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景小蝶走入林中,然後停步,靜靜地注視着聽月小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她純潔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意。
又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揚起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怪動作。
在她的手還未完全放下時,她的面前已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穿青色緊身衣的少年人,他恭敬他說:“三月初七子時報到。”
對於手下的辦事能力,因景小蝶一向很自信的,她冷冷地發出命令:“帶着酉時和干時,到楊錚寢室和書房上製造事端。”是。”“要以專家的手法。”“是。“
因景小蝶滿意地點點頭,古衣人又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她仰頭望着夜空。夜空已不見星星和月亮,只訂一片浮雲在飄蕩。在同一個夜裡,在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裡本來有一間破舊簡陋的小木屋,現在一樣也有小木屋,卻不是破舊簡陋,而是嶄新的。
小木屋雖然被勝三和他的夥計們很輕鬆地拆掉,也很快地就波戴天叫人重蓋了起來。
——既然會有人拆房子,就會有人蓋房子,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
重建的個木屋聳立在夜色中,看來就彷彿從沒有被拆掉過。它蓋得和原先的小木屋一模一樣,就連建材用的木頭都是同一種。裡面的擺飾當然一定都相同的。
戴天雖然很努力地將它重蓋得和原先一樣,但是有一樣他卻無法建得出來。那就是”風霜“。歲月的風霜。歲月留在小木屋的痕跡。木屋的小門上本來是鎖着一把生了鏽的大鎖,現在是一把嶄新的鎖。木屋裡只有一牀一桌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每佯東西本來都積滿了灰塵,但現在卻都是乾淨的。屋角陳年的蛛網,以前的青苔厚綠,都已不復存在了。新的。一切都是嶄新的。但是在嶄新的小木屋裡一個隱秘的地方,有着一個生了”鏽和積滿了灰塵的鐵箱子。
鐵箱裡有個放了很久的火捂子,和一件曾經轟動一時的武器。
離別鉤。
“我知道鉤是種武器,在十八般兵器中名列第七,離別鉤呢?”
“離別鉤也是種武器,也是鉤。”
“既然是鉤,爲什麼要叫做離別?”
“因爲這柄鉤,無論鉤住什麼都會造成離別。如果它鉤住你的手,你的手就會和腕離別,如果它鉤住你的腳,你的腳就要和腿離別。”
“如果它鉤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這個世界離別了?”
“是的。”
“你爲什麼要用如此殘酷的武器?”
“園爲我不願被人強迫跟我所愛的人離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真的明白?”
“你用離別鉤,只不過爲了要相聚。”
“是的。”
如今呢?
離別鉤又重新被鎖入這鐵箱子裡。
楊錚依然是楊錚。
呂素文呢,她在何方?
當初拿出離別鉤,是爲了和她永遠相聚,結果呢?
離別鉤依然還是那個樣子,依然被鎖在生了鏽的鐵箱子裡。
依然放在那個隱秘的地方。
它是否還能有重現江湖的一天?
武器雖然有名,如果沒人用它,還是跟一根木頭沒什麼兩樣。四
長夜漫漫。
漫漫長夜總算已過去,東方第一道陽光從楓林殘缺的枝葉間照進來,恰好照在因景小蝶的臉上。
晨風吹枝葉,陽光跳動不停,就彷彿是她的心情一樣。
她知道今天王府裡一定有得忙了。
——昨天夜裡有三名刺客,侵入王爺寢室和書房。
因景小蝶笑得更開心。這三名刺客是她的手下,是她派去的。
這三名刺客一定會被抓。
這本就是她派他們去的最大目的。
被抓一定會被逼間,戴夭逼問犯人的方法,至少會三十三種。
任何一種都會讓人恨不行將老婆偷人的事全講出來。
三名刺客一定也禁不住逼問的,他們會說出自己是青龍會的人。只說是青龍會的人,不會說是因景個蝶派來的。
昨夜夜行人夜闖寢室和書房,雖然她的手法很乾淨仔細,但絕對瞞不過老狐狸戴天的眼睛。夜行人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所以必須有人來頂替。這也只是因景小蝶派三名手下去頂替的目的之一,最大的目的是要他們被抓。
戴大一定會逼問他們爲什麼夜闖王府。得到的回答一定是,想偷離別鉤。
——因景小蝶和夜行人來王府的目的,就是爲了離別鉤。戴天一定看得出來刺客們的回答是真的。這本就是真的。只要戴天相信,她的目的就達到了。戴天相信就會有舉動。一有舉動,不管他多麼小心,多麼秘密,固景小蝶一定都會查出來。
青龍會這麼久沒動楊錚,就是爲了離別鉤。離別鉤在楊錚的手裡一天,青龍會就一天不敢動。所以離別鉤是青龍會勢在必得的東西。
楊錚一定也知道,他一定將離別鉤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放在他隨時要甲獻拿得到的地方。這個地方就算戴天不知道,他也一定會將刺客的消息告訴楊錚。
楊錚目前不能移動,可是他一定會疑心離別鉤是否已被偷走了?只要楊錚一起疑心,龍會的目的就達到了。早晨個管是春天或是酷冬?是晴天還是雨天?永遠都是充滿希望的。
因景小蝶今早也充滿了希望,她梳洗完畢後,輕鬆地走出房間,走入酷寒的冬陽裡。從她的房間到前廳,必須經過“雪廬”。平常她起牀後都直接到“雪廬”,今天她卻想去前廳。前廳一定爲了昨夜刺客的事熱鬧非凡。剛走到雪廬門前時,因景小蝶就看見一個人從雪廬內走了出來。朱綠手捧着一束冷梅走了出來,一看見因景小蝶就笑着說:“因景姑娘,你早。”
望望他手中的梅花。“朱總管的興趣真雅,一大早就剪了些梅花,準備插在哪裡?”
“我雖然很想雅,可是卻是一個俗人。”朱綠笑嘻嘻他說:“這些梅花也不是我剪的,我哪有這種技術?”
“誰剪的?”
“我本來是想麻煩因景姑娘的,一到了這兒,就只見大小姐一入在。”
“花大小姐?”
“是的。”
“這些悔花是她幫你剪的?”
“獻醜了。”花舞語談淡地從了廬內走出來。
“哪兒的話?”因景小蝶說:“我昨夜睡得很甜,所以睡過頭了,應該是我份內的事,麻煩大小姐了,該道歉的是我。”
“誰做都一樣。”花舞語說:“今早我起早了,想剪些花帶去醫閣,所以就來了。”
“剛好戴師爺回來通知我,送些梅花到醫閣去。”朱綠仍笑嘻嘻他說:“我纔到這裡來。…”這種事就算半夜將我叫起,也是應該的。“因景小蝶說。”我早上才接到戴師爺的通知。“朱綠說。”早上?“因景小蝶說:“朱總管昨夜一覺到天明?”
“是呀!”朱綠說:“昨夜一夜無夢。”
“昨夜也沒發生什麼事?”因景小蝶微微一愣。
“沒有呀!”朱綠突然收住笑容。“難道固景姑娘認爲應該有事發生?”
“怎麼可能?”因景小蝶急忙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我昨晚半夜時,好像聽到有響聲。”
“好像?”
“我的意思是在熟睡中迷迷糊糊地聽到一些聲音。”因景小蝶說:“也許是我在做夢?”
“我也時常這樣。”花舞語說:“王府裡怎麼會有事呢?”
“對呀!”朱綠又笑嘻嘻他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我跟你一塊走。”花舞語說:“我正好想到前廳。”
綠讓開一步。
花舞語朝因景小蝶點點頭,含笑邁開輕步。朱綠立即跟着因景小蝶愣在原地。
wWW ●тt kдn ●C 〇 怎麼可能?
她對自己的手下能力很清楚,可是那三名手下呢?到哪裡去了?
昨夜王府怎麼可能沒有事?
會不會她的手下做得大“專家”了,所以王府內沒人發現。
不可能,她“的命令不是這樣。或是戴天故意要隱瞞這件事,如果是這樣,那也只有對外才會隱瞞,因景小蝶又不是外人?難道……難道他們已經發覺她的秘密?不可能。因景小蝶來王府已六七年了,不可能暴露身份。更何況以戴天做人處事的原則,如果他發現困景小蝶的真實身份,決不會如此安靜的。這些情形都不可能,那到底是”生了什麼事。
因景小蝶發覺自己彷彿已掉入了萬丈深淵。又彷彿身處在地獄的火焰中。
她實在想不出昨夜她的三名手下到底幹了些什麼事?人又到了哪裡,她已發覺早晨並不是充滿了希望。
——列…某些人“來講,早晨是沒有希望的。可是對另外某一種人,早晨一定是充滿了希望。那就是病人。病人一大早起來後,一定很希望今天醫生會對他說:“今天你已可以出院了。”五
風雪中的梅花,做俊挺拔。
花瓶裡的梅花,依然給人這種感覺。
楊錚的病房內擺滿了梅花。這當然是戴天送來,卻是花舞語一技一剪的。
“蓋好了嗎?”楊錚凝視梅花。
“好了。”戴天說。
“房於可以重建,花謝了會再開。”楊錚的聲音彷彿很淡。
“人離別了呢?”
“會相聚。”戴天說:“離別就是爲了相聚。”
楊錚苦笑:“離別通常都是爲了和別人相聚。”
離別通常都是爲了和別人相聚。
這是真言。也是至理。
自遠古以來,人類離別一定是爲了要和別人相聚。
沒有離別又哪來的相聚?
可是——
沒有相聚,又哪來的離別,離別和相聚之間隔了多遠的距離呢?乏隔了多少的困難?
有人說,柏聚難。
也有人說,離別難。
你說呢?
如果讓我來說——
做人難。
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
戴天直言說出。
楊錚彷彿知道他會這麼說,所以也沒有驚訝。“爲什麼?”
“離別通常都是爲了和別人相聚,可是你不同。”
“爲什麼?”楊錚又問了一次。
“你用離別鉤,雖然名爲離別,實際上是爲了和愛人永遠相聚。”戴天注視楊錚。“沒有別人的離別,你門又怎能相聚?”
唉!這也是一句真活,也是一句至理。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自古以來,多少的相聚是離別堆積而來的?
你們的相聚,是別人痛苦的離別。
所以你們的痛苦離別,也是別人歡樂的相聚。
離別又有何苦?
相聚又有何歡?
只要你看得開,想得開,這世上又有何種事情能令人心痛如絞呢?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楊錚喃喃他說着這句話。
他說一次、二次、三次……也不知說了幾次,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開心,笑得好瘋狂,也笑得好痛苦。
笑聲洋溢在房內。
錚的聲音聽來很痛苦。“好一句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他不等戴天接話,馬上又說:“離別?相聚?”
寒冬裡的嬌陽,雖然可愛卻還是冷的。
“本就沒有相聚,哪來的離別?”楊錚說。
“既有離別,就一定肩”相聚。“戴天說:“有些相聚是在心中,是無形的。”
“心中?”楊錚一字一字他說:“心中的相聚,心中的離別?”
“是的。”戴天說:“你們雖然相聚;可是心中卻是離別,又怎能會有相聚的歡樂?”
換句話說——“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爲了離別痛苦?”
楊錚真心地笑了。
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爲了離別痛苦?
二十年來的“陳年”痛苦,一句話就解除了。
楊錚感激地望着戴天。
二十年來的心中之梗,一下子就疏散了,楊錚當然會高興。
晨風雖然寒冷,卻已帶來了遠山的泥土芬芳,更帶來了遙遠虛無飄緲地方的早春。
楊錚躺在牀上,臉上充滿了喜悅,眸中洋溢着甜蜜。
“看來今年的春天會來得很早。”楊錚說。
“不是早來,而是已經來了。”戴天說。
“來了?”
“是的。”
“什麼時候?調”昨天晚上。”“幾個?”“明的三個,暗的兩個。”“夠不夠大?”“一個是我們早就知道的,“戴天說:“另外一個朱綠都看不出來。”
“爲什麼?”
“這人身上不但穿着夜行衣,全身彷彿也用了‘縮骨功’,就連聲音也是用天竺的‘腹語術’。”
“哦?”楊錚思索一會,接着問:“明的三個?”
“關在書房的地下牢。”
風一定曾經溫暖過,雨一定也曾輕柔過,人一定有過少年時。
——人有少年,就會有老時。冬來了,春就不遠。
楊錚注視着寒冬的天空。“寒冬過去,就要迎春,對不對?”
“是的。”
“那就迎春吧!”
“真的要迎春?”戴天彷彿不敢相信。
“是的。”楊錚淡淡他說:“你認爲太早了嗎?”
“沒有。”
楊錚滿意地點點頭,滿意地鬆了口氣。“寒冬已太冷了。春能早一點來,又爲什麼要拒絕?”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