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傅家府邸,門口雕着兩個威武的銅獅子,那獠牙中的明珠在夜晚也泛着光,傅西凡仰頭望向傅府懸掛的牌匾,據說是天北原氏初代帝王親賜,御筆書寫,每日傅府下人都會清理牌匾,以免蒙上灰塵,這也是傅西凡之前懦弱無能也能夠選上原明錚伴讀的深意,傅家不倒,‘傅西凡’也不會倒,然而傅家若是不願意再支撐傅西凡,在這皇宮之中,在這天北之朝,無能的‘傅西凡’什麼也不是。
這樣說起來,原明錚對‘傅西凡’的十分討厭,其中六分來自傅家的屹立不倒,大概只有四分來自‘傅西凡’的粗鄙淺薄。
傅西凡驚歎着摸了摸那獅子口中的明珠,感覺到一陣涼意,他用力拍打着大門,傅府下人很快將門開了一個小縫兒,門內的青年虛眯着眼看了會兒,道:“是大少爺嗎?”
“幾日不見,傅三兒你就認不得主子了?”傅西凡笑道,眉宇間盡是自信。“你開了門仔細瞧瞧爺!”
傅三兒被熟悉的笑和聲音一驚,沒想到這位大少爺不過給太子當了幾月伴讀便如同脫胎換骨一般,以前的傅西凡哪敢以爺來稱呼自己,怯怯的,連傅三兒自己都能將之踩在腳底,受欺負了也不敢和傅大人和傅夫人說,如今卻瞧着有了幾分果敢,想來這皇宮真是個磨練人的地方。
“是三兒眼拙!大少爺快進來,外邊兒風大!怎的不披件狐裘……”傅三兒恭恭敬敬的將之請進來。“三兒給少爺倒壺熱茶去!”
傅西凡環顧了一圈,傅府內擺設倒是簡潔大方,他道:“爹在書房嗎?我去見爹!”
傅三兒一聽,眉頭便皺起來。“老爺他……”
傅西凡徑直朝傅越的書房走去,傅三兒攔不住他,滿臉慌張。“少爺!——”
沒想到倒是迎面碰上了傅越,傅越正扶着一位嫋嫋婷婷的女子緩步來了,傅西凡認出了那是傅越納的小妾,府中的姨娘,瞧那肚子挺着,顯懷的模樣讓女子有些頤指氣使,傅越倒是好脾氣的扶着,沒有絲毫不痛快。
“爹!”
見到傅西凡,傅越的笑容都淡了些,他道:“怎麼回來了。”
傅西凡有些冷淡:“太子準我回家歇憩,明日還要進宮,倒是爹美人相伴,逍遙快活啊……”
傅越怒目而視,傅西凡自己不爭氣,成天像個女子哭哭啼啼,他纔將希望放在別的子嗣上,恰好寵愛的姨娘懷了孩子,他也不再管傅西凡,卻沒想到傅西凡竟然對姨娘、對自己毫不客氣。“放肆!傅西凡,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那姨娘也伏在傅越聲音,嬌媚道:“老爺,我覺得肚子裡的孩兒在動呢。怕是受驚了……”
傅越只好哄着姨娘,也不再和傅西凡爭辯。
傅西凡看着那兩人卿卿我我,一陣惡寒,傅三兒也不開口觸黴頭,會意的引着傅西凡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傅西凡作爲傅家言正名順的嫡子,傅越倒是沒有虧待他,即使他進宮爲太子做伴讀,院子裡依舊不見冷清,井井有條,他推開房門,木桌上纖塵不染,看來如今傅家還沒有完全無視自己。
“少爺,您的屋子都是夫人親自收拾的呢,這會兒晚了,夫人怕擾着您,命三兒給您鋪棉褥子,還有這個枕頭,是夫人用草藥給您灌得枕芯兒……說呀,您跟着太子學業繁重,怕您睡得不安穩,還特意在廟裡求了一道平安符製成錦囊擱在裡邊兒呢!”傅三兒朗聲道。
輕輕摸了摸柔軟的枕頭,傅西凡目光柔和,兩個酒窩淺淺,“娘休息了嗎?”
傅三兒一愣:“還沒呢,夫人近日難以入眠……”
想來也是傅越與那姨娘的事兒擾了傅夫人,傅夫人雖然心懷曠達,卻也不願總是惱傅越那些風流韻事,心思一多,便鬱結難舒。
傅西凡嘆然:“我想去瞧瞧娘,明日又得進宮,怕娘見不到我……傷心了……我亦心中擔憂……”
“少爺說的是!”
傅夫人大概是傅西凡記憶裡對他最好的人,總是溫和的包容傅西凡的軟弱,甚至原身那難得的小脾氣也只有在傅夫人面前才使得出來。傅夫人的院子離傅西凡不遠,院子種滿了粉色的茶花,淡淡的馨香縈繞,讓人不自主的平靜下來。
“娘——娘!——”受了原身記憶的影響,傅西凡對傅夫人的情緒也多了幾分真摯,看到傅夫人隱隱綽綽的身影,他不由得出聲喊道,乳燕歸林的跑過去。
傅夫人雖然不再青春美貌,但容色端莊,她輕輕環抱了下傅西凡,溫柔道:“凡兒……怎的不去休息……可是……有什麼不如意……”
情緒一涌上來,原明錚和傅越無情的臉一晃而過,傅西凡靠着傅夫人,臉蹭了蹭,道:“娘,西凡就是想娘了……想見見娘……明日西凡又要回宮裡,怕娘不開心,也怕娘一個人……”
“乖孩子。”傅夫人一眼便看見了傅西凡受傷的右手,擔憂道:“凡兒,等會讓三兒拿些藥來,怎麼受傷了,是不是受欺負了,難道是你爹?……”
傅西凡緊咬着脣,“娘。不疼的!不過是皮肉傷,只是看着嚇人……”
傅夫人仔仔細細瞧了會兒,摸了摸傅西凡的頭,“凡兒,我知道你自幼心思敏感,雖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爹也總是恨你軟弱,但凡兒永遠是娘心中的男子漢……”
“娘!……我想枕娘繡的枕頭了!……”一雙淚眼滴溜滴溜的打轉,傅西凡軟萌道,對傅夫人的守護感又多了幾分。
傅夫人點頭,含笑。
系統感慨:【西西,你明白了“保護”在乎的人是牛比強者的本心,竄天猴到賬不用謝!啾!~沒想到這傅老爺還能老來得子,不過我們等會用竄天猴在商城兌換給他一個妹子,老來得女也很贊嘛,不謝!】
傅西凡無聲點點頭。
————
天微亮,傅西凡如約進宮,他步履沉着,然而意料之中,並沒有在書聲琅琅的尚書房見到原明錚的身影。
背對站立的太傅聽見聲響,轉過身來,瞧着傅西凡依舊一人,兩撇鬍子氣的吹起來,憤懣不平的摔了手中的書簡。“太子殿下呢?”
傅西凡戒備的望了眼太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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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傅拿過桌邊的戒尺,肅聲:“傅西凡,你作爲太子伴讀,應當在太子懈怠之刻提點他,做好表率,上次懲罰了你十五戒尺,你伸出手來,今日多罰你五戒尺。”
在尚書房聽太傅授課的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二皇子是皇后的小兒子,纔不過四歲大小,他的伴讀是文豪劉大人的獨子劉裕,劉裕本是太子伴讀的熱選,但是奈何傅西凡後臺硬,劉裕只好退而求其次給一個小娃娃做伴讀,然而二皇子正是哭鬧天真的年紀,劉裕只好處處牽着哄着,活脫脫一個小保姆。
這次見天敵傅西凡處處碰壁吃癟,連太傅也屢屢責罰他,劉裕低眉間露出冷漠的笑容,幸災樂禍。
傅西凡見太傅不敢罰太子,卻緊抓着自己不放,他向後一退。“太子說今日必來聆聽太傅教誨,西凡昨日帶傷回府,家人還說西凡可憐見兒的,準備向太傅大人討個面子,多多包容呢……”
沒想到傅西凡竟然沒有哭成狗,太傅握緊了手中的戒尺。“該罰的省不的,你就站着授課吧……傅西凡!傅西凡你站住!”
然而傅西凡卻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這尚書房的人對他都有偏見,不是寥寥幾語就能扭轉的。
座位離着二皇子近的很,還沒有被世俗浸染的小娃娃悄悄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拽了拽傅西凡的衣襬,卻被身邊的劉裕一把拉扯回去。
“二殿下,您身份尊貴,可別亂碰髒了手。”劉裕挑眉,“有些人啊,仗着運氣是走不了多遠的,太子爺也是目光如炬,纔會厭棄某些人呢……”
二皇子似是而非的點點頭,咬起了小手指。
傅西凡沒有反駁,系統倒是先炸了:【西西,這個人好囂張好討厭啊!】
傅西凡並不將劉裕放在眼裡,只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罷了。
雖然太子依舊沒有來,太傅憤恚卻不得不繼續授課,他繞着僅有的三個學生緩緩踱步,一邊幽幽道:“……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盤腿而坐的傅西凡看着手中的毛筆和書頁,太傅剛講的內容不知道被誰塗得黑兮兮的,一旁的劉裕還滿懷惡意的盯着,傅西凡會意,看來是劉裕按捺不住,開始在尚書房搞小動作了。
看着呆呆的傅西凡,太傅皺眉,敲了敲桌案道:“傅西凡,做學問要用心……你來說說何爲身正,何爲身不正?”
劉裕輕笑,二皇子聽到自家伴讀笑起來,也樂呵着,傅西凡站起身,冷靜道:“太傅所言甚是,學生定謹記在心……而太傅所問,身正者,不令而行,西凡以爲身正者即陛下,陛下創建天北,天下文人武將折服陛下爲賢而先之舉,陛下也勵精圖治,百姓莫不稱道,故天北朝之令,諸人甘願從之……”
“而身不正……”傅西凡笑眼收斂,嚴肅道,“私以爲身不正者乃太子,爲一己之私,沒有陛下賢能之風,私自出宮,目無太傅,學問二字,用心二字怕是太傅得說給太子殿下聽聽……身不正者,雖令不從,西凡不才,願不從不正者之令,只願太子能聽逆耳忠言!”
“你!——”
一陣朗笑聲傳來,尚書房門口,原明錚還是昨日的一身黑袍,看來是匆匆趕來,他拍了拍手,緩步走進。
“西凡真人不露相,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