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乾燥舒適, 官苧坐在副駕駛座上,還在悄悄回味着,剛纔穆雲琛輕而易舉就幹掉了Joy的畫面。
真是……太帥了。
她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男人, 微微偏了偏身子, 問他:“你剛纔, 說了什麼?我看那個Joy, 快被氣炸了。”
“沒什麼。”穆雲琛神色淡淡, 單手控着方向盤,“他是圖盧茲的學生?”
“嗯,應該是。”
他輕而又輕地笑了, 語氣卻溫和:“以後他若再纏你,記得告訴我。”
雖然不太清楚, 告訴他有什麼用, 但官苧還是認真點點頭:“好。”
不過……
“我們現在去哪兒?”這路她是完全不認識, 純粹靠穆雲琛帶她走了。
“正在往市區開。”穆雲琛目視前方,沒有看她。
明晃晃的陽光從側邊的車窗灑進來, 在他的側臉投下一抹陰影,沉靜如水,眉目如畫,微微抿着脣的專注模樣,好看極了。
官苧壓下跳得飛快的心臟, 轉頭看着飛逝而過的景物, 好奇道:“市區有什麼看的?”
“很多。有想去的地方嗎?”
特別想去的地方似乎沒有, 倒是知道有個很有名的景點, 叫什麼來着……
“盧浮宮?”穆雲琛似乎有些意外, “喜歡看藝術品?”
他以爲小女生都會喜歡比較可愛或新潮的東西,沒想到她的愛好如此廣泛。
“還好……”其實她只是聽很多去過法國的朋友提起過, 說來這裡旅遊說什麼也得去看看,才提出來的。
“嗯,那就去盧浮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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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進入旅遊旺季,但因着時間甚早,作爲旅遊勝地的盧浮宮門前,並沒有出現遊客如同蚊香盤成一圈圈的可怕景象,官苧跟着穆雲琛走,看他用純正流利的法語跟工作人員溝通,心裡崇拜得不行。
莫名有種“我喜歡的男人就是這麼厲害”的自豪……
主展館有三個,全部看完時間必定是不夠的,只能挑一個進去。穆雲琛給了她一本小冊子,是盧浮宮的介紹手冊,整整二十多頁,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頭暈,也不知道選什麼好,瞄到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後,便指着它說:“《蒙娜麗莎》?我想去看看這個。”
穆雲琛自然沒有異議:“好。”
他們去的展館是德農館。
通往二層的樓梯間,薩摩瑟拉斯的勝利女神像躍然眼前,二層也收藏了不少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以達芬奇和拉斐爾爲多。
那些曾經只出現在教科書或是網上的圖片,忽然成了現實中真真切切擺在眼前的藝術品,而且還僅僅是冰山一角。官苧只覺得滿心驚奇,被徹底撩起了興趣,一件一件細看。加上旁邊有個“語言通”在,完全省了揪着解說外文去讀的功夫,伸手扯扯他的衣角,他便能娓娓道來。
“你以前有來過這裡嗎?”她邊走邊看,得空問了一句閒話。
穆雲琛想了想,才答:“有,很小的時候。”
“很小的時候?”官苧“哦”了一聲,順口道,“那就是和爸爸媽媽一起來的吧。”
他卻搖頭,語氣沒什麼起伏:“我一個人。”
那是一段並不算愉快的回憶。
有幾年時間,父母感情不和,一直爲各種事情爭執不休,他待在那個房子裡只覺厭煩,有時便坐很久的車,來到這裡,無所事事地逛一整日。
這裡的每件作品,每段介紹詞,他都看過無數遍,甚至這些年來改動過的任何一個詞,任何一處位置,他幾乎都能清楚地知道。
官苧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很是不解,但又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何異樣,慢下腳步,微微仰頭看他:“爲什麼……一個人?”
“心情不好。”穆雲琛依舊淡淡的,卻因爲回憶起往事,眼底染上了幾分深沉,“想一個人待着。”
過了好一會兒,身邊都沒有反應,他低頭望去,見小姑娘絞着手指,耷拉着腦袋,一副做錯事的表情,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微微錯愕,挑眉:“什麼?”
“這裡是你不開心纔來的地方,一定留下了很多不好的記憶,要不是我提議來看盧浮宮……”
忽聞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像是隱忍不住一般,正要擡頭去看,卻被人輕摸了摸頭,輕柔溫暖。
“傻瓜,你又不知道。”穆雲琛心頭一軟,爲她小心翼翼的體貼,“而且,現在也不是我一個人了。”
嗯?
這話……聽着好像另有深意啊……0.0
然而他卻沒有給她多想的機會,說完,便邁開長腿往前去:“走了,你想看的,在最裡面。”
官苧趕緊回神,小跑着追到他身邊一起走。
《蒙娜麗莎》不愧爲世界名畫,畫像前,密密的人羣不時發出低聲讚歎,她也想擠進去看看,但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好意思幹這種事,就在外面等人羣流動。
豈料沒等到裡面圍觀的人離開,館外又進來一批外國旅行團的人,熙熙攘攘,原本肩並肩的兩人,一下就被擠散了。
外國人都人高馬大的,像官苧這種160的個頭,馬上就被圍過來的人擋住了視線。
方纔還在身旁的人不見蹤影,前後全是人,進退不得。
怕他找不着自己,官苧心裡不禁有些焦急了,正猶豫着是拼了命往外擠出去找人好,還是先順着人潮進去看看名畫好,突然被一隻手扣住了手腕,心下一驚。
但很快又鎮定下來了。
是穆雲琛。
不知爲何,她看不見人,可就是能認出來。
那隻手捏了捏她的手腕,指尖微涼,不輕不重,卻是令人安心的力道。
她的心慢慢地不慌了,低頭望着熟悉的,他的手,感覺那人用力一拉,整個人便被拉向他的方向,恰好此時人羣有些鬆動了,慢騰騰挪了幾步。
一擡頭,果然是他熟悉的臉。
高高的男人垂眸注視着她,脣邊的弧度淺淡卻溫暖。
他說:“別走散了。”
她點了點頭,站在他身邊,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蒙娜麗莎》上,臉卻微微紅了。
是錯覺嗎?
她看見了,他牽着她的時候,眼底那抹隱隱約約流露的溫柔。
那麼,是不是可以認爲,他也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喜歡她呢?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試着,勇敢一點點,一點點,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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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們又去了凡爾賽宮和協和廣場。
途徑香榭麗舍大街,沿道兩排筆直的法國梧桐,如同穿着盔甲的騎士一般,守護着盡頭雄偉的凱旋門,甚是壯觀。
很美好的景色。
但真正留在心底,難以忘懷的,卻往往是那個陪你一起走過這些景色的人。
官苧揹着手,輕踩着穆雲琛的影子,一步又一步。
走着走着,便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嘴角。
真希望,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只有他和她,一起走下去,走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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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月色下的塞納河平靜而富有詩意,兩岸華美的建築流光溢彩,彰顯着巴黎入夜後的繁華魅力。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河邊散步,似是不忍打擾寧靜夜色,誰也沒有說話。
遠處隱約傳來不知名的小調,時而悠揚,時而低徊,穆雲琛腳步微頓,一回頭,卻見小姑娘正踩着他的影兒玩,不知怎的,愉悅的笑意漸漸漫上眉梢。
“哎呀……”不看路的某人一頭撞上了前面的男人,剛下意識退了一步,上方便傳來一聲輕笑。
“你怎麼突然停下來……”小姑娘捂着鼻子,有些不滿地抱怨
穆雲琛依舊淺淺笑着,是夜的月色過分溫柔,連那雙深邃的眼眸也染上了幾許。
“走路不看路,怎麼怪我了?”
她撇撇嘴:“那……你可以提醒一下啊。”
“那你爲什麼,總跟在我後面?”穆雲琛垂眸望着她,眼裡閃着細碎的光芒,柔和又惑人,輕輕巧巧看進了她的心坎,“你可以走在我的身邊,走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官苧睜大了雙眼,卻看得失了神。
他們離得這樣近,這樣近,近得連他身上乾淨清爽的氣息,她都能聞得一清二楚。
他此刻注視她的眼神,沉靜,心無旁騖,彷彿全世界只看得見她一人。
胸口無休止的跳動,那麼清晰,那麼劇烈。
明明有些話已然呼之欲出,卻始終梗在了喉嚨,說不出口。
拽着裙角的手心冒了許多汗,溼潤滑膩,迎着輕吹起的晚風,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穆雲琛,你可以,聽我唱一首歌嗎?”
他眸色不變,卻問:“什麼歌?”
“是……我們合唱團排的,一首法語歌。我想,把我領唱的部分,唱給你聽……看看好不好聽。”
他說:“好。”
周遭似乎有些嘈雜,又似乎安靜得不像話。
官苧轉身,面朝着塞納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靈的嗓音便緩緩響起。
晚風徐徐,愜意而又溫柔。
“Je rêve son visage, je décline son corps
Et puis je l'imagine habitant mon décor
J'aurais tant à lui dire si j'avais su parler
Comment lui faire lire au fond de mes pensées”
……
是Celine Dion的《S'il Suffisait D'aimer》。
在這個月色如水的夜晚,她想唱給他一個人聽。
前方的埃菲爾鐵塔突然由底層開始往上亮起燈,猶如穿上一條金色長裙的巴黎之神,瞬間照亮了整個漆黑夜空。
“哇……”官苧停下來,被震撼人心的奇景吸引了心神。
所以她並沒有看到,站在身後的男人,眸中承載着怎樣的柔情。
此後,無論多少年過去,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穆雲琛都未有一秒忘記過,他的小姑娘,曾在靜靜流淌的塞納河邊,微紅着臉,輕聲爲他唱了一首歌。
原來,他喜歡的小姑娘,也默默喜歡着他。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