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 巴黎。
圖盧茲音樂學院是鄭俊老師在法求學時就讀的學校,也是這裡數一數二的著名音樂學院,他們一行人下了飛機, 去酒店安頓好後, 就前去跟友團會合了。
因着這一類出遊是需要自掏腰包的, 全團近百人也只來了五十多人, 恰好與友團人數相當, 三天集訓下來,相處得頗爲愉快。
官苧也覺得,比起平時硬邦邦的練習, 這樣一起排練更加放鬆……如果沒有某個特別熱情,總是跟她套近乎的法國男孩, 的話。
他叫Joy, 人如其名, 相當開朗奔放的大學生,不知爲何總喜歡湊過來逗她說話。
然而她又不怎麼懂法文……額, 英文也聽不全,所以基本是雞同鴨講,沒真正說得上兩句。
可是不知這個Joy哪兒來的耐心,愣是一有空就拉她說話,甚至昨晚集訓結束後, 還約她明天放假了一起出去玩, 他可以給她帶路……
她纔不要啊!
明明兩個人根本不熟, 她爲什麼要跟他……一起出去玩?(╯‵□′)╯︵┻━┻
當即就拒絕了他。
連帶着今天團員們出去放風, 她都沒跟着大隊走, 怕撞上那個纏人的Joy,就窩在酒店房間睡了一上午的大懶覺。
起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 難得出國一回,官苧決定壕一把,點了客房服務,很快就有服務員送午餐上來了。
嗯,還挺豐盛的……對得起那個抵上她在學校吃三天飯堂的價格。
就是不太合胃口而已。
偶爾會有些想念她自己做的菜了……嗯,還有某個,和她一起吃飯的人。
其實有時想想,她挺難過的。
現實中見不到就算了,爲什麼連在夢裡,他好像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雖然目前這樣,只能算是迴歸默默做個透明粉的狀態,可是,還是會很難過……TAT
於是,心塞太平洋的官苧同學決定出門走走,散散心。
換好出門的衣服,背上小揹包,順便帶上酒店提供的周邊線路圖,她就自信滿滿地走出了酒店大門。
然而,現實總是愛打臉的。
官苧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不過在酒店附近隨便逛逛,繞到音樂學院走了一圈,出來後打算原路返回……竟然東拐西拐找不到路了。
更醉人的是,她的手機自動關機了,沒電。
所、所以她要找警察叔叔嗎?
可是放眼望去……哪裡有啊……QAQ
還是找個人問問吧?
這個時間不知道在法國是不是忙時,路上行人沒幾個,空落落的。官苧不敢再亂走了,駐足等了好一會兒,才遇上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人家開口就講起了法文。
啊,聽不懂……0.0
她努力地,把各種半生不熟的法語單詞都用上了,比劃了半天,還是沒讓對方明白,心裡怕極了對方不耐煩直接走人,急得快哭了,頭一次慌了起來。
“謝謝您,我是她的朋友,讓我來吧。”
身後卻忽然傳來清冷微沉的男聲,是一句字正腔圓的法語,老婆婆看着她後面笑了笑,慢悠悠地走了。
官苧並沒有聽懂,但這聲音耳熟得很,一回頭,看到那張每天都回在腦海裡複習數遍的俊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怎麼在這兒?
沒看錯?
該不會是她想他想得太厲害,都出現幻覺了吧……
見小姑娘目瞪口呆不說話,穆雲琛微微勾起脣角,抽出褲袋裡的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微彎下腰平視她:“不認識我了?”
“……”他說話了……是真人沒錯吧?0.0
“官苧?”
“……”還叫她名字了,是真的吧,是真的吧?0.0
官苧清楚地聽到胸口猛烈跳動的聲音,定定看了他足有十秒,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穆雲琛……”
說到第二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官苧你個慫貨,哭什麼腔啊,快點收回去!!!
可是……可是忍不住啊……
憋在心裡想念了這麼久的人,以爲再也不會見面的人,在全然陌生的異國,寂寥的街頭,在她最焦急無助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面前……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哭的。
可眼淚就是冒出來了啊……TAT
然後想哭又嫌丟人的某人就立馬捂着眼背轉過身,一副“別看我別看我沒臉見人了”的模樣,穆雲琛被她嚇得一愣,幾步繞到她身前去,低頭看見她指縫滑下的眼淚,頓時皺起了眉:“怎麼哭了?”
官苧只是搖頭,說不出話,怕一張開口,就是壓抑不住的哭聲。
細削的肩頭一抽一抽,鼻子也一抽一抽的,哭得可憐兮兮,他看在眼裡,心卻細細密密疼起來了,未及多想便長臂一伸,將小姑娘摟到了懷裡。
她纔剛到他胸口,衣襟微微溼熱了,他沒有在意,只是任由她靠着,手臂鬆鬆地摟在她腰背上,安撫道:“迷路而已,別怕,沒事了。”
纔不是因爲迷路……嗚嗚……見到你才哭的……
官苧不管不顧伏在他衣服上哭,真是想把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全哭出來,才肯罷休。
反正又不是她要佔便宜,是他摟的她,就讓她一次哭個夠吧……TAT
穆雲琛卻只是無奈地笑,低頭望着她。
等她終於哭飽了,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紙巾胡亂擦了擦臉,看到自己留在人家襯衫上的那一片狼藉,纔回過神來自己做了什麼事……
是以,剛哭得雙眼紅紅的人,這會兒臉也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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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自然是穆雲琛送她回的酒店。
本來他還說要送她回房,但官苧擺擺手說不用了,幾步路而已,她也沒那麼嬌貴,就在大堂跟他道別了。
豈料一上到她房間的樓層,迎面就遇上了Joy,想裝沒看見都不行,只好硬着頭皮打了聲招呼。
“你出去了?我到你房間敲了好幾次門,都沒人應。”他說的是英文,還特地放慢了語速,讓她能聽懂。
官苧心裡道,不是吧,一次沒人還來好幾次,怎麼這麼執着啊,但面上還是扯出一個微笑,幾分敷衍:“嗯,出去走走……”
話音未落,Joy就突然湊近來,她下意識後退,還被他拽住了胳膊,語氣不善:“你的眼睛怎麼紅了?是不是被欺負了?”
“沒有……你快放手……”這人怎麼動手動腳的,就算他是關心,也不用這樣拉拉扯扯啊,官苧有點生氣了,使力掰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太沒禮貌了!”
從小接受紳士教育的Joy也意識到自己太緊張,做得有些過分了,立刻爲自己的唐突道歉,但還是揪着剛纔的問題不放。
“真的沒事。”她實在不想跟他解釋了,直接反問,“你找我是什麼事?”
“哦,我就是想見你,不出去也沒關係,可以去咖啡廳聊聊天。”
想見她?聊天?
她跟他有什麼好聊的,光是語言不通就夠累了,還特地去咖啡廳坐下聊?
再見再見,我們不約。
“我有事忙,一會兒還要寫份總結報告,再說吧。”
……雖然並不是很急要交。
“那明天呢?”明天依舊是休假,之後連續排一天半,晚上就是演出了,Joy還想抓住最後一點機會,“明天我帶你出去逛?巴黎這麼美,不走走,很可惜。”
然而他期待的答案並沒有降臨,官苧搖了搖頭,脣邊的笑意卻真了幾分:“謝謝你,可是……我有約了。”
“有約?”Joy心下一沉,但也沒有辦法,只好鬱悶地點點頭,“那,祝你玩得開心。”
“好的,謝謝。”
終於送走了這個難纏的Joy,她鬆了口氣,刷卡回房,開開心心地找明天要穿的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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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將降,燈光微涼。
圖盧茲音樂學院的大門外,走過一道頎長的身影,雙手插着褲袋,垂首,神色晦暗不明。
老教授伯恩正巧從學院裡出來,一眼就認出了黑暗中的人,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穆”。
穆雲琛聞聲回過頭,看清來人後,像是一愣,隨即輕輕笑了起來:“好巧,伯恩。”
伯恩教授是他在圖盧茲的導師。
六十八歲的老人,音樂名家,雖年事已高,卻一直保持着對音樂的滿腔熱情,退休後也還留在學院裡,但不再招收學生了,只是偶爾當當客座指導。
十一年前,穆雲琛成功考入圖盧茲,機緣巧合之下入了他的眼,有幸成爲他最後一屆學生。
“怎麼又過來了?”幾個小時前,伯恩纔剛在裡面見上他,知道他特地來探望自己,還腆着老臉讓這位年輕有爲的鋼琴家彈了幾曲聽。
他輕描淡寫:“有事經過。”
“一起走?”伯恩指了指前面,“我記得,我們是同路。”
“好。”
六月份的巴黎依舊涼爽宜人,兩人並肩走在梧桐大道上,彷彿回到多年前,每個週末一同從圖盧茲走回家的時候。
“下午聽你的琴聲,似乎有些迷茫?”伯恩靜靜地開口。
“被您聽出來了。”穆雲琛倒是沒有掩飾。
在這位飽經世故的老教授面前,所有他不自覺滲入琴聲中的一切,總是無處遁形。
“人,還是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輕笑道:“大概,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