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南風從小六家回來就去見了裴述。

裴述見她臉色不太好,知道她又去了小六家,心情也隨之沉了下去:“小六還沒醒?”

“還沒有,俞大夫又換了藥方,希望這次能有效果。”南風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裴述也不知道怎麼勸,他這個下屬,看着對什麼都不怎麼在乎,但其實內心非常柔軟,從小六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來了。裴述沒想到,南風會這麼關心小六,倒不是大家不關心小六,而是沒有人會像她那樣,小六的任何信息,都會牽動她的情緒,裴述覺得,小六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但人總要朝前看。

所以,當裴述聽到南風說要辭官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裴大人,我要辭官。”南風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裴述告訴自己要冷靜,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南風:“爲什麼辭官?給我一個理由。”

南風不做聲,但臉上的表情很堅持,氣得裴述忍不住發飆:“夏南風,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你爲什麼辭官,爲了小六?因爲小六昏迷不醒,你覺得是你的責任,所以你要用辭官擔責?”

南風依舊不做聲,沉默的樣子讓一向情緒不外露的裴述也有些抓狂,他真想剖開這個從前一直比任何人通透的下屬的腦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難道不明白,現在辭官,前途盡毀,她的理想,她的抱負,爲了可笑的自責、愧疚,就都不要了嗎?

裴述壓了壓心中翻騰的怒火,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與南風交流:“你辭官了要幹什麼,守在小六身旁,你不會治病,也不會照顧人,你在小六身邊有什麼用?倒不如堅守你的崗位,儘快將春九娘及其同黨繩之於法,也算替小六報了仇,這纔是真正幫小六,也是你應該做的。”

“俞大夫沒有把握配出準確的藥方,我去找春九娘拿解藥,這樣才能救小六。”南風看出裴述不可能會同意自己辭官,無奈,只能據實已告。

裴述真心覺得南風瘋了,可看她的眼神透亮,意志堅定,明明看起來這麼清醒,卻有這麼瘋狂的想法。裴述耐着性子和她講道理:“好,你要去找春九娘要解藥,那我問你,你知道春九娘在哪裡嗎?就算你知道她在哪裡,你也該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是敵國的細作,而且以她的謀略和大手筆,職位肯定不低,你憑什麼向她要來解藥?好,就算你運氣好,拿來了解藥,你怎麼知道那就是真的解藥,春九娘知道你在乎小六,焉知她不會給你假的解藥?那時候就是真的害了小六!”

裴述見南風根本不爲所動,極力剋制住的情緒也剋制不住了:“夏南風,你就不要異想天開了行不行?你自己也說,春九娘肯定離開了京城,你告訴我,她去了哪裡,你要去哪裡找她要解藥?”

“北祁。”南風說得很肯定。

“爲什麼不是西關,不是東明?”裴述根本不信南風的話:“宋平的工作臺上有西關的福娃娃,而且我們一起聽曲的時候,她給我們上了西關的新茶,大家都喝不習慣,她雖然也說不習慣,但我看她分明喝慣了這茶的。我當時也沒多想,以爲是她陪客人喝得多了,所以習慣了,現在想來,她應該是西關人,自然習慣西關的茶。”

“不是西關,是北祁。”南風耐心地跟裴述解釋:“春九娘在南越潛伏十餘年,沒有人懷疑過她,初九、你、我,都是和她頻繁接觸過的人,也都從來沒有懷疑過她,說明什麼?說明春九娘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也是一個講究細節,不讓自己犯錯的人,福娃娃那麼明顯的失誤,不是春九孃的風格。”

“春九娘心思深沉,你又焉知這福娃娃不是因我們誤入歧途的手段?她很瞭解你我,知道我們看到福娃娃的第一反應這是一個局,所以她反其道行之,讓我們誤以爲她不是西關人。”裴述並不贊同南風的判斷,春九娘心思深沉,將整個南越官場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會是這麼簡單的人。

“她不是西關細作,我肯定。”南風並未對自己如何肯定春九娘不是西關細作做任何解釋,她的毋庸置疑語氣讓裴述也沒有追問她消息的來源,而是問:“那你怎麼確定她不是東明而是北祁的細作?”

“因爲就在前幾天,北祁皇帝任命了新的皇城司指揮使,接替了之前的指揮使,也就是北祁長公主慕容清歌。慕容清歌是北祁皇帝上官默言最信任的長姐,掌管着北祁的刑偵、司法和情報部門,能從她手中接管皇城司,要麼是北祁皇帝特別信任,要麼是立了特別大的功勞,而這位新人的皇城蘇指揮使,是個生面孔、女的,二十六七歲,你說,她會是誰呢?”

裴述並非不知道這個消息,但還真沒往這處想。由於職務的關係,他更關注的是南越的各類消息。這次因着春九孃的緣故,還特意留心了北祁、西關和東明的一些消息與動態,也收到了北祁新換了皇城司指揮使的消息,還以爲是北祁的內部派系鬥爭,因爲長公主一直和北祁皇后不和,還以爲是長公主在與皇后派系的鬥爭中落了下乘,所以失了指揮使的位子,卻從沒想過,這個新上任的指揮使,會是春九娘。

“消息確實?”看夏南風篤定的神情,消息應該是確鑿的,但裴述還是忍不住想確認。

“就是她,她沒有易容,春九娘就是她的真容,她膽子可真大。”南風自嘲地笑了笑:“潛伏六年,還有什麼比真容更不讓人起疑呢?”

裴述承認這種做法很大膽,極大地減少了頻繁易容被發現的風險,但以真容示人,卻也存在着被熟人認出的風險。春九娘大膽地以真容示人,是因爲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還是她有把握將見過她真容、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處理掉?

裴述將自己飄遠的思緒拉回來,現在不是考慮春九娘神秘身份的時候,應該儘快打消夏南風這愚蠢又危險的念頭:“你既然知道春九娘現在是北祁的皇城司指揮使,那就該知道她現在位高權重,掌握着北祁的情報部門,你一進北祁就會被發現了,還想要從她手中拿到解藥,簡直就是癡人做夢,我們現實一點,我馬上去找殷明楊,求他讓我們在北祁的細作去偷解藥,你不許去,也不能去!”

南風知道讓裴述說出去求殷明楊很不容易,他和殷明楊雖是發小,關係也的確不錯,但不意味着裴述會利用這種關係去處理私事,特別是這種明顯有損對方利益的事情。

況且這種事情,就算有裴述的關係,殷明楊也未必會答應,而這,也違背了裴述爲官的原則。官場上,很多事情是要用利益來交換的,今天殷明楊答應了裴述,來日,裴述可能要用更大的犧牲去報答,南風不想裴述這樣做,也不可以讓裴述這麼做。

“風險太大。”南風一口回絕:“春九娘在南越多年,送出了很多情報,其中也包括我們在北祁的人手。她現在又回了北祁,以她的能力和精明,我們的人不想被連根拔起,最好的辦法就蟄伏不動,現在跳出來去偷解藥,不是去送死嗎?不可以,殷指揮使也不會同意這麼做。”

“你既然知道現在去偷解藥是去送死,那你爲什麼還要去送死?”裴述完全不理解南風是怎麼想的,既然她明知道危險,爲什麼還要去送死?小六對她就那麼重要嗎?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對她來說算什麼呢?

裴述驚恐地發現,自己很害怕失去眼前這個人。想到眼前這個生動鮮活、滿腦子鬼主意的女人,有一天會完全消失,並且再也不會回來,裴述突然覺得害怕。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想盡辦法留住他,哪怕以後每天幫她收拾爛攤子,哪天每天被她涎着臉調戲,哪怕這個膽大妄爲的女人,把天捅破了——他只要夏南風能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視線中。

裴述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良久沒有說話,南風見他神色詭異,也有些害怕,於是耐心解釋道:“咱們在北祁的人不能動,一動可能連累一串人,但我就不同了,成功了可以救小六的命,失敗了也就我一個人,不會連累其他人——”

“那你怎麼辦?你死了,要我,要我們怎麼辦?”裴述努力剋制着自己,試圖和南風講道理:“如果小六甦醒了,知道你去北祁給他找解藥而——”裴述無法從口中說出死字,含糊帶過後說道:“你讓小六怎麼活?你也得替小六想想,替大家想想,是不是?”

“那我就不要死,我活着回來就可以了。”南風聳了聳肩,說得很輕鬆。但這做派,這話,徹底激怒了裴述,他不受控制地衝上前去,扳住了南風的肩膀:“夏南風,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也知道此行有多危險,你聰明,其他人就是傻子嗎?春九娘這次能從你手中逃脫,就說明她比你高明,這樣有心機、有手段,現在又有了權勢的女人,你要從她的地盤上偷解藥,你是瘋了還是傻的?”

裴述簡直要氣瘋了,南風任由他扳住自己的肩膀,不反抗,一動不動,卻很堅持:“總會有辦法的。”

裴述又氣又急,恨不能將夏南風狠揍一頓,讓她徹底清醒過來。但是——看着她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及眼眸中流露出的堅毅決心,他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女人不是賭氣,也不是發瘋,甚至也不是單純地想贖罪,她是真的要這麼幹,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幹。他動搖不了她,也阻止不了她。

裴述頹然地鬆開了南風的肩膀,很清楚目前所面臨的狀態了,既然動搖不了她,那麼只有支持她,讓她能夠活着回來。既然阻止不了她發瘋,那就只能陪着她一起瘋。

“好,那我們來商量一下怎麼拿到解藥——”裴述立刻冷靜了下來:“首先,不許辭官,我會和殷明楊商量,讓他給你找個名目去北祁,雖然不能動用北祁的人手,但是,北祁的情況對你去有幫助的,我會讓他收集整理後給你,我也會讓他在不影響潛伏人員安全的前提下,給你適當的幫助。”

南風沒想到裴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改變了主意,並且還肯施加援手,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一意孤行有些對不住裴述,但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法後退,只能對裴述說聲抱歉了:“裴大人,很抱歉,還有,謝謝你。”

“不用說抱歉,小六也是我大理寺的同僚,我也想他儘早醒來,你也不用說謝謝,如果真的要謝——”裴述看着南風,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就給我活着滾回來。”

都用上了滾字,可見裴述心底有多惱火,南風心中覺得愧疚,決定以後順着裴述,再也不跟他唱反調了,但很快,她就忍不住又唱起了反調:“不行,不能帶謝樾一起去。”

“謝樾是大理寺武功最高的,危急情況下,他能保你的命,而且,謝家在北祁也有產業,有他在,有不少便利。”裴述有些頭疼,這個夏南風,都這種時候了,還跟自己犟,她難道不明白,此去九死一生,多一個謝樾這樣的人保護,多一份生還的希望。

“我想帶初九一起去,我回來之前去看過初九,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願意和我一起去北祁。”南風提出了一個裴述意想不到的建議。

“初九,爲什麼不是謝樾,是初九?”裴述怔了怔,不明白南風爲什麼會選武功、人脈都不如謝樾的初九。

“這些天,初九一直很自責,覺得如果不是自己讓小六去雲月山莊,小六就不會中毒,也不會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所以,我想帶他一起去。如果不讓他做些什麼,我怕他過不了心裡這一關。”南風很理解初九的心理,就像自己一樣,如果不走這一遭,不爲小六做些什麼,便永遠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裴述點頭同意了。他太瞭解南風了,她不會讓任何人陪她一起去冒險的,如果初九不是情況特殊,她肯定也不會帶上他。

罷了,多一個初九,總好過她一個人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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