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垂頭沉思了良久,然後猛地轉身,又飛奔回了薔薇的房間,薔薇正準備離開,南風連忙叫住她:“薔薇,我問你,你家姑娘有沒有開始議親?”
薔薇不明白南風爲什麼這樣問,但還是認認真真答道:“姑娘明年也十七了,老爺夫人正在給她相看,不過我家姑娘因爲樣貌並不出衆,也無特別精湛的技藝,雖然也有不少人上門提親,但都是想巴結老爺的,所以被老爺夫人瞧得上的並不多。”
“你們姑娘應該也知道這些吧?她有着急或不開心嗎?”南風繼續問。
“那倒沒有,姑娘挺淡定的,還說不急,姻緣天註定,說不定緣分就從天而降呢。”薔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還覺得姑娘這態度挺奇怪的呢,這姻緣的事怎麼能指望老天爺呢。”
南風也覺得奇怪,這種淡定的態度與作風,與杜晚娘的性格不符,南風心中一動,於是問薔薇:“你覺得你們姑娘有沒有可能有了意中人?”
“不可能,我們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次出門我都陪着,從不和其他男子來往。”薔薇說得很肯定。
南風又問了些問題,看再也問不出什麼了,這才讓謝樾找人送薔薇回家,不過她很快又改了主意:“暫時不要送她回家,你找個隱秘的地方把她藏起來,等案件水落石出了再送她回去。”
謝樾見南風臉色凝重,便沒再問,出去安排了,待他回來時發現南風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更是陰沉,見他回來,也沒說話,只是示意他坐下,仍然垂頭想着什麼,過了良久才擡起頭問謝樾:“你說,如果杜晚娘有心儀的男子,會是誰?”
謝樾有些遲疑:“薔薇不是說她家姑娘沒有和男子來往嗎?”
“薔薇說的是,她家姑娘沒有和其他男子來往”南風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杜晚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果與男子來往,那這個男子會是誰呢?”
謝樾還是有些茫然:“會是誰?”
“陸容”南風很艱難地說出了兩個字,聲音隨即低了下去:“除了他還有誰呢?”
謝樾這時也豁然開朗,是啊,杜晚娘幾乎不出府,但府中還有一個青年男子,且這男子樣貌清俊,才華出衆,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來年參加科考,不出意外,定是能中個進士的,與這樣的男子,朝夕相處,產生感情再自然不過了。
謝樾還是有些不明白:“就算杜晚娘與陸容有私情,但與杜晚娘的死有什麼關係?不能因此就說陸容是兇手吧?陸容爲什麼要殺杜晚娘?”
“前兩天陸湘跟我說,幾個月前吏部沈侍郎來青縣考覈時,看上了陸容,想把自己的嫡次女許給陸容,就等陸容來年中了進士就上門提親。”南風看着謝樾,臉上露出苦笑:“你覺得這個理由夠不夠?”
“那也不用殺人吧?”謝樾覺得邏輯不通:“兩人又沒有定親,人往高處走,也是常情,到不了殺人的地步吧?”
“如果陸容與杜晚娘的事情傳出去,就算沒有定親,他與沈侍郎家的親事肯定是黃了,而且以後想娶高門女子再無可能。”南風說的是事實,哪個高門會把家中的寶貝女兒嫁個這麼個負心薄倖之人:“陸容是個有理想的人,而他的理想少不得上位者扶持,而一個理想的岳家,可以讓他的理想提前實現,因此殺人,並不奇怪。”
謝樾想了想,覺得還真有可能,不過他很快又提出疑問:“就算杜晚娘是他殺的,那嬌蕊、杏兒呢,他和她們應該沒仇吧,爲什麼要殺她們?”
“因爲杜晚娘。”南風緩緩說道。
謝樾聽得更迷糊了:“因爲杜晚娘?這是什麼邏輯,我怎麼完全聽不明白呢?”
“還是你提醒了我。”的確是謝樾的話點醒了南風,讓她打開了另外一個思路:“如果其他兩位的死,就是爲了讓我們將這三樁殺人案定性爲連環殺人案呢?”
謝樾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不錯”南風點了點頭:“如果只有杜晚娘一樁殺人案,斷案者肯定將重點集中在杜晚娘交往之人,難保她和陸容的關係不被挖出來,但如果是連環殺人案,破案的重點肯定就集中在三人的關聯性上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杜晚娘和陸容的關係反而被忽略了,因爲陸容和嬌蕊、杏兒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人,這就是兇手的目的。”
“這也太恐怖了,爲了掩蓋一樁兇殺案,居然又連續殺了兩名無辜的女子。”謝樾想到陸容就有些不寒而慄,那個看起來溫和有禮,樣貌清俊的男子,居然是殺人魔?
“也許不止兩個,還有張南。”南風黯然,如果兇手是陸容,那麼張南根本不可能自殺,誰殺了他,也就一目瞭然。
“走,我們趕快去把陸容抓起來,免得他還要害人。”謝樾擡腿就要往外走,南風一把拉住他:“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謝樾愣住了,但仔細一想,確實,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猜測,雖然這猜測很有可能是真的,但的確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證據,我就不信,我們找不出證據來。”謝樾咬着牙說道。
“很有長進嘛!”南風豎起了大拇指,讚道:“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去找證據,你去核實一下案發那幾日,陸容是否有做案時間。”說完又叮囑道:“暗地裡查,不要讓縣衙的人插手,咱們剛提出糖果鋪的線索,張南就死了,縣衙的人不保險。”
謝樾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他這次來也沒帶什麼人手,這種事也只能親力親爲,謝樾倒是有點後悔沒將小六帶上,否則這種事情他最擅長了,不過和小六相處得久了,多少也知道一點暗中打聽消息的方法,無非是投人所好,但又不給別人留麻煩。
兩人回了縣衙,謝樾自去打探消息,南風也沒閒着,決定去找陸容。
陸容正專心準備迎考,不過見到南風來,還是很高興,南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打擾你準備考試。”
陸容搖頭:“一整天都看書,看得腦仁疼,你來了正好,咱們說說閒話,就當休息了。”
兩人面對面坐下,丫鬟上了茶,南風便道:“案件水落石出,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想着來了這兩天,也沒和你說說話,所以過來看看你。”
南風邊說邊偷偷觀察陸容的臉色,但見他並不吃驚,想來已經知道張南就是兇手的消息,但也未流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反而一臉痛色:“兇手抓住又有什麼用,三條鮮活的生命也不會因此活過來,兇手應該被千刀萬剮,他這樣做,讓死者的——親人該有多難過啊,也許一生都會在痛苦中度過,太殘忍了。”說完,聲音中竟然有哽咽之意。
南風覺得奇怪,如果陸容就是兇手,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不過也許他對杜晚娘確實有感情,詛咒兇手未必不是想讓自己靈魂得到救贖。
“不管怎樣,抓住兇手,也是對死者親人的一種慰藉。”南風安慰道。
陸容大概也覺得有點失態,忙解釋道:“我有點激動了,你也知道,我和杜妹妹平日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她又是再溫柔不過的性子,沒想到卻還是被兇手盯上殺害了,我就是覺得太難過,太心疼了。”
南風見陸容情緒不似作僞,真的是心痛得難以自持,她不免覺得奇怪,若陸容真的是兇手,就算目前已經認定張南是兇手,他也不該如此情緒外露,若是其他人便罷,陸容應該是瞭解自己的,至少自己斷案運氣極好的名聲還是很清楚的,他沒理由給自己找事的,難道自己想錯了,兇手不是他?
南風又和陸容閒聊了幾句,正要告辭,陸夫人來了,她來給陸容送甜湯,見南風也在,便讓南風去她那裡喝甜湯,南風便趁機告辭,去了陸夫人屋裡喝甜湯。
陸夫人今天做的是紅豆沙,簡簡單單的紅豆沙,偏偏陸夫人就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甜而不膩,南風很喜歡吃,吃了一碗後又添了一碗,哄得陸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吃第二碗的時候,南風放慢了速度,邊吃邊和陸夫人聊天,陸夫人看着南風吃,有些感慨地道:“你從前就愛吃我做的甜湯,我們離開寧縣的時候,真想將你也帶走,我還想着,我的小南風以後再也吃不上我做的甜湯了,可怎麼好?雖然我將做湯的方子都給了你,但我知道你肯定不耐煩做,你當時要是聽了我的,給我做了兒媳婦,那我可以永遠給你做甜湯,可偏偏你不肯,終究是容兒沒有福氣。”
南風有些尷尬,從前在寧縣的時候,陸夫人的確試探過自己,是否願意給她做兒媳婦,一來南風不怎麼喜歡陸容溫吞的性格,且兩人實在太熟,沒有那種心動心跳的感覺,更主要的是,陸容對自己也沒那個意思,完全是陸夫人的一廂情願,所以南風很明確的拒絕了,只說一心想做陸夫人的女兒,陸夫人並未因此生氣,反而覺得南風貼心,對南風更好了。
“師母,從前的舊事便不要再提了。”南風撒嬌:“我聽說陸大哥馬上就要定親了,還是世家的姑娘,恭喜師母,以後您就可以享清福了。”
“也就這麼一說,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陸夫人淡淡地:“你老師就看中人家家世,卻不知,夫妻之間,家世是累贅,反而失了感情的純粹,過得好纔怪。”
南風覺得陸夫人的話過於悲觀,她這位師母是再通透不過的人,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勸,只能安慰道:“高門姑娘大多還是不錯的,否則怎麼大家都爭着娶呢?家世懸殊,未必就不能琴瑟和鳴,師母,日子要自己過的,陸大哥那麼聰明的人,總能把日子過好的。”
陸夫人微笑:“那就承你吉言吧。”看來陸夫人對這麼高門親事並不滿意啊。
南風又和陸夫人聊了會兒閒話這才告辭。剛回到自己屋裡,謝樾便找了來,看起來神色有些慌張,南風一問才知爲了獲取情報,他居然用上了美男計,只是丫鬟們太過熱情,他這個生手有點吃不消。
南風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對於這位下屬勇於嘗試且取得突破的精神還是給予了鼓勵,隨後便詢問勇於嘗試後的結果。
謝樾綜合了幾位丫鬟、小廝和守門婆子的證言,得出的結論是,杜晚娘的死,陸容是有做案時間的,但嬌蕊、杏兒的死,應該與他無關,他當時正參加同窗的詩會,這也得到了陸容幾位同窗的證實。
事情又變得複雜了。難道自己想錯了,陸容並不是兇手?陸容當然可以買兇殺人,但殺人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買兇殺後面兩位死者的可能性不高。
南風思索着陸容買兇殺人的可能性,卻聽謝樾繼續說道:“我還查了陸縣令的不在場證明,杜晚娘遇害的時候,他正在上堂,所以人不可能是他殺的,但另外兩名死者遇害時,卻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邏輯上他是有做案時間的。”
“可以啊, 謝樾,會動腦子了。”南風大喜過望,用力拍了拍謝樾的肩膀:“懂得舉一反三了,孺子可教。”
“什麼叫會動腦子了?”謝樾不滿:“我本來就很聰明的。”
雖然從時間線上可以推斷出陸容殺了杜晚娘,陸瓚殺了嬌蕊和杏兒,但是這些仍然都是推測,還是沒有證據。謝樾也想到了這些,覺得一籌莫展:“沒有證據,陸容和陸瓚不可能承認殺人,這案子又是陸瓚負責的,就算有證據也早被他清理乾淨了, 難道就讓他們逍遙法外?”
南風陷入了沉思,證據是很難找到了,這兩人也不可能主動認罪,到底要怎麼才能把他們定罪呢?
用硬的肯定不行,這裡是陸瓚的地盤,弄不好把自己都要搭進去,軟的也不行,兩人又不傻,殺人是死罪,難道還主動認罪不成?能不能智取呢?
南風心中一動,招呼謝樾過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聽得謝樾眼睛越瞪越大,待得南風說完,他呆呆地看了南風許久,伸出了大拇指:“夏大人,論耍心眼,我只服您,您實在是太——”謝樾思索了良久才吐出兩個字“奸詐。”
南風伸手給了謝樾一券,輕斥道:“胡說什麼呢, 這不叫奸詐,叫謀略,謀略,懂嗎?”
“明白,謀略!”謝樾說完忍不住笑了。
南風便也笑了:“去吧,按我說的安排去吧,陸家父子會不會上鉤,就看你演得真不真了,我看好你哦。”
謝樾樂顛顛地領命部署去了,南風凝視着窗外,忽然發現窗外居然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