這些天來,他一直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折磨,既覺得自己蠢,居然喜歡上這樣一個蛇蠍美人,又痛恨自己在明知對方是怎樣的女人後,依舊不能忘懷,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人,根本無法面對。第一次,有人溫柔地對自己說,喜歡一個人不丟人,喜歡一個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謝樾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睫毛有點溼,他突然覺得喜歡許芳菲並不丟人,但現在的自己很丟人。他飛快地側過臉去,不讓南風看自己的眼睛,以及眼中的溼意。
南風心中瞭然,並不去看謝樾,而是返回了自己的座位,頭枕着手臂,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攤長了自己的手腳,長長地嘆了口氣:“喜歡一個人真好啊,我好像很久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呢,要不要找個人喜歡呢?”
南風的視線在謝樾臉上逡巡,謝樾嚇了一跳:“別看我,我不會喜歡你的。”
“爲什麼?”南風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我長得不錯,若是換了女裝,也是個美人,謝樾,你仔細看看,要不要考慮看一下?”
南風說完傾身向前,臉湊近了謝樾,讓他仔細看看自己的臉,說實話,謝樾對南風的長相其實是模糊的,作爲自己的上司,加之行事大膽,言行不羈,她是個女人的事實反而經常被忽略,自然也不太在意她的長相,她有遠比長相更吸引人注意的東西。
謝樾本能地對南風的話嗤之以鼻,這個人也太不要臉了,怎麼就有臉說自己是個美人呢?
謝樾下意識地朝南風望去,帶着挑刺的心理,大概是平日裡在寧縣風吹日曬,皮膚黑便罷了,還有些粗糙,甚至能看到眼瞼下點點雀斑,想想其他姑娘吹彈可破的肌膚,不忍直視啊。
謝樾有些嫌棄地移開了視線,卻不想正迎上南風的目光,因爲離得很近,看得很清晰,她的睫毛居然很長,微微顫動,眼睛很大,又黑又亮,彷彿是最純粹的黑曜石,又清又亮,耀眼得能放出光來。讓謝樾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草原上看星星的那晚,這眼眸,就像那晚的星星,璀璨奪目。
謝樾是見慣了美人的,當初對許芳菲一見傾心,多少也是因爲她驚人的美貌,南風的相貌與許芳菲相去甚遠,但謝樾不得不承認,仔細看,南風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到可以讓人忽略她的有缺點,一不小心,就沉溺在這雙清澈、純粹、靈動的大眼睛中。
謝樾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口乾舌燥,有種手腳無處安放的慌亂。而南風還在添亂,微微一笑,眼波流轉,竟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嫵媚,看得謝樾更慌了。身子下意識地朝後靠,想擺脫南風的目光,完全忘了自己身處馬車這個狹小的空間,頭砰地一聲撞到了馬車壁,那重重的聲響讓南風都替他疼。
雖然疼,好在南風笑着退回自己的位子坐好,謝樾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發疼的腦袋,卻發現後面的時間更難捱了,他發現自己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移向南風的臉,卻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還要小心地不讓南風發現自己的異樣,實在是太彆扭了。
好在這樣的彆扭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雲月山莊到了。
春九娘早早地就在山莊門口等着他們,見大家下了馬車,立刻迎了上來。
南風自上次租房見過她後再未見過,山莊的請柬是她託了初九送來的,所以其實南風和春九娘也不過是一面之緣,但不知爲什麼,覺得很投緣,大概是曾經大吵過一架,見識了對方最彪悍的一面,因爲對方不好惹,反而親近了起來。
春九娘看起來黑了些、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說話行事透着股爽利。南風聽初九說,這山莊是春九娘與幾個老主顧合夥開的,春九娘只佔了很少股份,但卻是主要的經營者,這山莊從策劃到佈置、裝修、招人,開業,都是春九娘一手操辦的。南風看着門前絡繹不絕的馬車,對春九孃的行事能力又佩服了幾分。
春九孃親自將南風一行人送至早已安排好的院落,地處山莊的西南角,安靜卻不冷僻,有一條小路直通山上,就算不上山,也能遠遠地看到漫山的紅葉,是當下觀景的最佳位置。
春九娘給南風安排的是單獨的院落,其他四人是一個大的院落,並沒有因爲謝樾是首富之子,而給他安排單獨的院落。而謝樾,大概是因爲很少和人混居,對這樣的安排居然很滿意,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和煦的笑容。
春九娘給幾人簡單介紹了一下山莊的各處景色,又安排好了午餐,留下妥帖的人伺候,這才風風火火地離開。因爲晚間要在此留宿,大家都帶了行李,幾人先回房安置了行李,又簡單洗漱了一下,這才集合一起吃午餐。
因爲天氣好,陽光暖融融的,加之沒風,也不冷,午餐就安排在謝樾住的院落裡。春九娘並沒有安排很多菜,卻很有特色,有不少野味和當地的野菜,因爲食材新鮮,做法獨特,南風吃得很是滿意,即便是挑剔的謝樾,也連連點頭,說這雲月山莊將來生意一定很紅火。
吃完飯,南風要提議去山上看紅葉,但徐長厚和初九都說老胳膊老腿,爬不動山,決定去池塘釣魚。小六有些猶豫,既想去看紅葉又想去釣魚,不過在聽初九說釣上魚後可以直接做魚生,好吃得不得了,便決定留下來釣魚。
謝樾其實對看紅葉和釣魚都沒啥興趣,他寧願回屋睡覺,但不知怎的,剛要開口,看着南風盈盈的笑臉,突然想起她剛纔眼波流轉的模樣,便鬼使神差地應了句:“我去看紅葉。”
話一出口,謝樾便有些後悔,但很快他就爲自己的行爲找到了藉口,山上這麼僻靜,南風終究是個女子,萬一有壞人,自己有義務爲大理寺保護好寺丞大人。
陪着上司總比陪着三個男人有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