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加入了82經濟系的辯論隊,讓沒有多少底氣的甄蓉蓉、蒲向河還有孫先進,都是大爲提氣。
畢竟相對於80級、81級甚至79級的那些老生隊伍,甄蓉蓉等人打起嘴仗來着實差了一些。
而李野在82經濟系算是一個異類,因爲他經常跟李淮生、楊玉民等老生搭配,時不時的拋出一段“歪理”,總是能把人給帶到溝裡去。
所以李野“知名辯手”的名頭,也跟他“不走尋常路”的功夫脫不開干係。
但是等到辯論賽的抽籤結果出來,本來就有些小透明的82經濟辯論隊,瞬間就沒了底氣。
“我們也太倒黴了,不但抽中了最有爭議的辯題,還抽到了正方?這還怎麼贏?”
“正方、反方的倒不要緊,但問題是.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啊?這還怎麼辯論?”
“李野,你說怎麼辦?這次咱們可全靠你了。”
李野哭笑不得的道:“什麼叫全靠我呀?我一個人怎麼可能說得過四張嘴?”
“咦~~”
“咦~~”
衆人齊聲鄙夷,大家都這麼熟了,誰不知道你李野是有家有口的人?
要說誰對愛情更有了解,不是伱李野是誰?
李野有些尷尬,只好伸手接過了甄蓉蓉遞過來的抽籤結果,看清了上面的辯論題目——愛情是自私的(正方)。
本來有關於“愛情”的辯題,是被直接“斃掉”了的。
學校是讓你們來學習的地方,誰讓你們來談戀愛?
但哪裡有壓制,哪裡就有反抗。
如果說在八十年代大學生的心裡,“報效祖國”是第一位的話,那麼對“愛情”的渴望必然是第二位。
別犟,犟你就是有毛病。
所以在無數同學的強烈反抗之下,最終纔在學校的選拔階段,有了這麼一個有關愛情的辯題。
但是看看辯題的題目,李野就感到了滿滿的促狹惡意,就好似一個看破世事的老傢伙,對着一羣毛剛長齊的小毛孩子,露出了狡黠得意的陰笑。
來吧,證明給我看,愛情是自私的。
所以在知道有這道辯題的時候,誰都不想抽到正方,免得被現場所有人的鄙視給淹死。
看看這會兒層出不窮的愛情詩歌,充滿了美好、高尚、純潔,怎麼可能摻雜進自私這種惡劣成分呢?
雖然李野十分的清楚,愛情還真就挺自私的。
可這話能直說嗎?
他要是說了,不說別人,文樂渝都要在沒人的時候狠狠的咬他一口。
“我們不可能在這個辯題上正面跟反方辯論,必須設置一個不易察覺的陷阱,把反方拉到一個錯誤的戰場上,跟我們進行一場有利於我們的辯論.”
李野整理了一下思緒,便拿過一張紙勾勾畫畫,分配任務。
“大家分頭去尋找資料,尤其是原始時期公有制向私有制轉變過程中的歷史記述.對了,我聽說朱勇和的辯論隊裡換了一個人,誰知道什麼情況?”
“我知道,”
蒲向河道:“剛換的辯手叫盧岡,是81級物理系的,他以前跟我一箇中學,但比我高一級,很聰明、好口才,而且得理不饒人.”
蒲向河是京城人,頗有些京城侃爺的特質,一口氣說了很多有關盧岡的情況,
雖然話裡話外對於盧岡的脾氣有些微詞,但是卻沒有否認盧岡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學神”。
注意,是學神,比學霸還厲害的學神。
介紹完了盧岡的學神屬性,蒲向河抿抿嘴,壓低聲音道:“而且這個盧岡已經談過兩個對象了,
所以他在愛情方面很有一套,非常善於寫情書,李野你能頂住嗎?”
“蒲向河你說什麼呢?盧岡談兩個對象跟李野有什麼關係?”
甄蓉蓉頓時不悅了,李野有女朋友歸女朋友,但總是拿着個調侃人家,就有些嫌葡萄酸了。
但是李野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同,他驚訝的道:“盧岡?哪個盧岡?他的父母是汽車配件工人嗎?”
蒲向河驚奇的道:“對呀!李野你怎麼知道?”
李野愣了好幾秒鐘,才道:“哦,不記得聽誰說過了,他學習確實很好。”
實錘了,此盧岡就是李野知道的那個盧剛。
這位兄弟,可是位“牛人”。
他憑一己之力,讓西方學術界改變了對種花留學生“和善、熱情、溫和”的印象。
盧岡85年京大畢業留學燈塔,91年持槍biu biu了五人,然後自我了斷。
這五人中包括他的博士生導師、大學副校長、系主任,還有一位同樣來自種花家,已經完成博士論文答辯的優秀博士生。
盧岡的行爲,讓海外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抓住機會瘋狂攻擊此刻正在努力融入世界的種花,造成了極爲惡劣的影響。
李野上輩子是看了一部名爲《暗物質》的電影,才瞭解到了這位出自京大的物理天才,然後又在搜索過程中,瞭解到了更多驚人的京大學生,差點兒影響了他的三觀。
80年代,並不完全是歲月靜好、純潔無瑕的年代。
李野此前一直以爲八十年代的大學生,比後世的大學生有理想、明事理、有朝氣、溫良謙和,知書達理。
但事實上,不完全是。
後世的學生,在高中時期就懂得處理人際關係了,對於“處世哲學”都有着各自的理解,基本上都具備“不要勉強別人”的觀念。
但83年的大學生,或許是因爲剛剛過去了幾十年的壓抑時期,又突然間放的太開,所以有些人的性格和思想都是直率的、激進的、偏激的。
李野在來到京大之後,一直暗中觀察,所幸的是絕大部分同學都是非常友好、非常善良的,偶爾有些偏激的,也不過是輕度的“自以爲是”。
比如朱勇和,他認爲李野最擅長查找資料、整理辯論思路,所以就想把李野吸收進辯論隊,理所當然的安排李野幹查資料的活兒,充實辯論隊的實力。
這從道理上講沒什麼毛病,畢竟一支正規的辯論隊可不僅僅有表面上的四名辯手,後面還有好多的支持人員,並且李野也確實在資料整理方面有着巨大優勢。
李野有生物硬盤,查資料他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
但是李野他不願意呀!
我查資料是很厲害,但我辯論也不差呀!
幾十年後的學生都有一種思維——我憑啥要聽你的?而朱勇和卻認爲——我是對的,你憑啥不聽我的?
類似的情況還發生在賀大壯身上——李野你就是學習態度有問題,憑啥不接受我們的批評?
越是優秀的年輕人,他就越有自信心,越認爲別人應該聽從自己的意見。
反之,越是優秀驕傲的年輕人,就越不願意聽從別人的安排,老爹老媽的話都不聽,你算老幾?
考入京大的學生,以前哪一個不是學校的主角?
他們是甘於被人指揮的配角嗎?
就是李野,也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的主兒啊!
這也是爲什麼好多人學生時代總是爭論不休,但接受了社會毒打之後,卻學會了一笑置之的原因。
而根據後世公佈的大量資料,這位盧岡,就是非常自以爲是的一個人。
如果他充當辯論賽的辯手,自然有優勢,但也有破綻。
。。。。。。
星期六的辯論選拔,有多場比賽同時進行,相對於幾支實力強悍的辯論隊,李野等人不是“種子選手”,所以被安排在了一個不大的教室內。
但是然而前來觀戰的學生,卻比其他任何一場辯論賽都要多,連教室過道上都擠不開人,很多人都站在了門外的走廊裡。
可見“愛情”,是多麼的深入人心。
更重要的是,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京大,這場辯論賽卻吸引了大量的女生,並且因爲某種原因,大度的男生都擠在外面或者過道上,教室內的座位上幾乎全是女生。
這誰受得了?
朱勇和的辯論隊大受鼓舞,看着對面的李野等人,頗有“溫一碗酒來,看我斬落此等土雞瓦犬”的架勢。
甄蓉蓉、孫先進也不示弱,瞪着眼睛跟朱勇和等人對視,以圖在氣勢上壓過對方。
但是李野卻低聲道:“都那麼精神幹嘛?示敵以弱不懂嗎?”
“.”
甄蓉蓉不由的低聲道:“李野,你真奸詐。”
李野低下頭,蚊子哼哼般的道:“不要靠我那麼近,謝謝。”
甄蓉蓉一愣,然後才明白過來。
教室內的第一排正中間,文樂渝闆闆正正的坐在那裡,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撇過來,任何小動作都一覽無餘。
“現在,辯論開始,請正方辯手先發言。”
主持辯論的老師宣佈辯論賽開始,李野這邊的一辯蒲向河站了起來。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下午好,我方的論點是.愛情是自私的。”
“唔~~”
教室內一陣女聲喧譁,表達了對蒲向河的不滿。
蒲向河羞澀的低頭,表現出了大一新生的忐忑。
“在我國堯舜時代以前,原始部落是公有制的,人們沒有各自的私人財產,所有的狩獵收穫和財務物資都屬於部落中的所有人,
而那時候的男女之間沒有固定伴侶,只是爲了部族的繁衍而臨時配對,自然也就沒有愛情”
“.”
蒲向河只是說了幾句話,教室內就安靜了。
無論是反方辯論隊,還是教室內的觀衆,都不明白他說的這些跟辯題有什麼關係。
但是蒲向河的話,又非常的抓人耳朵。
什麼叫爲了部族的繁衍而臨時配對?不就是孩子他媽都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誰嗎?
“但是有一天,某個聰明的人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獲得的獵物,應該優先供給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享用,剩餘的才交給部落分配”
“爲了保證自己的財物會傳承給自己的血脈子孫,臨時伴侶轉變成了固定伴侶,而一個個以父母、孩子組成的家庭隨之出現”
“因爲人類的自私,才導致了家庭的出現,因爲有了家庭之後,纔有了血脈親情,
而因爲需要血脈親情,纔有了男女之間的忠貞不渝和愛情誓言,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所以,愛情是自私的,愛情從私有制出現的那一刻,就訂上了自私的標籤,永遠也洗脫不掉。”
“.”
所有人都聽傻了。
你們這是在做數學題嗎?
因爲所以,因爲A等於B,B等於C,然後就證明A等於C?
但是辯論就是這樣的啊!
我只要拋出我的證明,你來反駁就好了呀!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勇和的反方。
朱勇和和幾位辯手面面相覷,他們準備了無數資料,甚至世界知名詩人的偉大詩篇,準備證明愛情是無私的,是偉大的,可現在你跟我玩私有制的起源?
“他們劍走偏鋒,一定又是那個李野的詭辯理論。”
“確實,那個李野連續好多次玩這種手段了,看似不走正道,但又隱藏陷阱,防不勝防。”
“那我們怎麼辦?直接駁斥他們胡攪蠻纏?”
“不,大家趕快分析,他們的陷阱在哪裡。”
朱勇和這邊的幾名辯手都很謹慎,不斷的思考蒲向河所說的話中,有哪些可能的陷阱和詭計。
但是剛剛加入的三辯盧岡卻輕蔑的看了看李野等人,“砰”的一下就拍了桌子。
“簡直一派胡言!”