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相聽出了,魏武軍的火銃與關寧軍的火銃,並不一樣。
他們用的火銃,射得更遠,射速也快的驚人。
此時,他看見壓過來的魏武軍,全是黑盔黑甲黑纓,踏着整齊的步伐,扛着火銃,跟着步鼓聲前進,聲勢浩大,不覺間居然給了他巨大的威壓。
要是以往的戰爭,誰敢派出這麼多銃手壓上來,對他而言就是純粹找死的行爲,但是今天夏國相卻不在堅定了。
“傳令,敵軍進入射程,佛郎機先轟,火銃次之,三十步弓箭拋射,刀盾手、長槍兵迎擊,與敵兵火銃手搏殺!”夏國相沉着臉,發號施令。
三百餘步外,魏武軍已經快要進入佛郎機炮的射程之內。
夏國相的手高高舉起,大聲喊道:“預備!”
前排的佛郎機炮手,立刻將火炬點燃,慢慢靠近引線,只等一聲令下,就要發炮轟擊。
就在這時,空中卻忽然傳來幾聲刺耳的尖嘯,夏國相心頭一驚,擡頭一看,便見幾枚鐵彈,在空中一閃,便已經砸入步軍陣中,頓時殘肢飛濺,哀嚎成片。
打這麼遠?這樣的距離,關寧軍所有的武器都夠不到,怪不得滿達海只能變守爲攻。
雖說早就聽說過這種炮,但是親自感受一番,還是頭一遭,夏國相心中一凜,急忙怒吼:“發炮!”
此時左翼的關寧鐵騎,已經被張鉉率領的選虎馬軍纏住,炮陣失去威脅後,立刻就將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密集的關寧軍步陣。
相比於去轟擊移動的騎兵,打密集的步軍陣列,銅炮的威力才能真正的體現出來。
戰場上克勝軍的火銃手,以橫陣向前壓來,前排士卒可以看見對面官軍嚴整的軍陣。
前排的士卒看見關寧軍陣前的火炮,看見盾牌後擡起的火銃,口中不禁都有些發乾,握着銃杆的手心微微冒汗,不過好在身邊都是自己的同袍,大家幾乎是手臂貼着手臂,中間只是間隔幾拳的距離,讓士卒們心中有一股安全感。
此時一陣悶雷般的炮聲響起,有經驗的士卒立刻就意識到,是關寧軍中的佛郎機開始發射,魏武軍的銅炮氣密性強,炮聲響亮,而佛郎機炮的氣密性差,炮聲則是啞的。
前排的士卒立刻擡頭,便見關寧軍陣前騰起一團團的白煙,身邊立時就被打出一個空缺。
魏武軍列的是橫陣,陣列縱深很淺,關寧軍正面射擊的威力有限,將陣線擊穿,也就殺傷四五人,不及魏武軍炮陣,從側面斜着射殺關寧軍,一炮過去能犁出一長條斜線。
一時間,戰場上炮聲轟鳴,硝煙瀰漫,雙方的炮隊,都再猛砸對方的步軍陣線。
這時前進的魏武軍士卒,看見對面的佛郎機,不停的噴出一團團的濃煙,一枚黑色的彈丸,猛地砸在陣線前,濺起一團泥花,炮彈立刻又跳了起來。
陣線上,不時傳來一陣慘叫,那是前進的士卒被炮彈打穿,陣線上不斷有士卒向後倒飛,騰起血霧團團。
這讓不少士卒,有些心慌,但後排補充隊列中,立刻又有持銃的士卒,上前填補空缺,在步鼓聲中繼續向前。
在魏武軍被炮擊時,對面的關寧軍已經被打出許多空缺,嚴整的陣型出現了騷亂。
“全司,銃上肩,第一排持銃到胸!”魏武軍三百餘人,爲一個小橫陣。
陣線接近一百五十步時,各司的掌旅先後下令,橫陣中立刻想起一陣嘩嘩聲,第一排的士卒紛紛雙手握銃,將銃杆斜提到胸前,後排的士卒則將銃扛在肩上,銃杆隨着士卒的步伐而起伏,場面令人熱血澎湃。
“咚咚咚”的步鼓聲中,數千魏武軍動作整齊劃一,步伐一致的向前推進,以均勻的速度,拉近兩條陣線間的距離。
夏國相眉頭已經擰成一團,距離越近,他便感覺到越加強烈的危機,想要阻止魏武軍靠近,但是關寧軍除了佛郎機炮外,並沒有其他武器,能夠射這麼遠的距離,只有等魏武軍貼近五十步內,進行火銃對射了。
進入七十步,一聲嗩吶聲響起,各司的步鼓忽然停歇,各司掌旅猛然大喝:“全司止步!”
嘩啦一聲響,前進的橫陣停了下來,手持火銃的士卒紛紛猛踩地面站定。
跟在火銃兵後和兩側的冷兵器殺手隊,也停下了步伐。
戰場上,鼓聲,步伐聲忽然消失,魏武軍在距離關寧軍,七十步內忽然停下。
關寧軍裝備的鳥銃,破甲距離在五十步內,魏武軍卻在七十步外停下,夏國相心頭一緊,可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對面魏武軍卻在一片“預備”聲中,同時把火銃擡起,將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了關寧軍。
自生火銃射程大於鳥銃,七十步以內就能破甲,而關寧軍的鳥銃五十步內才能造成大量殺傷,所以魏武軍不用貼上去。
關寧軍最前面的並非火銃手,而是刀盾和長矛,貼太近,敵兵直接衝過來,貼身肉搏,那火銃兵根本不是冷兵器對手。
排槍輪射,在正面殺傷力是巨大的,不過缺點就在於貼身肉搏,還有兩翼和騎兵的突襲。
在明朝燧發槍的排槍陣與傳統步陣的對決,是在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戰役中,老將陳澤與荷蘭排槍陣的交手。
精銳如鄭軍,也難以正面擊潰荷蘭人的排槍陣,而是運用兵法,正面且戰且退,誘敵深入,然後從側面包抄,擊潰荷蘭人。
一片擊錘被扳開的咔咔聲響起,齊齊放平的火銃,全都處於擊發狀態,對面的關寧軍臉上露出了恐懼之色,戰場陷入寂靜。
“射擊!”又是一聲嗩吶,各司掌旅嘶聲力竭的發出一聲怒吼。
前排的士卒,齊齊扣動了扳機,擊錘在火門中撞擊出一片火星,抵在士卒肩頭的銃杆立刻向後一震,衝口向上一甩,在一片巨響中,向前噴射出一片橘紅的銃焰和白色的硝煙。
陣面一里多長的戰線上,瞬間形成一條長長的白色煙帶。
對面,關寧軍的前排,彈丸擊中盾牌,火光四濺,射入士卒腿部,盾兵慘叫一聲跪下,露出後面的銃兵,一枚彈丸擊中銃兵的胸膛,士卒頓時倒飛。
“砰砰砰!”不待夏國相下令,關寧軍的銃手齊齊開火,發起了反擊。
銃丸交織,關寧軍中被打得成片倒地,魏武軍前排死傷卻寥寥無幾。
無數彈丸帶着尖嘯,射入關寧的步陣,手提盾牌的士卒,護着胸護不住頭和腿,彈丸擊中他們,露出後面的銃手,發出一連串噗噗的彈丸入體身,帶起一團團的血霧。
夏國相大驚失色,這完全是站着當靶子,被動挨射。
“壓上去!”夏國相一聲怒吼。
關寧步軍卻並未立刻執行命令,而是被轟擊得本能的後退。
徐黑虎見此,頓時一揮手,“右翼馬軍突擊!”
右翼一千五百多選虎馬軍,早已蓄勢待發,隨着一聲令下,騎兵頓時慢慢提起馬速,向前奔去,直接撲向關寧軍的右翼馬隊。
廣闊的戰場上,中間步軍大戰,火銃擊發,硝煙瀰漫,兩翼戰馬馳騁,場面壯觀。
隨着步軍交手,徐黑虎立時看出克勝步軍穩壓關寧步陣,選虎馬軍只需要牽制住剩下的關寧馬軍,魏武軍就必然能勝,所以毫不猶豫的讓選虎營右翼壓上去。
關寧軍中夏國相臉上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他已經發現步軍不是魏武軍的對手,不是關寧將士孬種,實在對方火力太猛。
要是早一點讓步軍衝上去,或許還有的一搏,現在步軍被轟了一陣,銳氣全丟,陣形散亂,很難發起衝鋒。
這時對方騎兵全部押上,他要是將騎兵也押上去,一旦步軍大敗,騎兵也會被纏住。
夏國相一咬牙,拿出了關寧軍的傳統,作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傳令,撤退!”
這個時候撤退,與逃跑沒有區別,但是卻至少能保住馬軍,關寧鐵騎纔是關寧軍的根本。
號角聲沖天而起,兩翼的關寧鐵騎,毫不猶豫,拔馬就走。
關寧軍能生存到今日,除了強大的戰力外,就是能夠審時度勢,不做無謂的犧牲,逃跑也是他們拿手的本領。
正在戰場中央苦戰的關寧步軍們一聽這聲號響,卻立刻傻眼了,許多人還未反應,兩翼的馬軍卻聞聲而動,拔動馬繮,調轉馬頭,憑藉精湛的騎術,飛快地撤離了戰場,甩給他們一個決然的背影。
魏武軍中,徐黑虎頓時一聲驚呼,“臥操~給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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